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一棵树-水杉(4)
水杉的一年
第四周
1月24日
天天下雨,楼下的水杉树皮大概是被雨水完全浸润了,表面一层的老树皮和里面一层有点新的树皮表现出不一样的状态。外面一层看上去深褐色,更加龟裂褶皱,有很多地方裂缝很深,只要稍微扒一下,就会掉下来,而且也有不少地方已经露出了里面的那一层,是带着红色的浅褐色,看上去要光滑得多。我用手按了按,老树皮显然没有里面一层新树皮的手感好,就像在按压人类的皮肤,老人的皮肤粗糙褶皱,小孩的皮肤粉嫩光滑。
树皮是由死去的韧皮组织形成,这些韧皮组织是内部形成层不断增生之后退役的组织。坏死的韧皮组织渐渐往外皮方向推移后撕裂,形成了树干表面的褶皱。所以树皮的状态和树龄相关,树木越粗,树龄越高,树皮也就越粗糙。水杉的老树感觉有些树皮很容易就脱落了。
都说人要脸树要皮。树皮的功用确实与人的皮肤差不多,它在存在给树形成了一道密闭的屏障,可以防止水分的散失,防御真菌、细菌的感染、各种昆虫的侵袭,或者是缓冲人类给予的突然撞击,人类或者其它生物造成的伤害。有些树皮还具有较好的防火功能。
树干从外往里分成若干部分,最外面一层是树皮,紧贴着树皮的是具有分生能力的形成层,然后是边材、心材,最中间的是树木的髓心,边材与心材合称为木质部,这一层组织是树干生长的马达,形成层把树木和木材连在了一起,往树干里层生长木质细胞,往外则生长树皮细胞。
图片来自马炜梁老师《植物学》
当树木受伤时,木质部毫无遮蔽地被暴露在外时,形成层通常也会受到伤害,因而导致愈合时产生疤痕。在这种情形下,树木其他未受伤、完好的部分并不受影响,会继续生长。至于形成层受损的区域,则会先暂时停工,此时,树木会用一部分能量去修复形成层受伤的部位,修复的时间视伤情而定,有时候这种修复需要多年的时间才能够完成。
1月25日。
依旧下雨,我出门上班之前,撑着伞在楼下的水杉树下绕了一圈。在望江北身上,大概2米的地方,有三个枝梢被人裁掉了,后来就没有长出来。但是在这一株树上,还有一些别的疤痕,看上去是被修剪以后,树木自身形成的疤痕,这让我想到了人类受伤以后结的痂。看上去这个部分颜色特别深,也特别褶皱,为了愈合这些受伤的部位,树一定下了很大的功夫。
1月26日
群里的黑鹳同学发了两株丛生的水杉树,我发给马金双老师看,马老师说哈佛树木园有一棵,五六个主干,莫里斯树木园有一个曲枝的,就再没有见过丛生的水杉了,我问了黑鹳,说这个水杉就在北京的朝阳公园。紫芋也发来了一株特立独行的水杉树,它的造型就像是一片树叶,真是让我开眼界了,看来确实需要一群人一起来看水杉,就会看到很多种不同形态的水杉。在人们的普遍印象中,水杉的树形都是中间一根主干,沿着主干产生很多分枝,但是有时候,大自然就是那样让你突破想象。
北京朝阳公园的从生水杉
紫芋同学发的水杉像一片树叶
我想起来在浦阳新村,也打眼过不一样的水杉,找了一个空档,我赶紧去了一趟浦阳新村。
在一处河边,我发现了两株特别的水杉树,因为它们的主干不止一个。其中一株大约在1.8米的地方,分叉产生了比较粗的分枝,而且一共有四个,我都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水杉,我努力寻找各种能够证明这棵树是水杉的证据,树皮、冬芽、地上落下的树叶、果子,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株很特别的水杉,它展露特立独行的个性,长成了它想要的样子。在这一株水杉的旁边,还有一株小一点的水杉,它的主干也在大约三四米的地方,产生了分叉,分成了粗细差不多的两根树干。这两株水杉立在河边,显得有点与众不同,当然,走过路过的人并不会注意树的与众不同。
