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对抗宿命丨一封来自陌生人的邮件
过去的枝桠上长出新芽
疯狂地向着我无法掌控的方向生长
而属于我的那一根树枝却渐渐消失风化
而无计可施的我
只能将那根我所熟悉的树枝越削越短
巴望它长成我所希望的样子
——直到它最后在我面前
肆虐成了张牙舞爪的陌生荆棘
一封来自陌生人的邮件
作者丨师走凌
亲爱的
你好。
我知道这么称呼你有些古怪,也知道这封电子邮件可能永远,永远无法发到你手中。
不过我还是要这样称呼你——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
我亲爱的。
我记得与你相见的那次……是在一个下午。阳光温柔地穿透树影投于地面,斑驳了那天的记忆——你就那样抱着一大叠书籍站在我面前。风把你额前的碎发扬起,你褐色的眼瞳透过镜片直直向我看过来。
“你好。”
许是发觉到了我的窘迫,你微笑地对我点点头,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我发誓那是我一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除了你以外,有谁会对一个天天没有干劲、性格内向、顶着一张长满痘痘的脸、不爱收拾打扮自己、邋遢到活像从下水道里爬出的耗子般的人主动打招呼呢。那些人连看都不想多看我一眼。
亲爱的你知道吗,这是我所听到的、为数不多的善意语句……在孤身一人的旅途中,我曾经无数次地回想过这一画面……这是我不停行走下去的动力。
于是仿佛趋光的卑微虫豸般,我开始接近你。
嘿亲爱的。
如你所见…不,不能这么说。
如同我期望的那样,我期望的那样。
我们成了朋友。那种无话不说的知己——我甚至告诉过你我许多别人不知道的黑历史:比如在我还未出世时,还是胎儿的我将脐带勒在脖子上三圈半,差点把自己勒死,我甚至能记得那种黏腻的触感。
我还记得我刚讲完时看见的、你嘴角旁的笑容。你那时夸赞我记忆真好,之后半开玩笑地说现在我们成为知己还真是奇迹。
是啊。真是个奇迹。我学着你唇边的微笑,认真应和着。
那时候我想:也许以后我会和别人恋爱,和别人结婚,然后与别人组建家庭。很久很久后的某个下午,年迈的我还能回忆起你和我所共度的青葱岁月,那就够了。
我坦白,我也曾妄想过和你组建一个家庭。
但亲爱的,那也只是妄想而已。
我一直不知道你是否感觉到了——
你和我一起散步时,别人投来的,怪异的目光
你和我一同在图书馆自习时,无处不在的,细碎的耳语。
再之后,那些可憎的闲言碎语们也的确因为我的改变而渐渐消失了。
事情的转机来自一次月考。
那几个星期的下午,我一直缠着让你讲题。因为我的榆木脑袋,我第一次看见了你的眼中露出了些许不耐烦的神情。你的那句“再看我解一遍……真不知道我是怎么和你玩到一起的?”让我惶恐不安——
不过好在你没有抛弃我。
也多亏了你,我的成绩慢慢上升,人也变得精神起来了。
亲爱的。如果你看到这封邮件,你会不会觉得像在看青春小说?
