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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水乡 人文天府》06 民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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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民间故事》 

总撰稿:杨晓民

解说:肖玉、任志宏

 

 

 在路上,我们和民歌和手艺邂逅相遇。

  比如年画,或者窗花,比如短衣衫上的乱针锈,或者长辨梢上的蝴蝶结,粗糙的生活中透露的精细,平常日子里产生的情趣。

  最初我们经过的,是太湖上的一个长满果树的小岛,小岛上除了梅花,还有荷花,除了梅子莲子,还有枇杷、桔子、杨梅、粟子、银杏,还有碧螺春。

漫步在青枝绿叶间,我们不能够分辨出来这些树谁是谁,但我们知道他们是确确实实地在这一片小岛上生长着。

  岛上的桔子,有一个很抒情的名字,叫早红。秋天来的时候,漫山遍野红灿灿的,游客们随手摘下一只桔子来,填进嘴里,然后说甜的或者是酸的,岛上的人们就笑咪咪看着他们说甜的、酸的。

劳动是快乐的,小岛上的人们忙忙碌碌,他们唱着前人流传下来的民歌忙忙碌碌。

  摇一橹来扎一绷,沿湖两岸好风光。

  好花落一中舱里,野蔷薇花落在后梢棚。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小岛上的人们种花栽果捕鱼捉虾,日子过得绘声绘色、有滋有味。

 

  沿着乡村河边的小路,我们走近民歌。

  唱民歌的地方就在水上。

  我们知道最早的民歌是船夫们在水上唱出来的。那长一声短一声“依依呀呀”的语气词,好象一支长橹在冷清清的河水中欸乃。很早很早以前,我们的祖先独立船头,青苇白水,菱荇纵横,歌声临风而起,我们的祖先在风中无比飘逸。

  唱民歌的地方,就在古老的村庄里。

  村口有一棵老树,老树是民歌的标志。有一位老人,从她少女时代开始,就在这棵古树下唱民歌了,也许,她的民歌太长了,唱了一辈子也没有个尽头。也许,她唱的调子太深情了,唱得她自己一辈子落泪。

  她的民歌,是女性青春忧伤的旗帜,永远地飘扬在乡村所有女人的心头。她就坐在村口的古村下面为自己曼声歌唱,在歌唱中她从少女慢慢地变成了白发的老人。

 

  断竹、续竹、飞土、逐肉。断竹、续竹、飞土、逐肉。

  上中学时,历史课本上,读到过这样的句子,好象是介绍《诗经》的,课本说,这是我们历史上最初的诗歌。

  我们的先人,围坐在篝火边上,一边将刚伐来的树枝竹杆断断削削,一边唱着断竹、续竹、飞土、逐肉。断竹、续竹、飞土、逐肉。然后站立起来,大模大样地地向林子走去向河边走去向山上走去。待他们回来的时候,篝火正是将熄而未熄。他们将刚捕打来的野味从肩上御下来。这时候篝火再一次蓬勃开放,并且香气四溢,我们的先人,更加意气风发地引吭高歌:断竹、续竹、飞土、逐肉。

  我们一直只以为,这一幕离我们很远,时间上远,空间也远,而乡村的歌唱,使辽远而深遂一下子可望可及。今天,就是这个时候,擦亮历史这一面铜镜的,竟是这样一个乡村歌手。

  他的歌唱高亢而清丽,让人觉得迷惑之中一下子清醒,清醒之后一下子鲜明。这就是民歌,就是与舞台不相干的民歌,不是园艺也不是盆景,它只是村庄里的树木和花草,或者只是庄稼。少了些刻意和雕逐,少了些规范和拘谨,少了些艳丽和矫情。就这么大大方方、朴朴素素、挥挥洒洒地一唱。这民歌。

 

  天色快要暗下来的时候,我们来到了另一个民歌之乡。

  民歌之乡的山歌馆,走过这简单而质朴的展览,广泛的乡村,广泛的民歌,和广泛的民歌手,千百年的民间记忆,人情冷暖,这一次穿越,真叫人砰然心动。

  就是在这里,隔了一条河岸,数百年来,一场一场声势磅礴的民歌会的大幕一次又一次地“隆隆”地拉开。你一句,我也一句,这边唱来那边和,唱山唱水唱风月,和天和地和人生。

  这是蓬勃兴旺、意气风发的乡村,这是直抒胸臆、宽广坦荡的乡村,这是乡村的节日,一个民歌盛开的节日。

 