这株水杉一共有四个主干,三个比较粗大
水杉的标准长法,是中间有一根主干,以便于水杉把所有的力量全部集中在这一根主干上,一门心思往上长,让水杉长成塔状。有许多因素会导致树木形成双主干的树干,想一想那个原本计划成为主干的顶芽,在一开始计划的时候,被昆虫、严寒、人类袭击了,那个原本的主干失去了往上长的能量,旁边的一个侧芽就担负起这样的职责,想要长成主干。可是那个顶芽并没有完全死去,它在一番挣扎以后,又继续着自己的职责,于是,没有办法做决定的树木会让顶芽和侧芽,或者多个侧芽一起争相往上生长,多年以后,水杉长成了现在的样子,有双主干,这让树看起来像一个"V"字形,或者多个主干,就像眼前这一株水杉一样。
位于旁边的一株水杉,
大概在3米的地方分开成两个主干
1月27日
虽然下着雨,但我依然决定去浦阳新村转一转。我家楼下的水杉树经常不能满足我所有的观察需要,这里成了我时常来的一个观察点。昨天钟留群老师在群里发了一张水杉的图片,是一株水杉被砍头以后,另一个分枝从被砍头的主干旁边长出来,这可真是太坚强了,像水杉这样的树,被打顶以后,基本上就没有办法再长出主干了。浦江新村这边,有不少水杉树都被打了顶,它们站在其他一排排水杉树之中,显得特别孤苦伶仃。
被打顶以后依旧长出来的主干
长在城市里的树经常会被修剪了树梢,有些是因为长得太高了,遮住了楼上住户的阳光,有些是因为枝丫给别人造成了麻烦,有些是因为园林工人偷懒,为了少修剪几次,修剪的时候下手太狠了。还有一些大树要移栽进城,就必须对它们进行修剪,为了便于运输,要把那些粗壮的树干全部修剪掉,可怜的大树,被修剪得像一个木头架子一样,还把整株树都包起来,种下去以后立在公园里,简直像一个木乃伊。
被打顶以后的水杉,无法长出主干
修剪了树梢的树失去了勃勃生机,需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会缓过神来,被修剪的地方都是裸露的伤口,要忍受各种细菌的侵袭、湿气的沉积,对于树的健康和寿命来说都是致命的,有些树会因为被打了顶而丧命。我们应该相信,这些树被修剪以后,也是非常痛苦的。这种情况似乎在水杉身上体现的特别明显,因为它的顶芽再也不长了,很多树的侧枝似乎也没有一颗要想成为主干的心。
正常水杉的株形
但是在园林里有一种叫做去除顶端优势。植物的顶芽生长对侧芽萌发和侧枝生长都有抑制作用,顶芽旺盛生长时,会抑制侧芽生长。如果由于某种原因顶芽停止生长,一些侧芽就会迅速生长。这种顶芽优先生长,抑制侧芽发育等现象叫做顶端优势。我在养多肉植物的时候,经常会给植物去头,这样的话,多肉植物就会长得比较漂亮。
1月28日
我把前几天和儿子一起从浦阳新村采来的小孢子叶球穗养在水里,放在厨房里,指望着它们能够安全长大,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它们开花扬花粉的情景。和群里的小伙伴们又说起了观察的困难,要观察水杉的小孢子叶球和大孢子叶球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水杉树太高了,很多细节都没有办法观察到。就只能等着有好运,走过树下的时候,能够捡到一点什么。
有一年我是这样叫人帮我采小孢子叶球的
我看到了土堆儿们的世界这个微信公众号中的记录,有两张照片特别引起了我的注意,长在树上的小孢子叶球穗,上面还有绿色的水杉叶子。水杉的叶子和小孢子叶球长在一起,这里可以更加明显的看出来,水杉的叶子是单叶。小孢子叶球以及和小孢子叶球长在一起的叶子并没有遵循严格的对生原则。
图片来自土堆儿们的世界
