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病了，还是这个世界病了？| 《乖小孩》（二）
高二学生陈阳坠落身亡，让父母崩溃晕厥。去学校了解情况时，母亲孟梦发现儿子的课桌抽屉里一片狼藉。医学鉴定证明孩子是自杀，为什么成绩优异的儿子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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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小孩
（二）
“不是……警察同志，我儿子为什么会自杀呢？我……我们挺好的啊，学校也是最好的学校，老师也是认识的朋友，他学习那么好……在家也很乖……”孟梦已经泣不成声。
陈晟似乎已经料到这个结果，扶住孟梦的同时转向警察，问道，“我们能看一眼儿子吗？”
“嗯，没问题。陈阳的遗物一会儿也带走吧。”
冰冷的铁柜里，都是各种原因逝去的人。
陈阳也成为其中一个。他是毫无征兆的自杀。
这理由，跟谁说都不信。
虽然夫妻俩平日里都忙于工作，但是对儿子的投资丝毫不少，从小就走在同龄人前面，小学的时候刚刚有开班兴趣培训班，他们就给儿子报名了速记，希望能给孩子未来带来好的影响。后来去省会大城市学了英语夏令营，参加各种辅导班。在外人眼中，这绝对是父慈母爱的五好家庭，陈阳也是绝对的别人家的孩子。
幸好是别人家的孩子。
估计现在那些让自家孩子向陈阳学习的家长，都有些后怕了吧。
活着的人进到这冰冷的房里，都不自觉地打寒颤。
“儿子也会觉得冷吗？”陈晟心里在流泪，心疼地想。
柜门拉开，人已经被修饰过了。面无表情。
孟梦已经扑在陈晟肩头，嚎啕大哭。
带他们过来的警察已经悄悄出了门。大概是想给他们点独处的时间吧。
陈晟站在那，用力挺住，怕被老婆压住，自己也倒了下去了。其实他的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就是盯着儿子看，眼神炙热得好像能用目光把孩子唤醒一样。
看着一丝不挂地躺在那里的儿子，想着上一次这样赤裸的见到还是在孩子小学的时候了。刚六岁的儿子准备送去上学，但是前一天他却一直哭闹不想离开家。于是晚上陈晟带着儿子一起泡澡，给孩子洗澡的时候，哄他说明天可以交到新朋友……
“我们走吧。”
“……”
陈晟拖着老婆出去了。
警察拿了陈阳的遗物等着他们。用一种节哀顺变的表情看着两人，陈晟鼓起劲儿拿了衣服。
而孟梦则滑落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她已经能控制情绪不哭了。也或许是眼泪哭尽了吧。
警察在一旁很慌，不知道自己是该上去扶一下，还是应该给她一点时间缓冲一下。
陈晟抱歉地对警察说，“我们歇会儿就走，您忙吧。”
“那……你们进屋待会儿吧。”
“没事，一会儿就走了，缓一下劲儿就好了。”
“那你们慢点，不行叫辆车吧。”
陈晟冲警察同志点点头，示意自己没问题，而后警察就进楼里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你好了吗？”
“……”
“起来吧，回去了。”
陈晟拖拽着孟梦，她也站起来了，两个人搀扶着走出警察局。
背影一下子都弱小了，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5 钥匙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
早饭没吃什么，午饭依旧没什么食欲。
陈晟胡乱煮了点面条，连鸡蛋也没放。平时他最喜欢吃煮荷包蛋，觉得煮面不放蛋，简直没有灵魂。
孟梦也随便吃了点，都尝不出味道。平时她口重，做菜总会咸了。这次面条里没放盐，她也没觉得不妥。
闷热的夏天，让人不想动弹，但是树上的知了活力旺盛。
两人也睡不着，闭着眼眯着。
夏天的混沌和着种种冲击，陈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响起的鼾声让孟梦清醒。她悄悄起来，坐在客厅发呆。
目光停留在从警局带回来的陈阳的遗物。
他当时穿的那身衣服还带着干掉的血迹。黑红色的，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孟梦把衣服拿起来，虽然是儿子最后的衣服，但是她想把衣服洗一洗再收起来。
她第一次看见血色会觉得有些头晕。
习惯性地把衣服口袋掏一下，以免遗留了东西在里面，被洗坏。
“嗯？”孟梦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钥匙。
