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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世,就是有时笑笑人家,有时给人家笑笑

2017-11-01 慕容素衣 好好虚度时光


“没有幽默滋润的国民,其文化必日趋虚伪,生活必日趋欺诈,思想必日趋迂腐,文学必日趋干枯,而人的心灵必日趋顽固。”

——林语堂


▲ [虚度大师录] 003: 林语堂


 文 | 慕容素衣

 

读研究生时,晚上同宿舍姐妹夜谈,说起心目中的理想男神。一个研究现当代文学的姑娘坚定不移地表示:“嫁人当嫁林语堂!”


我们问理由,她笑笑说:“因为他很幽默啊。”

大家一笑了之。


那个时候,我们还太年轻,追求的是颜值和才华。等到稍成熟些之后,才感慨幽默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纵观中国历史,具有幽默感的男人实在太稀缺。


这更显得林语堂的可贵。是他,第一个将英文“humour”翻译成幽默,也是他,大力提倡幽默文学。


他为中国人白开水一样寡淡的生活,注入了一点盐分。



1

 

幽默感是可以遗传的。林语堂的幽默感大概来源于他的家庭,尤其是他的父亲。


他出生在福建漳州一个山村,父亲林至诚是个牧师。


一次, 林父在教堂里布道,男人们大多在椅子上打瞌睡,女人们则肆无忌惮地大声聊天。


林父不仅没有发怒,反而对着女人们鞠了个躬,说:“诸位姊妹说话的声音如果不这么大,这边的弟兄们可以睡得更安稳一点儿了。”


林语堂一家都是基督教徒,奉行“每个人都要友好和善”,兄弟姐妹也从来没吵过架。林语堂脸上,总是温煦的微笑。


林家大大小小都爱开玩笑。


林语堂去厦门上学后,伙同哥哥一起捉弄母亲。他们商量由其中一人扮成乞丐,到门口向母亲讨水喝,其他人则从背后扑到她身上,吓她一跳。


林至诚夫妇对孩子的教育奉行自由、宽松的理念,他们鼓励林语堂兄弟姐妹们说英语,读林纾的英译小说,林语堂和兄弟们从小都不梳辫子,而留短发。


林至诚晚上总是对孩子们讲述牛津大学、柏林大学多么好,尽管每月收入只有24元,却希望孩子们能去那里读书。


林语堂觉得父亲在做“狂梦”。长大后他却真的去了哈佛大学留学,实现了父亲的“狂梦”。



2

 

林语堂的幽默感既有天性,也是后天的追求。


他生来厌恶一切刻板的规则、束缚,讨厌穿西装,认为它束缚人体,远没有中式长袍来得人性化。


他更不愿做官,生平唯一一次做官,是受陈友仁所邀,去汉口革命政府担任外交部秘书长,但半年就辞职了。


他自嘲是“吃植物的”,只能管自己的事,管不了别人的事。曾说:


“对我自己而言,顺乎本性,就是身在天堂。”


这样的本性,让他断然不肯板起脸来做道学家,而是追求起一种轻松愉快的活法,也就是他一直大力提倡的“幽默”。


从哈佛归国后,他创造性地将英文的“humour”翻译成中文的幽默,并相继创办了《论语》《人间世》《宇宙风》杂志,提倡幽默文学,使幽默一词在中国迅速流行起来。


他说:“人生在世,就是有时笑笑人家,有时给人家笑笑。”


人们称他为“幽默大师”,他却在《八十自述》中谦虚地表示:

 

“并不是因为我是第一流的幽默家,而是在我们这个假道学充斥而幽默极为缺乏的国度里,我是第一个招呼大家注意幽默的重要的人罢了。”


3

 

奠定林语堂幽默大师地位的,还是他在演讲中的精彩表现。


林语堂一生演讲无数,几乎每次演讲,都有一些令人捧腹的妙语。


在美国时,他常受邀去大学演讲,每次都不遗余力地大讲中国文化。


一次,  在哥伦比亚大学,他从衣食住行谈起,一直讲到文学、哲学,大赞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


在座的美国青年听了未免有些不服气,一位女生忍不住问道:“林博士,你好像是说,什么东西都是你们中国的好,难道我们美国没有一样东西比得上中国吗?”