我仔细观察了自己那些养在水里的小孢子叶球,上面基本没有叶子,但是可以看出来,在小孢子叶球旁边有很细小的一点点的白点,那些是叶痕,在极个别的小孢子叶球旁边,也还保留着细小的叶子。穗上的球花看上去显得很没有规则,有些有短柄,有些无柄,也并不是完全对生的。
这一篇文章里还记录着水杉即将成熟的球果,我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碰到这样成熟度的球果,反正在观察水杉的过程中,要全方位地记录它的各个环节确实是有难度,不仅需要多方找寻各种形态的水杉树,还需要看运气了。
1月29日
不少地方都下雪了,我早上起来也期盼我家楼下的水杉能够银装素裹,成为我眼前一道最靓丽的风景,但是这么小的雪,想要在城市里看到雪景并不容易。我想到了2018年的2月1日,下了好大的雪,雪后的一早,我们就去了街新线看水杉。
不过有人给我传来的东白山上的雪景,有水杉,很美,水杉和周边其他的树一起,变成了一个冰美人,你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神奇,也对自己不能亲临表示遗憾。
但是我们看上去这么美的景色,植物却在承受着巨大的损伤。有一些植物就会在特别严寒的冬天失去生命,印象中,我们这里的樟树、桔子树都遭遇过这样的极端天气,大量的桔子树的死亡也给农户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植物通常能应对轻度的寒冷。与人类赖以维持生存的化学反应不同,植物的生物化学能在很多不同的温度条件下发挥作用,不会因为受冻而停止运行。但是一旦出现霜冻,情况就不妙了。逐渐膨大的冰晶会刺穿、撕裂并损坏细胞精巧的内部结构。在冬天里,植物必须吞下成千上万把利剑,并设法让每片刀刃远离脆弱的心脏部位。(看不见的森林)
1月30日
我总想着哪里可以找到一个水杉的树桩,或者一个裁下来的粗一点的枝条也可以,这样可以让我观察到水杉枝干的内部结构,年轮、木质部、形成层等等,所以走过一些村子,我总是会东张西望,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走过一个城郊村,看到路边堆放着很多树上锯下来的枝条,直觉告诉我,这些枝条是水杉的枝条。
我停下车来,在一处堆放的枝条旁边查看。最粗的直径大概有十公分左右,我一直盼望着有人将水杉树砍倒,让我看看树干的剖面,今天居然就这样意外地遇到了。虽然这些并不是我理想的树干位置,但是我已经很满意了,因为这些结构和树的主干的结构是一样的,我把这些枝条,想象成一截巨大的树干。
我仔细查看这些枝条,它们的横截面给了我很直观的观察细节,可以慢慢消化之前阅读过的资料。树最外面一圈是外层树皮(随着树干的增粗,树皮会开裂,但在树皮里面又会形成新的圈层),接下来往里依次是内层树皮,也即韧皮部,形成层,木质部,最中间还有一个髓。
树干靠近外侧部分需承担传输水分和养分的功能,而树干的中心部分,即心材,心材是树木中心停止运作、无生机活力的部分,不参与水分的传输,随着时间推移,其细胞经常被各种沉积物阻塞,尽管如此,心材的作用十分重要,它的强度起着支撑树木的作用。每年心材外圈会多一圈,就是年轮,内圈则有一部分组织退出输送水分的工作,所以,随着树木年龄越大,心材的范围会越宽。
关于树干的问题似乎很复杂,我看了几个图和资料也没有把它们完全弄清楚,只是在感觉我看着这一截树干,就好像是在看四季的变化、岁月的摇摆,春天的爆发和秋天的折叠,纹路曲曲折折,就像地形图上山脊和峡谷的走势。历史就这样被绘制出来,投射在木头的表面。这是年轮给我们的密码,只是看我们会不会破译,这样看来,在树木面前,很多人都是文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