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产业的下一站在哪儿?
导语
五年前,蓝象资本诞生。带着投资教育创业者的初心,蓝象在五年的时间里和教育企业一起成长。
对于教育这个古老的行业而言,五年并不算长。但过去五年,却见证了中国教育行业的巨大变化。
下一个五年,中国教育创新发展有哪些值得期待的方向?未来,中国教育产业又将驶向何处?
5月18日,蓝象资本五周年巅峰对话上,蓝象资本创始合伙人宁柏宇对话乐平基金会联合创始人兼CEO沈东曙、新精英生涯创始人古典、一土教育创始人申华章,就教育产业的下一站从新国际局势、疫情以及技术变革三个方向来探讨对教育的影响。
(以下文字由鲸媒体整理自蓝象资本五周年对话)
沈东曙:
我特别敬佩的一个哲学家阿兰教授讲,教育的本质是什么?教育是教会大家和平相处的东西。这跟我们目前大部分教育公司的目标基本是不相干的,大部分教育公司提供的是让更多的人更好地养家糊口的产品。
糊口本身特别重要,糊口的教育和阿兰讲的教育的本质是教会大家能够和平相处,这之间是什么关系,这其实是我们基金会主要做的工作。这个世界可能既需要前浪,也需要后浪,还需要叠浪。除了糊口之外,教育其实还有很多的可能性,并不是只能用一样东西来替代另一样东西。为什么这些可能性还没实现?我认为是供给不足,而不是市场的需求不够。
在未来5年,能够把诗和远方与现实的赛道结合起来的教育公司,我们觉得是很有前景的。以高中段的创新学校「探月学院」为例,它的培养目标是:内心丰盈的个体,积极行动的公民。创始人没有选择去做一个非盈利学校,也没有像大多数教育公司一样,创办成一个普通类型的有限责任公司,而是选择了一种形式叫「B Corp(共益企业)」,他们从公司治理、员工、客户、社区、环境5个维度,为自己的运营模式提供改善意见。在我看来,它是一种新的价值主张,并且用新的方法解决问题,这种新商业典范就是既能够「糊口」,又能够「诗和远方」。
申华章:
我先回应一下糊口的事情,我觉得很有意思,因为我们做了一个课程叫诺言,诺言里面有一个认知框架,框架最上面一层叫知识与技能。
所有面向知识与技能的解决方案,就是帮你解决生存问题。再往下一层叫方法论,是解决效能问题,可以让你从很多人里脱颖而出。下面是思维方式,让你在关键时候做出不同的选择,最后做出一些大的、改变世界的事情。思维方式再往下,有价值观,我们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还有自我认知,人生终极的快乐来源是什么?如果我们现在大量的教育方案都还停留在知识与技能,就是生存层面、糊口层面的话,其实离教育的终极目标还非常遥远,所以我觉得教育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行业。
很多行业貌似很火,但其实你可以看到终局,但教育10年、20年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无人可以想象。
我再分享我的一个反思,教育有时候是反商业的,所以教育创业非常有意思,你如何把商业和反商业结合起来?社会最大的核心驱动力一直都是商业,因为商业是高效的,但是教育又不能一味追求商业,因为教育它本身反商业。如何在教育里面构建一个又商业、又不是很商业的逻辑,是很值得思考的一个问题。
第二个观点是教育有点反互联网,但是又不能不理互联网的逻辑,有时候仍然需要用互联网的逻辑,但是如果完全互联网逻辑,可能会掉坑。因为互联网逻辑很简单,基本上是单点突破,做到极致,再扩大战场。但做学校就不可以这样,在教育里面,单点突破做得越牛,可能最后越成为一个商业项目,而不是一个教育项目。
古典:
我觉得教育的本质是为了应对未来的挑战,但挑战是多种多样的,所以教育本质上绝不可能形成单一的一个东西。如果把教育分成三层,我认为是:第一,80%的人群需要的是养家糊口的教育,也可以说是获取知识技能、认证证书等等;第二,15%的人群需要的是更好地争夺社会资源、赢得竞争的教育,比如获得更好的教育资源、链接更优质的人脉等;第三,5%的人群需要的是更好地发挥天赋的教育,不断地创造新的可能性。我想可能每种教育都不同程度地融合这些,只是配比不同。在我看来,这三种不同的教育形态有不同的目的、功能、驱动方式以及诞生的可能性。
中国是一个很纵深的世界,当我们谈中国教育时,一定要小心一些,我们很多时候谈的可能就是北京五环以内的教育,但是千万不要忘记还有基于生存的教育,基于尊严的教育,那些人可能只需要能吃饱饭幸福一些,觉得自己不被轻视。
所以,在我看来,未来10年可能有三个层面的竞争:底层的,教别人如何过得更幸福的教育;如何更好地竞争、跟国际性人才竞争的中层的教育;以及对于天才的教育,对于优势的、可能性的、创造力的教育。千万注意的是不要用一种教育去否认另外一种教育,因为世界是多样性的。
沈东曙:
我还想侧重一下蓝象的角度,因为我其实是蓝象的粉丝。我觉得在中国要做一个YC,大概有两种做法,一种是在垂直赛道做,一种是在一个类似于快手、腾讯、美团这样的生态上面做。蓝象到现在5年了,其实已经把某种产品做到了相对极致。我觉得现在对蓝象来说应该多看一看,能够兼容诗和远方,兼容和平相处,兼容生存技能,兼容社会的多样性和一些新的企业和企业家。
