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公众号:甘北
他们要把我12岁的堂弟强行塞进车里,送到精神病院。 “弟弟连话都说不利索,送到那地儿去,会不会受欺负?”我站在外婆身边,小声问她。 抬眼看外婆的时候,我有点吓到了,她死死盯着两个舅舅,眼睛里头,烧着一团火,那火苗是冲两个舅舅去的。 两舅舅要把堂弟往车里塞,堂弟肥硕的身子,一拱一拱往外逃,他嘴里拼命喊着“奶奶”。 外婆眼里的火越烧越旺,她一只手抓着我的手臂,我觉得她把担柴拔鱼草拉磨的力气全给使了出来。 我痛,但我没喊出来,我知道,外婆难受。此刻她心里头,一定百爪挠心。 外婆狠下心,掉头走了,她进了厨房,拿起两根白萝卜,打开水龙头,不停地冲。
有时候我会想,当初舅舅舅妈要是没把他生下来,或许对堂弟对舅舅舅妈都是好事。 当年查出来堂弟可能有问题,医生问舅舅舅妈自己决定要不要。舅妈前头只生了个女儿,知道堂弟是男孩,他们很果断地决定要生下来,还商量,万一真有小问题就花钱治。 外婆那会儿不相信医生的话,她觉得堂弟一定是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事实也的确是如此,只是,堂弟的耳朵长得巨大,和他的脸型十分不匹配。 一开始,大家都没发现堂弟有哪里不对劲,几个月大的娃娃,不都是吃吃喝喝、睡睡拉拉嘛。 他不会听声转动,不会站,不会发出任何声音,长得慢,甚至,他连哭都不怎么哭。医生说他是唐氏儿,而且挺严重,没得治那种。 理由说了一套又一套,他们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养一个只会吃饭的傻子,想想就觉得是一辈子的拖累。而且养大了还有可能随时会死,这有什么意义呢。 一辈子节约的她,那天拎起手边能摔碎的东西,全摔了个遍。 她指着舅舅舅妈的鼻子骂:“你们就不配做父母,不对,你们就不配做个人!” 外婆让他们滚,只有有她一口气在,他们就别想把堂弟从她身边带走。堂弟躺在摇床上一晃一晃,那摇床是有些年岁的,一晃一晃时,竹片相互挤压发出的吱呀声哄得堂弟睡了又睡。 外婆不止一次跟我说,堂弟不傻,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观察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好与坏,爱与不爱,他都看得明白。 很小的时候,我根本听不懂外婆的话。长大以后我才明白,外婆的话里,写满了爱。
舅舅舅妈和外婆吵了那一架后,他们就出去广东打工了,他们还带走了堂姐,因为他们不想让堂姐知道自己有个傻子弟弟。他们想着,医生都说了,他的性命不会很长,等他没了,他们再带堂姐回来。 出去以后,他们很快怀了第三个孩子。从那以后,他们的眼里更是没了堂弟这个人。过年时候打电话给外婆,外婆连电话都不愿接他们的。 再往后走两年,外婆心软了,毕竟那边是她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女孙子。 她在电话里让他们回家过年,他们和解了,舅舅舅妈也带着两个孩子回来。见他们回来,堂弟受了惊吓,往后一倒,哇哇大哭,他拼命想扭动身子,重新坐起来,但他就是做不到,他的身子就像奄奄一息的毛毛虫,在地上苟延残喘地蠕动着。 外婆躲在厨房暗处,观察舅舅舅妈的眼神,虽有嫌弃,但终究没有过去那般狠意了。 只要不再提送走,她就还能做这一顿饭给他们吃。否则,只能请他们滚了。 那时候堂弟已经快四岁,心智反应却如周岁婴儿般迟钝,甚至还不如。 两舅舅都在外头打工,一年到头也挣不来几个钱,她知道要养活她和这个大胖孙子,还得靠自己。 但尽管是这样,外婆依然坚持,别的孩子有的,堂弟也得有。 要是外公还在,外婆也不至于过得这么累。其实累也是我觉得,因为外婆的嘴角永远挂着笑。 外婆种很多菜,她在田里干活的时候,就把凉席抱田里去,堂弟就躺在凉席上,怕他看天觉得刺眼,外婆还给他立一把伞。 那一把伞,从春天立到秋天,又从冬天立到来年夏天。一块小小的荫凉地,几乎是堂弟的一整个幼年。