她想起来儿子的抽屉打不开，也许是抽屉的钥匙？
没想到儿子竟然随身揣着。
她突然来了精神，觉得这个似乎能够给她一个答案，关于儿子自杀原因的答案。
她快步走进儿子的房间，用钥匙打开抽屉。
咯噔。锁开了。
孟梦赶紧拉开抽屉。
她失望了。
抽屉里面什么都没有。
干干净净，和学校里脏得看不下去的桌柜不一样，抽屉像刻意收拾过一样。
干净得让人觉得讽刺。
孟梦一下子瘫坐在转椅上。刚有一点希望似乎又这样破灭了。
6 信
啪。
什么东西掉了出来。从打开的抽屉底下。
瘫坐在椅子上的孟梦回过神，吓了一跳。
俯身看下去，是一个信封。
她捡起来，打开。
是一封信。
亲爱的爸妈：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相信我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对不起，以这样的方式向你们道别。
其实，从小我就不是一个调皮的孩子，一直以来我都是大家眼中的乖小孩。走到哪儿都有人夸，大抵都是说我很乖，很听话，学习好。
起初，我也很是受用，享受着大家所谓的夸奖，觉得这并没什么问题。而且看着你们欣慰的笑容，我也觉得开心。
不过，事情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变得不一样了。
你们总是教我不要惹事，我也认为自己与人为善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这个世界的秩序似乎并不是这样。我以为好人有好报，我以为变得优秀就不会被欺负，我以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太多的都是我以为。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连学习好都能成为被攻击的原因，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曾找老师反应过问题，但是老师含糊其辞，大概的意思是说男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
我也曾跟你们聊到过，如果不用上学就好了，你们也只是觉得我在异想天开。
当然这也怪我说的太隐晦了，因为我实在不好意思跟你们讲，我在学校承受着什么样的事情。我也猜想过，大概讲了也并不会有什么很大的帮助，顶多换回你们说的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和躲着他们点不惹事之类的话。我都听腻了。
我怀疑我病了。可能是真的病了，我不知道。
还是这个世界病了？我不知道。
也许我不适合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吧。
听说人死后会去到一个叫天堂的地方，据说那里很美丽，很和平，可以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其实我要的不多，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做自己，但现实是，这件事几乎不可能。
就连我想选的文科都不能够我自己决定，还有什么可以是我能够做主的呢？
既然，生，不是我能选择的，那么，死，我想我可以做这个选择吧。
就当是唯一一次，为我自己做决定吧。
谢谢你们给我生命，但是我选择结束了它。
希望最后这一次，你们尊重我的选择。
儿子：陈阳
看完信，孟梦只觉得脑袋里直嗡嗡。
虽然儿子讲得淡淡的，但实际上就是遭受到了校园暴力。
这……简直不敢相信！
竟然有人欺负这么善良安静的儿子！所以到底是受了多大委屈，才会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
不行。我得去学校里问清楚。
孟梦这么想着，急吼吼地把信收起来，揣进包里，蹬上运动鞋，就开门出去了。
完全忘记自己穿着睡衣。
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了，这些都不重要。
7 爆发
孟梦顶着午后的烈日，不管不顾地奔向学校。
在校门口，用自己残存的理智向门卫大爷表明来意，虽然大爷觉得她衣冠不整，满心狐疑，但是想到她没了儿子也觉得可怜，同情地让她进了学校。
凭借前两天来过的记忆，她找到儿子曾经上学的班级，直接冲了进去。
班上正在上自习课，里面的学生都在做题。讲台上班主任似乎正在备课。