我们的相见真的挺像青春小说或者韩剧里的情节。
学霸b帮助屌丝a。屌丝a爱上学霸b。
然后屌丝a向学霸b表白,正当屌丝a和学霸b在一起时学霸b出了车祸。
屌丝a泪流满面痛哭流涕死去活来,为昏迷的学霸b跑东跑西。学霸b因为屌丝a的努力醒来。
最后学霸b和屌丝a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但是该死的,我们的故事只是这种狗血剧情的前半部——而且——
而且我连对你好好说出那三个字都做不到。
总而言之……很抱歉地告诉你,你出了车祸,而且被撞得面目全非,亲爱的。
就在我面前。
你的身躯像块光鲜的绸缎般简单而粗暴地被裂,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你到处都是……不,曾经在我面前的那个你到处都是:卡车轮子上,柏油路中央,甚至是我那双白球鞋上。你的气味伴着铁锈味氤氲在午后的空气里,让我既安心又恐惧。
自从你走后,我的日常仍然有条不紊地继续着,但心脏像是被什么撕裂了,风透过那儿呼呼地冷,生疼。
我身旁的人也越来越多,但他们和你不一样,我亲爱的。
有来安慰我的,有来冷嘲热讽的。
但更多的是来看热闹的——包括那个家伙,那个不学无术,却天天往我们俩身边嬉皮笑脸套近乎,却每每被我们整蛊的小C——经过我的座位时,也不忘假惺惺地叨叨几句,以幸灾乐祸。
“哎呀,尘归尘土归土啊——节哀顺变,我是说节哀顺变。”
我很庆幸你离开了这种地方。
我的日子就那么一点又一点地流逝,孤单这个怪物又开始故伎重演地吞噬我。
看热闹的家伙们赢了——而你估计要失望了。
……也不对。现在的你应该不认识我。亲爱的。
话说回来,因为你的离去,我渐渐地回到了原来的堕落生活中。成绩虽然依旧不上不下地挂在那儿,但我却开始对所有事情心不在焉。
对。我开始应付所有的一切。
我甚至忘了给那条你送给我的小鱼喂食。
直到有一天——我记得是某月的20号——浑浑噩噩的我偶尔瞥了一眼那口小瓷缸里面的景象。
一缸的水变成了恶心的绿色,可怜的小鱼浮在被油花覆盖的水面,尸体上的肉块早已被泡烂。稍稍晃动一下水缸,那些惨白的小碎肉们就脱离纤细骨头浮浮沉沉地在水中化开。
天啊……现在,水缸里到处都是它。
头部尚还完好的鱼儿用那只空洞的,没有眼睑的小眼珠盯着我。
让我想到了几个月前卡车轮下的你。
那天……你的那双眼睛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也是这样看着我。
噢……亲爱的。
我那时候后悔得几乎要疯掉——我觉得我似乎又谋杀了你一次。
那天晚上我怀揣着负罪感睡着了合眼前我满脑子都是那条可怜的小鱼……要是我早上几天去喂喂它该多好。
就是在那天晚上,我做了个神奇的梦。
在梦中我回到了14号还是15号的早上,我正准备去上课。
出门前,我特地去看了一眼我们的小鱼——庆幸的是,它还活着。
梦中的我许是忆起了点什么,随手拿出鱼食拈了几粒喂给它。
随后我就被闹铃闹醒,于是边抱怨着睡眠时间不够边打着哈欠起床。一切收拾妥当后,准备出门的我不抱希望地瞟了水缸一眼,却惊讶地发现那尾小鱼还在里面活泼地摇头摆尾。
它复活了。
到了学校,我整个上午都心不在焉地坐在课桌前。小鱼被常温炖成一锅鱼汤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我还亲手去推了下鱼缸……今早怎么就活了?
这太疯狂了。
让人情不自禁地将这件事和那梦联系在一起……我当时自嘲般地想,这情节,真真儿比得上小说。
事实上还真是三流小说啊……不,我倒还希望这是三流小说。
长话短说,亲爱的。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太多的废话和冗长的描述。
那会儿我几乎一有时间就睡觉,睡不着就吞安眠药逼着自己睡,逼着自己做梦。
通过不断的“实验”,我发现我的确能在梦中回到过去,从而改变的一些事情来改变现在的状况——抱歉亲爱的我实在是太太激动了以至于有点语无伦次……总而言之我是个时间旅行者,懂吗?时间旅行者!
这听上去真的疯狂透了,我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获得了这样一个让许多人梦寐以求的能力——
你知道我想去做什么吗——
亲爱的,我可以回到那天,我可以回到那天,然后改变一切!
当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我便在脑海里面不断回想那天早上的情景,不一会便沉入了梦乡:
热乎乎的培根煎蛋,和翠绿的生菜一起夹在金黄色的吐司里,包裹着三明治的是油汪汪的包装纸,拿着它们的是你的手。
你说:“我给你买了早餐。”接着我所看到的是你久违的微笑。
我将那块三明治抢过来,一个劲地往嘴里塞——只有这样才能堵住我嗓子眼里因激动和喜悦而快要迸发的哭声。
“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的是你关心的询问。我摇摇头表示自己很好,但眼眶里滚落的泪瞬间出卖了我。
“……黄芥末。”我抽噎地解释道:“三明治里有黄芥末……芥末。”
你一边拍拍我的肩安慰着“也许是我买错了”,一边给我递上了瓶果汁。
我好不容易吞咽下那块三明治,三步并做两步地跟上你的步伐。但我的心却一点点揪紧了——越往前走,马路两旁的景色越熟悉。街景逐渐的与记忆里的那可怕的一幕重叠……
“嘿,我们去那边的咖啡店坐坐吧——我的意思是,我有点儿饿。”
我艰涩地张口,吐出那句毫无说服力的话语,试图阻止往马路边走的你。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急急发着抖,像是秋日里的晚蝉。
“啊……忍耐一下吧,我们到了那儿再吃也不迟啊。”你看了看表:“活动快开始了。”
你的笑容很好看,但我真的没心思欣赏下去了。那辆钢铁怪物远远地驶来,地面的震动仿佛死神的号角。而半只脚踩在马路边上的你还没意识到——
“别废话快往后退!”