第二点,是一个新的趋势,就是现在的教育顺序其实是颠倒的,我认为应该是70岁的人向50岁的学习,50岁的人向25岁的学习。也就是说,教育不再是一个顺向的、经验集中的东西。目前,在这个趋势上面着力去做的教育企业其实挺少的。这又说回到,教育到底是什么?我认为,它是一种学习。那么到底应该怎么样学习?未来5年,把这个地方打开,我觉得是特别核心的一件事。
申华章:
我也回应一下古典兄讲的教育分为三个层次的理论,我觉得可能不一定会是这样。
这些遥远的事情其实都是我们的一个信念,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怎样。我的一个核心观点是教育太落后。我觉得教育落后到可能很多人已经默认,已经不想这件事情了。这个行业它其实可能还有几个数量级的成长空间。回到第一性原理,如果一件影响全世界所有人的事,居然有这么大的成长空间,而我们所有人都还沉迷在传统的商业模式里面。也就是说,教育的范式,没有人试图去打破。目前,大部分新的教育创业没有太多新意,仍然在重复之前的商业模式,鲜有人思考教育里的颠覆式创新是什么。在这么一个大的空白里,我相信一定有一个模式或者多个模式会出现,带来颠覆性的变化,带来数量级的提升。
还有一个,我为什么觉得不应该是三层,三层的假设是基于当下的世界,当下的世界是一个金字塔,这实际上是把人分层的。社会的资源其实足够让所有人都过得很好,只是现在的贫富差距过大。这件事情如何达到我们并不很清楚,但教育者在这件事情里一定是起到一个比较重要的作用。如果这件事情达成了,未来社会可能不一定是这样的分层。
古典:
我特别认同这个观点,教育的空间非常大。我看过一个报告,是一个社会学家做的,他发现,教育的投资回报率即使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也是超过年化8%的。
我特别想聊两个话题,第一个是,教育其实并不是贫富差距的唯一杠杆。出生、基因、社会、政治、肤色、性别可能影响都比较大,所以单纯从教育杠杆谈到贫富差距,我觉得是有空间的。
第二,其实教育的边界非常模糊,德、智、体、美、劳,现在还有社,社会社交,这些其实都是教育。当我们谈教育时,特别容易把它搞成去谈教育增长大会,或者叫教育技术大会、教育商业投资大会等等,其实并不是谈教育的大会。所以我们要谨慎,既不要把教育的功能过度放大,也要注意它的边界。
沈东曙:
我其实想说古典刚才讲的一个问题,就是到底边界在什么地方。
我们在说的这个东西,我觉得其实是一个创造力,未来关于创造力的部分会越来越占比重。另外是颠覆性的想法,需要我们不断地打破边界,不断地打破原有思维范式,就像刚才说的,我们不见得一定要像历史学习,我觉得应该是无处不在地学习。
我相信,未来,有关创造力增长、创造力催生的活动和业务会越来越多。
宁柏宇:
每个人都提出了对教育,包括对未来教育的不同看法。我有几个想法:第一,我觉得应该有一个指标叫作 GBP,也就是将GDP的D换成了B(Brain),广义的脑力总生产值。之前有一个研究,真实性未经考证,大概是说人类大脑被激发的程度可能真的不到10%。单从这一点来说,如果能把人类的 GBP提高50%,也就是从10%提到15%,我们人类的脑袋能创造的价值的边界就会特别高。我没有把教育分成三类,糊口的、技能的、追求个人幸福的。我想说如果我们把教育定义成去激发人们的GBP,从激发GBP的维度看,教育就有一个绝对的社会效益。
第二个点,如果我以GBP为衡量标准,那么我觉得教育落后的点在哪?目前教育的这种模式和人们对教育的投资方式,导致了教育领域的优秀人才太少。目前教育的这种模式如果不发生大的变化,优秀的人才在里面会觉得效果反馈的频率太低了。
古典:
我回应一下柏宇,我觉得咱们聊教育边界,其实换一个词这些问题都能被解决。你说的GBP也好,教育也好,我觉得我们做的事情是提高人类的学习效率。
当我们谈教育的时候,我们还是觉得说我们要创造什么东西去让别人更好地学习和成长。但当我们去界定教育的时候,我们会从失望者的角度想问题,当我们谈怎么样让人更好地学习的时候,可能并不需要教育者的出现。可能这么去定义教育,蓝象的范围以及我们整体努力的方向会变得更好一些。
宁柏宇:
说到蓝象的方向,我们其实为教育行业做的事,第一个目标是要增加人类的GBP,Gross Brain Power。
第二个问题,是怎么提高GBP?教育行业相对落后,导致行业优秀人才现在进驻比较少。所以蓝象的核心价值是把更多的钱放在提升这个行业的生产效率和生产关系上,这样,会有更多的人愿意进入教育行业,进而提高GBP。
申华章:
我的逻辑是,未来我们追求的不应该是GBP,应该叫GHP,是 Happiness或者是Heart。因为我觉得追求效率这件事情是所有这些问题的根源。我们实际上需要反过来想,比如我们学校说手、脑、心,实际上是心、脑、手,你最后非常主动地去做了一件事情,是因为你的脑子想做,但是你的脑子想做,实际上是因为你的内心想做,所以是心、脑、手。
灵长类的大脑是最后才发育起来的,但是大脑发育得越来越强大以后,所有的决策都是基于大脑的思考。
教育的追求实际上是平衡,最好的教育其实是一个平衡的教育,不是追求效益的教育。
古典:
不及时追求短期效率,是为了长期的效率,其实,还是为了效率。
申华章:
是的。但是可能很多人看不到这一点。
我也回应一下创造力问题,我们现在的教育更多的是扼杀创造力。怎么能够保护创造力?更根本的其实是安全感,没有安全感的人会焦虑,会紧张,怎么会有创造力呢?
