40岁才转行做建筑设计师,人们说不出他造的房子哪里好,却想一去再去
一个人的职业跨度可以有多大?
做一份能挥洒天分的职业,有多重要?
建筑设计师高鲁东的人生,极好地回答了这两个问题。
高鲁东是运动员出身,三十多年前是中国皮划艇国家队运动员,参加过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后来成为国家队教练。
职业巅峰时从体制内辞职,放弃让他风光无限的名誉地位。
将近40岁,半路出家,开始了作为建筑设计师的生涯,并且,他从未学过建筑设计。
没想到,他在建筑设计上发现天分所在,因此焕发出更大的光彩。
无论是多么破烂坍塌的老房子,甚至是牛棚猪圈,被他改造后,都会变成独具韵味、触动人心的居所,不失老宅的味道,又适合现代人居住。老房子的寿命,亦得以延长。
更神奇的是,凡经他手改造或新造的房子,往往成为自带流量的目的地,原本偏僻破旧不为人知,改造后不做宣传却人流如织。
杭州大清谷、大理寂照庵,莫不如此。
人们说不出他造的房子哪里好,却甘愿一去再去,想要住在他改造过的民宿和禅房里,感受空间抚慰人心的能量。
最关键,你看不出它们被"设计"过。即使造新房子,也与周围的山川草木相融合,不显露过分的人工雕琢,像从来便长在那里。
作为建筑设计师,高鲁东崇尚"最高的设计是没有设计"。而大半生的经历正应了一句话,"最精彩的人生是没有套路的人生"。
高鲁东的青春岁月,是在严格的体育训练中度过的。
他的父亲高翔,中国十大王牌飞行员之一,曾被写进高鲁东小学时的课本,被称为英雄。
身为英雄的儿子,既给了高鲁东自信与荣誉,也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不能太放肆,做什么事情都要做得特别好”。
所以无论是课堂学习,还是田径、游泳、皮划艇,他总是尽全力做到最好:从业余运动员到进入皮划艇浙江省队,再到国家队,最后如愿以偿参加了奥运会。
但在成为国家队教练、培养出很多亚洲顶级运动员后,他却辞职了。
“这个职业我已经走到头了,世界那么大,我还有许多东西想玩。”离开挽留他的领导、队员,同时放弃了许多人求而不得的东西。
当时没有人想到,多年后他竟成了建筑设计师。
那时他快40岁了,通常看来,已经过了职业转换的黄金期。而且,没读过建筑专业,也可以成为建筑设计师吗?
时常面对这样的问题,高鲁东总是笑笑,“你见过古代的建筑工匠上建筑学校吗?”
在他看来,建筑设计与他从小练习的书法一样,不是学校教育就可以培养出来的。
有意思的是,世界上许多著名的建筑设计师都没有受过科班教育。柯布西埃以及他的崇拜者安滕忠雄都是如此。
“柯布西埃没有接受过任何建筑专业方面的正规教育。他直接面对着前辈与师匠,不在乎旁人的眼光,自由而大胆地学习。”
安滕忠雄曾如此书写他的前辈柯布西埃。
但若了解更多,你却不得不承认,一个出色的建筑设计师即便不是学校培养出来的,也必然有着超出普通人的天份。
这天份既关乎审美,也须有理性的头脑。
高鲁东对于抽象的数字与现实空间之间的对应关系把握得极准。
刚开始练皮划艇时,他觉得队里使用了多年的两只浆,在角度和宽度上他都不适应,硬是让木匠把他的浆改了,两只浆之间的角度从90度改到80几度,浆页也从大改小,这才觉得用起来更顺手。
盖房子的时候,房顶做多高、窗户留多宽才能达到想要的审美效果,他不用做图就可以随口说出来。做出来的实际效果若有差池,他一眼就能看出。
建筑设计所仰赖的审美训练,他是从自小开始的书法练习中,潜移默化地获得。
高鲁东的爷爷是书法家,或许是从小耳濡目染地练习,他对于书法具有极强的敏感。
小学时第一次上书法课,他得了个最低分:丁。当晚,他找来了欧阳洵的字贴,琢磨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书法课作业便得了甲,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低于这个评分。
多年后,他已是建筑设计师,将大理的寂照庵改造完毕,见一面墙壁留白太多,用刷子提笔便写了一个“禅”字,一气呵成,成为寂照庵里极为引人注目的一处存在。
人们经过时,常常驻足,观摩这个行云流水、自由挥洒的“禅”。若有阳光照下来,刚好打在这面墙壁上,与黑色的字、白色的墙明暗交织,光影之间禅意盎然。
高鲁东总结了书法对于做建筑设计的影响:“书法跟建筑都是相通的,在开始之前都要想好,怎么去搭建结构、怎么布局,不能填得满满的,肯定要有留白。”
三十岁后,他喜欢写行书,建筑设计也带有明显的行书风格。随心所欲,但整体风格又协调统一。
除了天份与从小的书法练习,高鲁东小时候生活的环境,也带给他极大的审美影响。
他曾跟随父亲在黄岩的路桥机场部队大院生活了很多年。那是民国时期欧洲人建的军用机场,房子全是欧式风格,由石头建造,极富古意。