也许我是被急疯了,拉住你的手就往后拽。
那段记忆里最后的印象的是你错愕的脸,以及一阵刺耳的刹车。
接着响起的,便是画外音般的闹铃。
成功了吗?
怀揣着莫名的不安,我一翻身从床上醒来,脸都没洗地往教室跑去。那天我破天荒地第一个到了教室,满心期待地守望着空空的大教室一点点被人填起来。我双眼一直盯着教室的那扇门,期望能看到你熟悉的身影。
可是直到教授站在讲台上开始授课,你的座位依旧空着。
……迟到?不,不。这不像你,你可是从来不迟到的。
一上午过去,奇迹依旧没有发生。我的心终于被名叫惊慌的黑洞完全吞噬。于是我向同学打听起你的去向。
“车祸啊……”同学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那天你也在场,还是你给送医院的,你忘了?”
五雷轰顶。
“去……去世了……?”
我的嘴唇有点抖。
“别瞎想。人家好好躺着呢。”
同学的话让我的悬着的心放下了半截。
刚一下课,我就向辅导员问了医院所在的位置,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但当我打开病房门的时候,我呆住了——
你蜷缩在洁白的病床上,吊瓶里的药水无声地通过输液管进入你的体内。被子下原属于双腿的部分怪诞地塌了下去。许是察觉到我来了,你艰难地望向我,勉强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我瞬间想到砧板上离水的鱼。
“别那么伤心啊……救命恩人。”
许是看到我的表情,你开口试图打破这片尴尬的气氛。
“不是你我早就过去了。”
你看我没做声地坐在你旁边,又慌忙补上一句:
“虽然现在挺糟的,但这样比死掉好太多了。喂,别垮着个脸不开心来来来笑一个——”
你在试图让我开心起来。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亲爱的。
我知道你在撒谎。截肢、失去奔跑的自由——这是比死掉还要过分的事情……这是你以前亲口说的——况且,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肿胀的双眼。
而我明明有能力改变一切,却没办法将你完好无缺地挽救回来。
所以。这是我的错。
“你会好起来的。”
我抓住你的手,看着你疑惑的双眸,学着记忆中你的样子勾起唇角。
于是当天晚上,我故伎重演——只是这次我走了更远了些。
“喂?喂?你在听吗?”
些许兴奋声音冷不丁地冲击着我的耳膜。
“记好啦,明天早上不见不散。”
这句话像是狠狠给了我一巴掌,因为时空错乱而混混沌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与此同时,胸腔里的某一块突突地狂跳起来,不停扩张挤压着——但我尽量克制住自己内心里排山倒海肆虐尖叫的情感,缓慢而坚定地吐出了拒绝的话语:
“…抱歉,我明天突然有点事,所以不去了。”
“……”你在那一边长久地沉默。
我当然知道了,亲爱的。任何人都不喜欢临时变卦的家伙,包括你。
可能我会因为这次失约而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吧——不过没关系——这种事跟你的安全比起来简直不足挂齿。
“呃——我是说——那可是难得的一次活动……”
你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点遗憾和恳求的意味,我甚至能想象得到听筒那头你皱着眉绞着电话线的样子。
“真不行,这次。”眼前似乎又浮现了支离破碎的身躯——这让我的口吻变得有些焦躁。
“行吧,那我也不去了。再见。”
咔哒的挂断声传来,紧接着便是忙音。我愣着神举着话筒听着那些在我耳边被拉长了的嘟——嘟——声,脑内不停地分析着你刚刚的话语。从语气到说辞,在脑海里不停地重播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你生气了。
“因为去了的话……你会遭遇不幸的。”
我朝着那头的虚空解释道,即使我知道这些话不会被你听见。
不过呢,即使听见了,亲爱的,你也会觉得我是疯子吧。
我松开手任话筒滑下,任它砸到桌子上,发出单一而毫无意义的呻吟。
恍如隔世的闹铃声响起了。
我终于回到了日常的生活中——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熟悉的班级,熟悉的日常——熟悉的你。
不,也不全对。
你好像离我越来越疏远了。
这让我心情沮丧——经过我死皮赖脸的多方打听,我终于了解到了你对我态度急转直下的原因:
据说在我放你鸽子不久后,我们俩就在班上大吵了一架,之后当着众人的面彻底决裂。
这条消息让我坠到了无底深渊——说实在话,我对这事一点印象都没有……这让我手足无措。再三思考后,我还是硬着头皮跑去找你老老实实地道歉。
“你现在知道道歉了?当时和我吵架的气势呢?”