  芦墟,这是一个和民歌紧密相连的名字。

  就在这村口,就在这村口的大树下,一曲《五姑娘》,陆阿妹长一声、短一声,这乡村,哭一声、笑一声。

  也是在这里,有一位异国他乡的姑娘,在这水里生着民歌,土里长着民歌的山水间,走走停停,问问说说,这一程路,她走了三年,中国江南的民歌让她背井离乡,也让她找到了灵魂的家园。

 

  民歌啊真好。

  民歌的好是单纯。简单和纯正,没有一丝城府的色彩,也就少了俗气。没有表演,也没有功利,轻轻意意,随随便便,教我唱来我就唱。

  民歌的好是朴素。实在而平常的见识和心思,就这么一唱,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里的一切,只在这刹那之间容光焕发。

 

 

  在路上,忽远忽近的民歌在我们心里飘来荡去,然后,让我们心情激动的,还有手艺。

 

  手艺,曾经是一种文化和生活的标志,它的消逝,引发了我们的无限追忆和感慨。

  随着工业化的迅速发展,廉价工业制品的大量涌入,手工的业种也开始慢慢地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现在可以说已经所剩无几了。当没有了手工业以后,我们才发现,原来那些经过人与人之间的磨合与沟通之后出来的物品,使用起来是那么的适合自己的身体,这是因为它们是经过“手工”一下下地做出来的,它们自身都是有体温的,这体温让使用它的人感到温暖。

 

  青年的齐白石学的是木匠手艺,将近黄昏了,青年的齐白石随着师傅,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这时候迎面走来三个人,师傅将齐白石拉到一边立停,待对方走近了,师傅就很谦微地含着笑脸点头。

  他们是干什么的?齐白石问道,

  师傅说,他们是木匠。

  那我们不也是木匠吗?

  不一样,我们就做家具,他们还雕花呢。

  师傅的话久久地打动了齐白石,这一年,走在乡间小路上的齐白石内心里最灿烂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好木匠,一个能雕花的好木匠。

  当我们走进浙江东阳,我们的眼前再一次闪过青年的齐白石走过乡间小路的背影。而东阳木雕,是一部千百个象青年齐白石一样的木刻人生凝聚而成的巨著。

 

  宋朝的一个下午,吟读着宋词的木工匠人,在敲敲打打锯锯刨刨之余,把玩着手上的一截木料,他们雕雕琢琢刻刻划划,他们专注的神色使这一个普通的下午生动起来,他们富有创意的劳动,使日常生活产生了诗意。

  到了明代,东阳木雕从佛像雕刻向建筑装饰方面发展,无论宫殿、住室、厅堂、寺庙、牌坊、屋架、门窗,大多饰以雕花彩绘。清代中叶,曾有400多名东阳木雕工匠被选进北京故宫,从事雕刻装饰。400多个工匠,也是400多名艺术家,故宫使他们尽得风流,他们使故宫锦上添花。这一年京城的秋天一片金黄。

  东阳木雕以浮雕技法为主。在设计上,借鉴传统的散点透视、鸟瞰式透视等构图,讲究布局丰满,散  不松,多不乱,层次分明,突出主题,表现情节,具有以小观大的艺术效果,特别适合表现故事性强的内容。

  东阳木雕在工艺操作上有“图稿设计”、“打坯”、“修光”的分工。但技艺高超的老艺人却可以不用起稿,直接雕刻。而当创作一幅新作品时,他们又可以凭着记忆和默写,一边听人念内容,一边就画出图稿来,然后雕刻。

  “雕花皇帝”、“雕花宰相”、“雕花状元”,人们是这样称呼著名木雕艺人杜云松、黄紫金、楼水明的,他们是东阳木雕老一代艺人中的佼佼者。是他们率领着东阳的工匠们不懈地努力和追求,使东阳  木雕成为民间记忆里的千古绝唱。