古典:
我想起昨天看了一个联合国对于20个国家的国民素质的调查,发现发展中国家和富裕国家都把语言能力、数学能力和公民能力排到了中间,但是发展中国家更多会关注具体的数学、英语技能能力,而相对富裕的国家会关注创造力、信息素养和自我认知。这是两个不同的发展阶段,一个阶段是我们学习很多具体的知识和技能,让自己提高效率,而到了某个阶段,人们的核心素养变成了如何恰当地提出问题和创造性的解决方案,以及如何整合信息。我觉得中国未来几年就会从光谱的左边慢慢往右边移。
宁柏宇:
最后请每个人稍微总结一下你今天的观点。
沈东曙:
中国跟发达国家相比,有个比较有趣的地方是教育的产业化,也就是商业化情况远远超过西方人的想象。其实中国在所谓的教育产业化或者是商业化这条路上引起了很多质疑。我个人是持中庸的态度。教育当然有很强的规训作用,商业化到底是躲避规训还是继续加强了某种培训,很难说。
在这个过程中,我刚才说教育本身又在变化,就是说阿兰教授的一句话,我很相信教育本质在现在对于和平共处的人类非常重要。我觉得蓝象其实很适应中国的教育比较商业化的路径。在我看来,过去的工作在提高这些公司的效率方面很重要。如果我们今天的话题是针对5年以后,我们可以看到糊口的需求可能还很大,但更多的是会出一些机会在能把自己各方面的成长都包含在里边的形式当中,就像刚才说的探月学院。
第二点很简单,我特别希望看到大家对教育场景、学习场景的一种新的颠覆性的理解,不再是那种向长者学习,像过去的知识学习,而是向未来学习、向可能性学习。
第三点是创造力的问题,我觉得创造力可能是刚才说的1和2之间的一个桥梁,这种桥梁可能更容易形成商业机会。
申华章:
教育实际上是一个效率很低的行业,教育里面还有一些东西也很有意思。一个是教育非常封闭,搞教育的人基本上不懂商业,还有他可能完全不懂技术,也不懂互联网,甚至有可能也不懂心理学之类的,他需要很多跨界的认知在一起去改变教育。还有一个是,教育跟其他行业不一样,很多行业最终的目标是构建一个机器,人在里面最终是有可能被高智能的机器人取代的。但是教育不可能,教育是人影响人的,所以教育肯定会很慢,因为教育最终的目标一定是要让所有人都成为学习者或者教育者,它是一个逐渐来改变人的行业。想要最终达到效率的提升,或许应该放弃当下某些短期效率的提升,从而追求长期效率的提升。
最后我想总结一下,我觉得我们对教育的思考没有跳出当下的框架,在教育里面特别需要第一性原理,教育特别需要有人来思考什么是教育的操作系统。目前来看,教育现在还没有操作系统,教育里面所有的东西之间是无法对话的。
古典:
第一,我觉得教育这个词没有学习者这个词好,教育一定是帮别人更高效率地学,更清楚要学什么以及更加坚定为什么要学?我相信这三者都能达到的效益,终极还是让人们更和谐。也就是说,所有的教育应该是回到学习,回到帮人学习的角度,从这个角度来说,也许我们的教育或者是学习的范畴会大很多。
第二,当我们谈教育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这个词。我们谈教育并不是谈我们现在面对的教育,或者是我们能理解的教育。不要把自己某一个层面、某一个群体的教育理念复制到全世界去,不要固步自封。对待教育既要有敬畏心,也要有无边界感。
第三,今天我们探讨的更多的是比较宏观的东西,接下来的重点其实是下一步要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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