你坐在位置上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自顾自地做着你手上的事情。
“非常抱歉,都是我的错,我当时不应该那么冲动的。”我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话语,尽量用着最中肯的语言——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次惹你生气,“这事就这么算了好不好?我……今天一起吃晚饭,我请你?”
“喔?现在倒是认怂了?算了?”你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你还记得你当时在班上当众说了什么话吗?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这种人。”你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之后就这么静静地盯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看你发这么大的火。
“翻旧账也就算了。把事实夸大几倍的造谣……你是恨我恨到什么样子才会这么说啊。”
“那我们……”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你收拾好书包便起身径直绕过我往门口走,之后又慢悠悠说了句:“不过当时你自己说的‘那干脆绝交算了’我觉得这提议不错。”
心中有什么东西咔哒坏掉了。
“……那你让我怎么办?!”沉默几秒后,我听见自己的声带发出了崩溃的喊叫:“你知不知道如果那天你跟我去了会怎样?你会死的啊?!不死也得坐轮椅上可怜巴巴地度过下半辈子?!我放你鸽子是在救你你知道吗?!”
“喔。那还真是谢谢你——我第一次看到放鸽子还找到这么科幻的理由为自己辩解的,你真是超——有才啊。”你伸出食指指着自己脑袋,眼里全是轻蔑:“你这里,出了什么毛病。”
然后你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我第一次感到了似乎自己做的所有努力都是无用功。
那之后,我想尽了所有补救的办法,但好像都没用——我对和你吵架的那事情没有印象,说明我没有这段记忆,也意味着我没办法返回那个时间点挽回我的过错。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呢?
我只是不想让你死掉,让我们的友谊继续延续下去,这很难吗?
我救了你的命。
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为你付出了这么多:把你从那辆该死的卡车下拉回来,把你从灾厄面前拉回来。
你也应该给我一点报答对吧?!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急匆匆回到家,开始蒙头大睡。
我回到了更远的地方,在那儿,我用尽了所有方法劝说你打消掉参加活动的念头。
这一次总该一切都好起来了吧…?
但事实证明,经过这次“调整”后,事情变得更糟糕了——那次破坏我们友谊的吵架比上一次来得更早。
现在想起来,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一个巨大的恶性循环——你遭遇到危险,我重返过去试图让你远离危险,但当我回到现在后发现你我决裂,我再次返回过去试图修改,回到现在后再次发现你我决裂——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和你共度的时间越来越少,过去的枝桠上长出新芽,疯狂地向着我无法掌控的方向生长,而属于我的那一根树枝却渐渐消失风化;我脑内所与你共度的时光逐渐从鲜明的现实成为了从未出现过的妄想;你也逐步离我而去,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而无计可施的我只能将那根我所熟悉的树枝越削越短,巴望它长成我所希望的样子——直到它最后在我面前肆虐为了张牙舞爪的陌生荆棘。现实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我,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哪怕是穿梭时空都无法改变的。比如你我的分别。
但我不信,我不信这种可笑的宿命论。我彻底地成为了一个赌徒:拿你我共度的记忆为筹码,将时空穿梭作为骰子一次又一次地摇晃,巴望着从命运手中赢回最终的完美结局。
然后在这场疯狂的赌博中,我输光了手里的所有筹码。
我还记得那次:快要被冷漠的你逼疯了的我返回到了你我初遇时的那一天,咬牙刻意避开了你友善的招呼。
既然已经成这样了,不如在我醒来后和你重新开始吧。我下定了决心。
之后我特地提早了半个小时起床,穿上了熨帖的服装,打扮好自己,带着给你买的三明治和果汁第一个来到教室。虽然现在,对你来说我最多也只是“不熟悉的同班同学同学”,不过我不介意和你再次从同学开始做起。
我怀揣着这样的小小希望,盯着教室门,期待着你熟悉的身影进来。
对,就是这样。我向你微笑地打招呼。
我学着记忆中你的笑容,勾起嘴角,无数次地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排演着。
给你送上早餐,然后——
然后你和小C有说有笑地出现在了门口。
你也的确向我走过来了。
“嘿,今天怎么打扮的这么——阳——光——啊,一点都不像你喔,死宅?”