  专家们说,东阳木雕的传统风格主要有“雕花体”、“古老体”,以后又产生了戏文化的“微体”、“京体”、画谱化的“画工体”。

  “画工体”讲究安排人物位置的疏密关系,人物姿势动态变化多而生动,景物层次丰富,又有来龙去脉、重叠而不含糊。

 

  专家们还说,东阳的卢宅,就是关于东阳木雕的博物馆。

  我们走进卢宅。

  其实卢宅并不是单纯的一幢宅子,卢宅是一个完整的雕刻艺术建筑群落,这一片老街也并不是卢宅的全部,这一片老街,只是卢宅的主体。卢宅,实际上是东阳古建筑群的统称。东阳木雕,就是镶嵌在这一卒古建筑之上的璀灿的明珠和精巧的花边。

  可以说论起建筑群的华贵典雅、建筑构件的雕刻细缕之精美绝伦,任何一个建筑群落也难与号称“百工之乡”的卢宅相比。

  按照《雅溪卢氏家乘》的记载,卢氏原是齐太公姜尚的后裔。第  代孙卢员甫于南宋初年(27年)由河北迁往浙江,并在东阳建宅。明朝景泰到万历年间(1456-1607年),卢氏的第19代孙卢洪澜和他的独生子,在原来的规模上加以扩建,卢宅就成了今天的样子.

  卢宅之中最值得赞叹的,就是雕刻工艺,无论是建筑上的斗、拱、昂、梁、雀替、牛腿或隔扇,还是家具的设计和制造工艺中,都体现了全国木雕之乡的神采。在反反复复的隔扇、裙板和绦环板上,《八仙过海》、《水浒》、《百寿图》、《姜子牙遇文王》这一些透雕浮雕,或人物、或山水、或花鸟鱼虫,无不雕工精细、形态传神,实在使人叫绝。牛腿上的多层雕刻,更是栩栩如生的灿烂和辉煌。

 

  特定的历史和自然环境,使得升官或者发财以后,营造宅院的人开始小而精的打算,他们将更多的精力投注于雕梁画栋,通过丰富的乡土语言,巧妙地组合出令人愉悦的形态和风貌,比如卢宅。

  现在,过去的岁月走远了,建造卢宅的工匠也走远了,我们只能从卢宅的精雕细刻中体会东阳木雕的精妙绝伦,只能从东阳木雕的精妙绝伦中,体会东阳工匠的木刻人生了。

 

  如果说木雕是木头上的刺绣,那么刺绣,就是丝绸上的木雕了。

 

  让我们还是从江南的乡村开始,从江南乡村的女子服饰开始吧。

  青莲衫子藕荷裳

  有关水乡女子服饰的传说,一是说吴王领着西施在乡间散步,看到水乡的女子,穿着很别致的衣服,西施有点好奇了,也套了一身这样的衣裳,竟让人觉得越发的美丽动人。二是说越王臣服吴王以后,遣西施进宫里来侍杂,西施劳动的时候,就是穿着这样的工作服。第三说孙武受命操练宫女,宫女们脱去长袖罗绮,换上这一身打扮,英姿飒爽。还有一说是水乡女子下湖去采菱踏藕,时有溺水者,这一些无辜的女子实在是被龙王抢进宫去了。江南水乡,水天一色,大家就想出办法,让下湖的女子穿上这样的衣服,龙王以为是天上飘过的云彩,落在水里的倒影呢。

  水乡是充满想象力的水乡,水乡的想象散散淡淡,随心所欲、轻而易举,但有一点是可以论证的,水乡女子服饰,肯定是有着悠久的历史的。

  《旧唐书》说:“江南则以巾褐裙襦。”《吴越春秋》则说:“越王勾践入臣于吴,服犊鼻,著樵头,夫人衣之裳,施左阙之襦。”所谓的裙襦,就是现在的作裙和围裙了。

1“女的往往裹着白地青花的头布,虽然赤脚却穿短短的夏布裙,躯干固然不及男的这样高,但是别有一种康健的美的风姿。

  这是叶圣陶的记录。

  我们随意地在江南水乡的街上走一走,还常能见到穿着别致的水乡衣裳,摇着小船,哼着吴歌的船娘在水上悠然而来又悠然而去,也有三三二二的农家女子,轻轻盈盈地走过老街。

  盘盘头、包头巾、拼接衫、作裙、裹卷膀、绣花鞋,这一些水乡女子服饰,将一个一个乡村的日子,打扮得平和清静、鲜艳动人。而蕴含在平和清静鲜艳动人之后的,是怎样辛苦和勤奋的劳动啊。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让我们看一看从荷塘里走来的乡村女子,盘盘头、包头巾、拼接衫、作裙、裹卷膀、绣花鞋,在水乡啊,水乡的女子仿佛就是盛开着的莲花。