林语堂微笑着回答:“有的,你们美国的抽水马桶比中国的好。”


林语堂赴美后身份大涨,曾两次获诺贝尔奖提名,所到之处群众为之风靡。


他曾携妻造访南美洲,由于听众太多,巴西政府不得不出动警察来维持治安,就是在这轮演讲中,他提出:


“世界大同的理想生活,就是住在英国的乡村,屋子里安装着美国的水电煤气等管子,有个中国厨子,娶个日本太太,再找个法国情人。”



4


晚年,他定居台湾,每周都要出外演讲,发现很多人演讲就像老太太的裹脚布,又长又臭,令人难以忍受。


一次,  轮到他演讲时已是中午,与会者饥肠辘辘,他上台后说:“演讲应该和女人的裙子一样,越短越好。”


说完就结束了发言,听众哄堂大笑,堪称他令人印象最深的一次演讲。


诸如此类的妙语不计其数,我常想,如果能仿照《世说新语》的体例,编写一本《林语堂妙语》,一定也相当精彩。


林语堂演讲的感染力有多大?


李敖年轻时曾在台湾大学听林语堂讲过《红楼梦的考证》,林语堂嘴里含着烟斗,笑嘻嘻的,玩世不恭之态,溢于言表。


李敖非常欣赏,从此摇身一变,也决定以幽默大师的面目面对世人。

 


5


林语堂的幽默,是一种达观的态度。


他是个无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


“我像一个皮球,你把我压在深水里,我还是会浮出水面。”


他曾心血来潮研制中文打字机,结果没弄成,几乎倾家荡产,只好寄居在朋友家中。


妻子非常担忧,每天都重复说:“我们没钱了,我们欠人家钱。”他微笑着安慰妻子:“你别担心,我会写东西,这支邋遢的笔还可以赚两个钱。”


他推崇的人生态度是活得豁达、自在,最喜欢的中国文人是苏东坡,称苏是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实际上,他自己也是新道家的代表人物,崇尚自由自在,追求无拘无束。


他也非常喜欢孔子,他在文章中写道:


“孔子曾经被人描述成一个道貌岸然、规行矩步的学究,其实,他根本不是那种人。”

“孔子个人温而厉,恭而安,无适,无必,无可无不可,近于真正的幽默态度。”


他对孔子的评价,同样适用于他自己。


晚年大女儿自杀离世,几年间,他苍老了许多,可依然对其他女儿说:


“我认为生命的目的,是要真正享受人生。”



6


有幽默感的人,大多还保留着一颗童心。


在上海居住时,幼女林相如过7岁生日,林语堂一早起来就跑到厨房,用糖霜在蛋糕上写上女儿的名字,高兴得像个小孩子。


他还喜欢和两个外孙一起做花生糖、捉迷藏,称自己和两个外孙是3个小孩。


到了晚年,林语堂仍然像个孩子一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一任性情流露,从不伪饰自己。


一次,他和家人去意大利可磨湖上钓鱼,林语堂忽然站起来,高声大唱意大利歌曲《我的太阳》,惹得渔民们大笑不止。


他写《京华烟云》时,女儿林太乙有次没敲门便冲进书房,发现父亲热泪盈眶,便问:“爸,你怎么啦?”


林语堂答道:“我在写一段非常伤心的故事。”原来这天他写的是“红玉之死”。


曾跟随他编撰英汉词典的马骥伸说:


“他从不矫饰,极少挑剔;对一切新鲜的人、事、物都充满了纯真的好奇,但大都浅尝辄止,并不耽溺。”



7


林语堂的幽默,是一种通透的智慧。


太太廖翠凤爱唠叨,每当她唠叨得过分时,他就笑着来一句:“我以为我已经小学毕业了。”


谈到做个好丈夫的秘诀,他笑称:“就是太太在欢喜的时候,你跟着她欢喜,可是太太生气的时候,你不要跟着她生气。”


女儿们评价他说:“父亲心目中无恶人,信赖任何人。”


有次他们外出回家,发现家里的厨子和洗衣妇睡到了主人的卧室里,廖翠凤勃然大怒,他却大发慈悲,替二人求情,理由是“他烧的八宝鸭实在好吃”。


女儿们的钢琴老师是个戴假发的老小姐,眼睛有点突出,孩子们就背后叫她“突目金鱼”。


他听了很严肃地说:“不要笑她,老小姐最可怜,现在男女谈自由恋爱,不肯让父母亲为他们做媒,所以才有老小姐。从前,不管一个女人长得怎样,都嫁得出去。”