在我开口前,你向我展开了熟悉的微笑,却说出了出了我所陌生的、包着利刃与毒液的话语。
紧接着是小C那令人厌恶的笑声。
我愣住了。某种黏稠恶臭而又散发着刺骨凉意的玩意儿自脚腕处爬上来,蔓延到全身。它们攀附在我耳边叫嚣着:
看吧,看吧,记忆中的你,我熟悉的你,已经在那次车祸里就彻底死掉了。
“……早上好。”
吞咽下自己那份尖锐的感情后,我尽量用最完美的微笑回答。
“早上好,亲爱的。”
我扬起嘴角,假装你在对我微笑地回礼。
——恍惚中,仿佛看见了你我初见的画面。
斑驳的树影投在你的侧脸,你微笑着朝我伸出手——
你说:“你好。”
——所以你看,我并不是无可替代的。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你最好的朋友,任何人。也许优秀的你仅仅只是需要一个陪衬者而已。
当然了,我也不是什么好货。
在一次又一次的回溯中,我终于发现了自己真正的目的——在名为“拯救你”那光鲜亮丽的袍下掩着自私的腐烂身躯,里面爬满了虱子与蛆虫。
还记得我在上文提过的吗?我好好考虑过了。我是为了“成为你的恩人,得到你的回报”这样自私的目标,才逼着自己徘徊在莫比乌斯环上……到头来,我却发现自己一开始做的就是无用功。
正如你所说,我亲爱的,可能我的脑子的确坏掉了。
——我一直都在感动着自己,欺骗着自己。我不但毁了你,我也毁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记忆成了虚无的妄想,生活变异为了陌生的怪兽。
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毁了。
好了。到此为止。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不,我上文提到过的。
在我未出世时,缠在我脖子上三圈半,差点勒死我的那根脐带?
没错。我打算回到那时,把剩下半圈紧紧缠在我脖子上。
不用劝我——你在我眼里已经停留太久太久,我无法接受你成为了陌生人这个事实。
当然,亲爱的,你也可以这么理解,这封电邮是输的一穷二白的赌徒在寻死前绝望写下的遗书。
我为我的自私表示抱歉,亲爱的。
保重。
一个爱你的人
(字数:6841)
作者后记
其实这篇文章是2016年写的,有点时日了。和我口味相同的朋友也许觉得本文很熟悉,没错,本文的确是对蝴蝶效应的模仿作。
老实说我挺喜欢这种轮回系题材,什么蝴蝶效应啊源代码乃至魔法少女小圆,统统都在我的最爱名单里。硬是要解释的话可能钟情于主角对待某人那种近乎疯狂般的执念吧,我很欣赏。
然而我做不到。
这种爱恋的伟大之处只是因为它在文艺作品中,它也仅仅只能存在于文艺作品中。
一厢情愿想要回到过去拯救某人的心情是否是自我感动?就像本文主角,到底是喜欢ta那个人,还是对那段和ta共处的时光无法释怀?如果是前者,那喜欢的究竟是ta本人,还是主角心中的理想在ta身上投射的神光?如果是后者,那么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是否是主角个人的自私?
朦胧的好感拆解到最后实在是经不起推敲,一地鸡毛。
为他人牺牲固然可歌可泣,然而比起将重心依托在他人身上的本文主角,果然还是专注自身会比较好。
作为生命有限、随时可能被同类拐卖或者自然灾害干碎的弱小裸猿二脚兽,能做的只有活在当下,少沉溺于过去玫瑰色的回忆里。
要是我有主角那能力早就去买彩票了,还谈恋爱干嘛。
2022年,疫情如旧,大寡头嚷嚷着打三战,世界依然不太平。唯愿看到本文的各位尽可能把握当下,摆脱过去的诅咒——来自家人的,来自前任的,来自教条规训的……肆意妄为活出想要的人生吧。
挺腰抬头向前走,也是不枉世间一行。
作者介绍
师走凌
坐标广州
当代互联网策划秃头搬砖工
每天都在和甲方battle
绝招是胡吃海喝和挖坑不填
///绝赞逃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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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阿光
排版编辑:阿光
封面:Photo by Diana Akhmetianova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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