 

  我们赶到乡村的时候,绣娘巧姐不在。北方的一个城市正在举行工艺博览会,巧姐应邀前去参加。

  六十多岁的巧姐擅长绣花,现在主要是绣荷包,她绣的荷包在好几个城市都有很好的销路,其中还有沿海改革开放前沿现代化都市,而且那儿一向也没有送荷包的习俗。

  巧姐说,按理是要女的送给男的,但现在是不管这么多了,男的也买了荷包送人。你说我的生意阿要好了。

  我们想一来是巧姐的手艺好,二来送荷包这一种表达爱情或者好感的方式,比较明确和实在。

  但每次说起巧姐的手艺好,她总要说,好什么呀,和我婆婆比,差远了。

 

  巧姐的婆婆因为绣花的事,几乎大半辈子,没有给巧姐好脸色看过。巧姐做新娘子的第二天早上,和婆婆一见面,婆婆就盯着巧姐的脚上看了好一阵子。

  这鞋上的花是你自己做的?婆婆问道。

  是的。

  媳妇呵,我对你说句老实话,以后可不要穿着这种东西走出走进,村子里人多眼杂,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巧姐是一个要强的人,听了婆婆的说话,她一有闲工夫就躲到一边,练习绣花,觉得有点眉目了,就去拿给婆婆看。

  婆婆瞄了一眼说,这是什么?这是绣花吗?

  巧姐就默默地退到一边,继续用功。隔一阵子,又拿出一个新的样子来,给婆婆看。婆婆还是瞄一眼,然后立起身,走进自己的房间,拿出一件绣品,放在巧姐的面前,也不说一句话。

  巧姐的婆婆是出名的绣娘,我们再也不能见到她的作品了,我们只是听村子里的老人说起,说她绣的花朵,会在阳光下开合,她绣的鱼虾一着水面,就会动起来的。

  巧姐的婆婆临终前将巧姐叫到床边上说道,媳妇呵,按说你绣的东西勉强也是可以看看的了,我快不行了,你是熬出头了。

 

  人们称呼巧姐,或者其他的刺绣女子为绣娘,这样的称呼,只有走在江南的乡间才得以听见。

  在江南,我们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迎面而来的女子,是田野里插秧的农妇,还是绣绷前刺绣的绣娘?这一点却是很容易区分的。

  端详她们的手,飞舞绣针的手指一定是柔柔细细的,那种纤巧,只有是属于绣娘了。

  绣娘的手指,直接与心灵相连,不需要眼睛,它就能够把每一根若有若无的丝线,穿织成她心里想要的色彩和图案。因此,我们只有理解了手指和心灵,才能理解乡村刺绣作品的意义,就象我们眼前看到的云雾缭绕的山峦、古木森森中的村庄,波光轻荡的湖水,以及湖边大片的杏花,枝头鸣叫的翠鸟和碧丝般的草叶,所有这一切呈现出来的意味,都与手指的感觉有关,所以我们不能不注意绣娘的的手指,虽然此刻它不在拈针引线,飞动如蝶,但她纤纤的手指,依然无比生动、无比优美、无比的引人入胜和引人遐想。

  而实际上,只有生长在乡村的默默无声的绣娘,才真正明白她的一双手指,对于自己一生的重要,从她开始拿起绣针,穿出第一根丝线起,她已经记不起自己绣过多少绣品了,可是,每一个绣品,都会在她的手指间留下感觉和看不见的印迹,比如那只小猫,它那亮得要流出来的眼睛,比如那朵花儿,艳丽得花香快要溢出来了――所有这些都是绣娘指尖的记忆,它充满了绣娘一生的生活,最后成为她生命中最珍贵的结晶。

  一个人能够把手指的感觉通过另外一种可见的物质形式保存下来吗?

