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的圣诞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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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 | 水生木】
“我现在出发过去接你们,大概二十分钟到。” 努努在电话里说。
“好的,我们准备好了,待会见。”
圣诞节,每年努努开车从她的家,过来我们租住的公寓,接我们去家里过节。她会在下面按喇叭,也会自己走进来。我穿好过膝的羽绒大衣,全副武装,收拾好礼物,等待她来。
暖气在烧着,散发的热量传递到整个房间。窗外正飘着轻柔的雪花,气温零下十多度。这里是美国中北部的小镇,环境优美,冬季漫长。一开始飘雪还很兴奋,慢慢就习以为常了。
每次下了厚厚的雪,世界白得极致单纯素朴。铲雪机在全镇的街道驶过,路面撒了盐粒,铲开的雪在路两边堆成不规则的小山,车来车往,很快失去了洁白模样。旧的雪化不掉,新的雪又落下来覆盖了它们。慢慢地,积雪就冰冻起来。
孩子喜欢走路去托儿所,一脚深一脚浅踏着雪,穿过街区和公园,一路听爸爸讲故事,讲着讲着就到了。在家时他裹得严严实实,到阳台上玩雪,把两颊冻得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
想着去努努家过节,他在猜:我会有什么样的圣诞礼物呢?
礼物一般是感恩节的时候约好的。那时我们也在努努家,每个人(孩子除外)拿张小纸条,写上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超过金额上限,然后放在一起抓阄,抓到谁,就给谁买。这样,每个人都送出礼物,也会收到想要的礼物,且不用每个人给每个人准备礼物了。
努努到了。她从车里下来,走向我们。她光脚穿着一双人字拖,踩过冰雪,发出细碎的嘎吱声响。
她边笑边打招呼,像个祖母一样拥抱孩子。
“努努,你不冷吗?”我看着她的脚,很惊讶。
“不冷,不冷。”她满不在乎地笑着。
“哇!真是太强悍了。” 我俩相互感叹着。
真是佩服她。七十岁了,还这么健壮,连脸上的皱纹都白里透红,不仅是身体,还有她那充满感染力的性情和笑容,乐观又幽默,好像什么也难不倒她。倒是我这个年轻人,冷得缩成一团。
小孩子雀跃着。努努走向她的车子,拿出钥匙对着车一指,车门自动打开了。每当这时,她就转过身来,眼睛咪咪笑,用顽童一般狡黠、得意又故作惊讶的神色冲我说道:
“Magic!(魔法)"
我们相视而笑,忍俊不禁。
车子驶过笔直无人的街道。车窗外,雪映亮了黄昏,街道两边一排树木高高地矗立着,默默无言,光光的深色枝条上横着白雪,勾勒得像一幅静物画。
一栋栋带花园的房子周围装饰着圣诞树。入夜,树上环绕的彩灯,闪闪烁烁发出五颜六色的光。房子里透出温暖的灯光,在白色的冰雪世界里,小镇仿佛是一个童话王国,被一种巨大的静谧安宁的气场笼罩着。
我想着那些灯光下面,有孩子的欢声笑语,冒着热气的厨房,火焰摇曳的壁炉,壁炉前的圣诞树,上面还挂着大红袜子,以及包装得花花绿绿等待开启的礼物。
我们寒暄着,说些家长里短,以及孩子和日常。
孩子自顾自地盯着窗外,“努努!”
“什么,宝贝?”
“看,圣诞树!好漂亮!”
忽然他唱起了那首圣诞儿歌。欢快的节奏和童声童气中,无忧无虑的天真快乐,在小小的空间里感染了我们每个人。
努努从不吝啬真诚的赞美,他听了更快乐了,唱了一遍,又一遍。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Oh what fun it is to ride in a one-horse open sleigh——
我们滑雪多快乐,我们坐在雪橇上——
想象着坐在车里,就和坐在雪橇上一样。一直驶过去,歌声洒落一路,飞扬起淡淡喜悦。
透过玻璃,我看着车窗外,雪无声,树木无声,房子和圣诞树的灯光也无声,一切迎来,经过,向后退去,仿佛在看一部默片,心里安静得很。
圣诞,我开始意识到这个节日最初的含义,感受到极致的静谧中,透出来一种安宁和神圣的意味。从来没有这么安静的节日。在中国,似乎节日总是热闹的,很多很多的人,很多很多的喧哗,好像如此才有节日的气氛。而在这里,圣诞节相当于中国的春节,同样是庆祝,是团聚,却比平时更加清静安宁。
到家了。穿过努努的玻璃花房,进到暖和的屋子里。脱衣换鞋,一一打过招呼。和往年一样,一家子都在,祖孙三辈,都知道我们要来。除了我们仨,就只有他们自己一家人。最让我们感念的是,我们被当作了家人来接纳和对待,才会如此年复一年的共度。
努努连鞋子都不用换,又忙活着一大家子的晚餐去了。厨房里飘出烤肉的香味,壁炉里木柴的火光,送过来那些旧时光里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