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就像似乎所有人都没有为陈阳的死亡伤心过一样。
这种氛围，让她更加忍不住愤怒。
孟梦几乎冲到讲桌旁，班主任才发现她，还来不及说话，只听“咚咚”两声敲桌子的声音响起。
班主任和同学们都愣住了。
大家瞬间都看向孟梦，诧异地望着她，眼神里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态。
学生里一阵窃窃私语，
“这谁啊？”
“神经病吧穿成这样？”
“这都能进来学校……”
毕竟穿了睡衣来到学校，还是挺奇葩的。
“你们，谁欺负过陈阳？”孟梦听不到那些议论和指指点点，压制着怒火，嘶哑地吼着问。
讲台下嗡嗡地交头接耳声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寂静的沉默。
“陈阳妈妈，你不要冲动。”班主任赶紧劝说。
孟梦拿眼睛睥睨着王老师，冷笑了一声，盯着老师却问着学生，“敢做不敢当了？”
王老师被孟梦冷眼盯得后背发凉，想出门叫其他老师过来帮忙，刚起身想走，却一把被孟梦抓回来。
“老师，你也别走，听听你的学生们怎么说啊！”
“陈阳妈妈，您冷静点，这是学校，有什么事我希望能够好好……”
“冷静？你让我冷静？我儿子跟你反应被校园暴力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吧？”
“我……”
“什么校园暴力，你说得太严重了吧。”坐在最后排的王立明吊儿郎当地说。
“你欺负阳阳了是吧？”
“我只不过是跟他交流了一下，说不上欺负吧，他自己太弱了……”
“你再说一遍！”孟梦已经怒气冲冲地走下讲台，但是被班主任拖住了。
“就是他自己太弱了，有问题就跳楼……”
“今天我就替你父母教育你，小兔崽子……”如果手里有东西的话，孟梦应该已经掷出去了。
动静闹得太大了，隔壁班的老师都听到了，赶过来看到底怎么回事。
正好这爆发的场景，王老师已经快无力阻拦了，冲进来的男老师伙同王老师连拖带拽的把孟梦拉出教室。
被骂了一句的王立明也不甘心，带着身边的同学起哄，也一股要打架谁怕谁的气势。
不过他自己有点心虚。因为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这么歇斯底里。
也害怕，陈阳的死，是不是真的跟自己有点什么关系。
但是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心想，欺负他的又不是自己一个人。怕什么。
孟梦已经筋疲力尽了。
这几天不得睡好觉，早就让她体力不支，而看到信之后震惊，愤怒，疯狂，各种极端情绪，也消耗着她的能量。
她被带到教师办公室，软趴趴地坐在椅子上，像一滩烂泥。
她知道自己今天失态了，也失智了。可是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就想必须这么做，不然好像无法面对儿子。
王老师已经打电话给陈晟了。接到电话的陈晟已经往学校赶。
她给孟梦倒了一杯温水。孟梦接过水大口喝了一下，放下杯子。
王老师坐在了孟梦的对面，“陈阳妈妈，你今天是？”
孟梦缓了缓神，没有接话。她从包里摸索出从儿子抽屉里掉出的信，怼到王老师的手里，“您看看吧。”
王晓晓打开信，孟梦看向窗外。
“你为什么不调查一下就跟我儿子说打打闹闹很正常呢？”她带点哭腔，又不想眼泪流出来。
“我确实是没有想到会这样……”王晓晓似乎是有点愧疚地说。
不想流出来的眼泪已经画了两条痕迹在孟梦的脸上。
未完待续
(字数:3782)
下周一继续更新，敬请期待
作者：粽子Ye
坐标：北京
职业：食品检测
自我介绍：不给自己太高的目标，每天坚持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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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二维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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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Photo by Barry Zhou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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