堂弟过五岁生日时,外婆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让我们去吃饭。 她很自豪地把堂弟从房间里抱出来,轻轻把他放在水泥地上。 按理说,堂弟这种情况,很有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走路。偏偏外婆不信这个邪,她求着医生告诉她怎么才能让堂弟学会走路。 听了医生的话,外婆坚持每天给堂弟按摩,帮他舒筋活骨,刺激肌肉生长。弓着腰,不厌其烦地教他迈步走路。 记忆中好多个这样的时刻,我去外婆家,从后院的小门进去,看到的那一幕,永远是外婆弓着身子坐在凉席上,堂弟躺在那儿,朝外婆吃吃地笑。 外婆的动作很轻柔,好像她手里的不是一个唐氏儿,而是一个稀世珍宝。因为她更累了,一个不小心,堂弟就可能提着开水壶遍地走,时不时还跑进厨房想去找刀砍小草。 堂弟受过很多伤,大大小小,摔摔撞撞,但那一次我记得尤其清楚。 为了避免堂弟爬楼梯,外婆在上楼的地方装了不锈钢小门,日日记得锁,不知怎么的,那次就忘了,堂弟爬了上去,直接从楼梯上像个冬瓜似地滚了下来。 外婆吓死了。嚎了一嗓子,一边大哭一边抱着磕破头的堂弟往就近的小诊所跑。 医生处理了堂弟的伤口后,外婆问了句:“会不会伤到脑子?” 外婆突然死死地瞪着他。从此,再也没有踏进这家小诊所半步。
那天中午,堂弟又自己跑出去玩。外婆躺在破旧的摇椅上,打算睡个短短的午觉。 见隔壁家的一手拎着堂弟的耳朵,一手牵着自家孙子,朝她走来。 他一会儿冲着堂弟怒目而视,一会儿又看着自己孙子万般疼爱地哄他别哭。 “你家傻子会打人了,放出来干什么!你看看我孙子头上这口子,你家傻子这是要打死人啊,赶紧给我赔医药费!”邻居气得全身都在颤抖。 外婆拎起扫把冲他吼:“你一口一个傻子叫谁呢!嘴里不积德,小心下地狱!小孩子家家,谁还没个打打闹闹!” 邻居松了堂弟的手,顺手推了他一把,堂弟气得瞪圆了眼珠盯着他。 外婆牵着堂弟回家,关上门,她脱了堂弟的衣服,仔细检查他身上,果然,大大小小的淤青又多了很多。 “你为什么打人!”外婆凶他。堂弟紧闭着嘴,不出声,腮帮子鼓得像青蛙。 “他们为什么打你?”外婆又问。堂弟听罢,嘴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大喊“奶奶”。 外婆知道,一定是那些孩子联手欺负他,他才动手打人。 打那以后,外婆尽量把他锁在家里,除非她出去干活,要不堂弟就几乎没有出门的机会。 再说那邻居,在我外婆这儿要不到医药费,他干脆打电话给我舅舅。舅舅为了息事宁人,给他转了钱。此后好几年,外婆家周边的邻居大多都打过电话给舅舅要医药费。
最严重的那个孩子,头是被砖头砸烂的,孩子血流满面哭着回家,其他孩子都捂着各自的伤口跑回家。 堂弟站在巷子里,矮胖的身子在那一抽一抽,拳头紧握,脸上似乎还笑着。 他以为他胜利了。可他不知道,这一次迎接他的居然会是多恐怖的东西。 那些孩子的爷爷奶奶们,抱着满头缠满纱布的孩子,一堆一堆地坐在外婆家门口大哭。 奇怪的是,他们给各家赔了一大笔钱后,回到家居然没有骂人,也没有对堂弟甩脸色。 他们买了很多好吃的回来,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塞给堂弟吃。 