  乡村的绣娘说,可以的。

 

  就在巧姐的家乡,有关刺绣的故事,源远流长。

  最早的刺绣,还是在春秋时期,春秋时期的苏州,就有在衣服上绣花的习俗,这应该是刺绣的萌芽了,或许我们的先人想到衣服美观了,人也精神了,或许我们的先人没有料到的是,这一粒针线的种子,在千百年后,竟然绽放开绚丽无比的花朵。

  到了三国,三国的苏州是孙权的天下,有一天孙权正大家商量着绘制山水地图的事儿,他的夫人立出来说道,绘在纸上的丹青容易模糊,还容易褪色呢,我倒有一个办法。

  孙权的夫人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刺绣,绣万国于一锦。

  这一幅山水是历史上第一幅最具规模的苏绣作品了。

  被清末著名学者俞樾喻为“针神”的沈寿, 原来的名字叫雪芝。

  光绪三十年十月,慈禧太后七十寿辰。清政府谕令各地进贡寿礼。雪芝的丈夫余觉得知消息后,听从友人们的建议,决定绣寿屏进献,他们从家藏古画中选出《八仙上寿图》和《无量寿佛图》作为蓝本,很快勾勒上稿,并请了几位刺绣能手一齐赶制,雪芝在这些绣品上倾注了很多心血。慈禧见到《八仙上寿图》和另外三幅《无量寿佛图》,大加赞赏,称为绝世神品。除了授予沈雪芝四等商勋外,还亲笔书写了“福”,“寿”,两字,分赠余觉夫妇。这以后,沈雪芝就成了“沈寿”。

  一九一四年,张謇在江苏创办女红传习所。沈寿应聘来到南通,“授绣八年,勤诲无倦”然后,沈寿和张謇的故事,真真假假,沸沸扬扬,几度夕阳红,一春杨柳青。这一年绣花针在沈寿的手中,成了一个感情符号,一针一线演绎的是纤云弄巧,风花雪月。

  但张謇为病中的沈寿整理了由她口述的《雪宦绣谱》,倒象是江湖上的大侠留下的绝杀剑诀。

  张謇在绣谱的序言中这样写道:“积数月而成此谱,且复问,且加审,且易稿,如是者再三,无一字不自謇书,实无一语不自寿出也。

  由此可见,这本绣谱确实是沈寿四十年艺术实践的结晶。

  《雪宦绣谱》分绣备,绣引、针法、绣要、绣品、绣德、绣节、绣通,共八章。从线与色的运用,刺绣的要点到艺人应有的品德修养,以至保健卫生,都有比较完整的阐述。

  中国刺绣史,对于十九世纪未的沈寿而言,像在翻看着的一本影集,她的手一翻,就从一个黄毛丫头,翻到了大家闺秀。

  也就是说,刺绣在中国,是一个慢慢成长的孩子,直到近代,才在江南长得雪乳玉腕,丰姿绰约。

  听不懂吴方言的外乡人,只要看一看苏州刺绣,也就知道了吴侬软语是怎么一回事了。

  金丝银丝,苏绣是无声的吴方言,四通八达,苏绣是有情的世界语。

  千丝万缕塑造出来的灿烂辉煌,就是因为在它的发展过程从来不墨守成规,从来不固步自封。它一开始就不是独白,它一开始,就是一种对话。

  还是从沈寿说起,她在接受了西方绘画的一些基本观点以后,首先创造了仿真绣。二十世纪初,丹阳人杨守玉受了西方油画的启发,经过多年的实践探索,发明了乱针绣,然后,杨守玉学生任嘒娴把乱针绣带到苏州,并且在此基础上,发明了素描绣。

  逸笔草草,神情具备,这一些局部,不是更接近我们传统的写意画吧?素描绣流动着的是中国精神的一泓秋水。

  在江南,我们如果不是把绣娘看作一种职业,而是看作一种生活方式,那么,她们是最后受到传统恩惠的生活了。

  在江南,绣娘们坐在绷架前,一如坐在水边,历史的长河以艺术的名目荡漾起它流光溢彩的眼神,绣娘们凝视着它,一泓秋水就从身边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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