当成为建筑设计师后,很多灵感都会从儿时的记忆中迸发出来,那是一种经过时间洗刷后,富有生活气息的建筑想象。
他从不追求看起来高大上、很炫目的设计,花岗岩、水晶灯、一整面的大玻璃,这些富丽堂皇的效果他不会做,却会保留院子里本来就有的井、屋顶上古旧的瓦片、墙壁上的斑驳……
古老的房子、书法、对宋明山水画的研习,融汇成他建筑中的“侘寂”之风:不追求花哨浮躁之物,静心于不加雕饰的质朴单纯之美。
这样的风格,也几乎贯穿在他所有的建筑作品中。
大理的寂照庵,极能体现高鲁东的设计风格。
2002年,高鲁东开车,和妻子从杭州出发,开始了一场漫游式的旅行。开到大理后,发现这个地方风景很美气候温和,便在这里停留下来。
从那以后,他开始了冬夏在大理、春秋在杭州的候鸟生活。
那时,他已将建筑设计作为自己一生的职业。与人合作开发杭州大清谷时第一次尝试设计房子,并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后,他获得了成为建筑设计师的入场券,此后越来越多的人找上门来请他设计。
在大理,为了给自己和家人造一处理想的住所,他动手改造了很多老院子,既有洱海边的观海之院,也有苍山下安静隐逸的老宅。
Δ大理之凡客栈,秋葵客栈。
但他却一再陷入自己带来的怪圈:无论在哪里,他选中的地点、改造的院子,总是会从偏僻之所变成喧嚣熙攘的地方,以致宁静消失、房租上涨、房东想要毁约……
他不得不像个流浪者一样,每隔几年便往更偏僻的地方去,找更破旧的院子改造,并把外观造得隐蔽、不易被人发现。
作为公共建筑的寂照庵,也重复了这样由偏辟到火爆的命运。
五六年前,他和妻子去爬山时走错路,发现了寂照庵。那时的寂照庵还是一个破落冷清的地方。
高鲁东和住持妙慧师父聊天后,得知她有改造院子的想法,便无偿地接了下来。改造的全部预算只有5000块,工人的工钱还得先赊欠。
就用这5000块钱,高鲁东改造出被称为“中国最美寺院”的寂照庵。
改造所需的绝大部分材料,要么就地取材,要么捡废弃之物。盖茶室的大石头是从附近的山里背来的,壁炉上的瓦片是老房子里捡来的,做蒲团的布是他家里铺床剩下的……
“只有两把椅子是买的,也就百八十块,其它都是就地取材,利用原有的东西改的。”高鲁东说。
每一次造房子,改造之前他会去那里坐很久。
“一个人在那里呆着,抽烟,观看,感受早晨的阳光、傍晚的阳光,它的风,它周围的树。想象如果让我在这里坐的话,我会不会坐。如果我不想坐下来,别人也不会坐。”
“寂照庵在半山上,人们爬上来很累,上来后就可以坐在这里喝喝茶、歇歇脚,所以就利用了很多小空间,让人们来了可以坐下来喝茶看书。”
安滕忠雄有过类似的观点:“建筑原本便是为了人类的生活而创造出来。若建筑完全地被商品化,那么人类只有从风土环境中被强行割离。我认为那是与迈向人类精神崩溃相连的一条路。”
现在,与自然紧密相连的寂照庵,几乎让每一个走进来的人惊叹:在这个山高树茂、风摇影移的地方,竟然有这么美、这么静寂的小院子!
口口相传中,寂照庵从冷清变得热闹,成了大理的地标。
很多人喜欢这里,喜欢它的自然舒适、不落痕迹。似乎可以坐在任何一个角落,听风听雨,听松涛阵阵,不愿离去。
很多人因为它的美,了悟到修行的另一重含义。
建筑系的学生来大理,也会在老师的指引下,将寂照庵作为考察对象。
它体现了高鲁东一贯的设计思想:
“最高的设计就是看不到设计的痕迹,大道无痕。”
“一个建筑在那里,要让人感觉它本来就在那里的,是有生命力的。”
Δ大理寂照庵。
如今,已经57岁的高鲁东依然忙碌,找他做建筑设计的人很多,儿子劝他少做一点。
而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儿时便梦想的地方,“依山傍水的山坡上,前面有蜿蜒的溪流,视野开阔,我就在坡上盖一座房子。房子不大,再养一群狗。”
他说他一辈子都在追寻这个梦想,但直到现在还没有实现。
“人对房子的依恋是与生俱来的,因为房子象征着家。家,既是人们生活的地方,又是情感的归宿。”
崇尚不着痕迹的设计,一生不随套路而活,但没有人是无根草木。或许,从小随父亲工作调动而四处漂泊,才会让他对造一处梦想的家,怀有如此深情。
人生不可复制,天分亦无法强求,我们可参考的,唯有他所依循的道——放低自我,与天地自然融合,跟随天分与性情的指引,如此过人生!
本期作者:
祁十一,生于四川,求学上海,北京工作,喜欢大理。四处晃荡,记录人的故事与命运。
公众号“她途”(girlstravelaround),豆瓣ID也为“祁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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