外婆在一旁站着,看着舅舅舅妈这样异常的行为,越想越不对劲。 突然,外婆上前一步,抢过堂弟手中的大面包,鼻子凑前闻了闻。 她立马将舅舅舅妈手中那些吃的全给抢了过来,直接扔进垃圾桶。 外婆拿起门后的扫把,冲着舅舅舅妈一顿扫,她是真用了力气,两人来不及躲闪,脸上都被划伤了。 舅舅见外婆这幅样子,冲上去抓着扫把:“妈!他这样下去迟早要打死人的!他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打人,你懂吗?你赔得起吗?” “你给我闭嘴!他不是傻子!他是我孙子!他从不主动打人,都是那些人欺负他的!” 舅舅哭笑不得:“就算是别人欺负他又怎样?他能说出来吗?他说得出来吗?到最后,不都是我掏钱摆平这些破事!” 这一次,舅舅是铁了心要解决这件事情。外婆说,他们要是再敢拿涂了老鼠药的面包给孩子吃,她就把他们告到牢房去。 一个星期后,舅舅把大舅也叫了回来,他们联系好了一家精神病院,他们要把堂弟送进去。 两个舅舅轮番跟外婆理论,说精神病院有吃有穿有住,还会针对病人的病情做相应的治疗。 如果继续待在家,很有可能还会打伤人。万一出个意外,一家人都过不安生。 外婆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力。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只觉得愧疚,深深的愧疚。要是她每天都把孙子锁在家里,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她只能默认,尽管心一直绞痛着。他们带走的不是堂弟,是她那颗怦怦跳动的心啊。
外婆一家挨着一家去求人,求那些孩子把堂弟打人那天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他们得了钱,不想再因为什么意外又把钱给吐出来。所以早就商量好了,不管谁来问,都说是堂弟玩着玩着突然发疯,疯狂打他们。家门口突然来了个七岁的小女孩,她也是在这条巷子里住着的,名叫丫丫,她脆生生地看着外婆,“奶奶,我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在骗人。” 原来,那天堂弟和他们一起玩。他们让堂弟趴在地上当牛,其他人一个一个坐上去,堂弟就在铺满石子的路上来回走,走了一趟又一趟。 他们还折了竹条当鞭子,朝我堂弟的背上屁股上拼命地甩下去。即使是这样,堂弟也还没动手,他依然乐呵呵地趴在地上,以为他们在和他玩。 最后,这群孩子玩疯了,嘴里说出的话越来越过分,直到有个人说:“你这个大傻子!你奶奶就是老傻子!带着你这么个大傻子,还以为是个宝……” 他还没说完,我堂弟手里拿着的砖头就朝他的头砸了下去。 其他孩子有想上前打我堂弟的,都被堂弟的竹子多多少少伤到了。 外婆问丫丫,为什么要说出来。丫丫笑了,她说她喜欢阿勇哥哥,阿勇哥哥会给她糖吃。 外婆领着丫丫到各家各户去,那些人本就心虚,被丫丫这么一戳穿,一边惺惺作态骂着自家孩子,一边不情不愿地把钱拿了回来。 堂弟最终还是被外婆接了回来,外婆以死相逼,舅舅就算心再狠,也不敢做不孝的事情。 堂弟走出精神病院的门,一看到奶奶就冲了上去,他抱着奶奶哭了大半个小时,嘴里拼命喊着“奶奶,奶奶,奶奶……” 外婆掀起他的衣服,背上全是竹条抽打后留下的鲜红血印。她发誓,从此,她不会再让她的宝贝孙子离开她的视线,绝不会!跟老公吵架后,我跟6个彪形大汉「不可描述」,立志让他肠子悔青!
这个嫂嫂太厉害了,用棍子把小姑子赶出门:“嫁了人,就不要回娘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