正因如此悲悯,他的文章才并不流于尖酸,而是饱含着人性的温情。


他和鲁迅一度交恶,鲁迅病逝后四天,他撰文称:


“吾始终敬鲁迅,鲁迅顾我,我喜其相知,鲁迅弃我,我亦无悔。大凡以所见相左相同,而为离合之迹,绝无私人意气存焉。”


世人常把幽默等同于讽刺、滑稽,其实幽默和讽刺、滑稽是不一样的,讽刺容易流于刻毒,滑稽容易流于浅薄。


林语堂认为,最上乘的幽默,自然是表示“心灵的光辉与智慧的丰富”,欲求幽默,得先有深远的心境,带一点我佛慈悲之念头,文章火气不要太盛,读者读了后才能会心一笑,得淡然之味。

 


8

 

林语堂幽默的核心意义,在于怎样使一个人在世界上生活得更快乐。他的幽默并不单纯是一种语言的艺术,更是一种生活的艺术。


他写的《生活的艺术》,成了风靡美国的畅销书,有位书评人读了后说:“读完这本书,令我想跑到唐人街,每遇见一个中国人便向他深鞠躬。”


林语堂本身,就是这样一位深谙生活艺术的中国人,他毕生热爱中国文化,以将中国文化推广到世界为己任,曾为自己作了一副对联:“两脚踏东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


他有着文人雅士们共同的爱好,爱喝茶,爱吃美食,虽无酒量,却喜欢小酌,享受雨中漫步的乐趣,鼓励他的读者们追求生命中片刻的欢愉。


他的兴趣之广,又超出了传统文人的范畴。


他曾耗费12万美元,研制出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中文打字机,获得了专利,可惜造价昂贵,无法批量生产。


他还为妻子设计了符合人体力学的舒适座椅,并绘制了“自来牙刷”、“自动门锁”和自动打桥牌机的草图。


他懂得享受生活,每写完一部作品,就给自己放一两个月假,或者去拉斯维加斯赌一把,或者带着家人一同出游。


他喜欢钓鱼,还给假苍蝇做的鱼饵改良,用太太的指甲油,给每只假苍蝇添上笑容。


幽默渗透了他生活的每一处,使他的家庭中充满了欢声笑语。


他每本书都十分畅销,可惜忘了写一本——《如何哄太太开心》,若写出来,肯定红遍全球,他实在是这方面的专家。


他会说最美的承诺,结婚当天,他当着众宾客的面,拿出结婚证书对廖翠凤说:“我把它烧了,婚书只有在离婚的时候才有用,我们一定用不到。”


他乐意哄太太开心。廖翠凤最喜欢人家赞美她又尖又挺的鼻子,每逢太太不开心的时候,他就走过去,捏捏她的鼻子,逗得她转忧为喜。


他知道太太爱买鞋子,每次路过鞋店时,他总是鼓励她进去选购,自己负责在店外带孩子。


他喜欢向太太展示爱意。在美国生活时,他版税丰厚,常给太太购买昂贵的礼物,有一年年底,他给廖翠凤买了枚价值1000美元的钻石戒指,重量有3.38克拉。


当同时的文化名人忙着抛弃发妻,另寻真爱时,他却把一个老式的婚姻变成了美好的爱情。


结婚50周年,他送给妻子一副金手镯,上铸“金玉缘”三个字。他不止一次对太太说:“凤啊,你放心,我才不要什么才女为妻,我要的是贤妻良母,你就是。”



9

 

我终于明白,宿舍里的那位舍友,为何感叹说“嫁人当嫁林语堂”。他懂得怜取眼前人,懂得如何将诗意和欢笑带给枕边人。


如今,距离林语堂首倡幽默已经过去80多年,距离他逝世也过去了40余年。可我感到,真正幽默的人并不是更多了,而是更少了。


很多人自以为的幽默,只不过是拿油滑当有趣,拿刻薄当犀利。


戾气横生的现代人,是多么需要幽默的滋润。

所以我们有必要重温林语堂的这段经典名言:


“没有幽默滋润的国民,其文化必日趋虚伪,生活必日趋欺诈,思想必日趋迂腐,文学必日趋干枯,而人的心灵必日趋顽固。”


这样的醒世恒言,不知有几人能听得进去。


 


本期作者:慕容素衣,作家,著有《时光深处的优雅》、《在最美的时光里,遇见最好的爱情》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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