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这部影史最佳,撕开了男女欲望的外衣 | 赛人

2017-11-07 赛人 枪稿


2012年,846位影评人、电影学者与358位导演共同参与了英国《视与听》杂志十年一度的影史十佳电影评选。最终,希区柯克执导的《迷魂记》取代了霸占王座半个世纪的《公民凯恩》,成为影史最佳电影。


那次影史第一佳作的“改朝换代”事件,引发了许多关于电影史与电影评论史的重新思考。


前些天,我们的赛人老师在观摩法国情色片《双面情人》时,因其一体双生的人设,想到了《迷魂记》,遂拎出片子重看了一遍,接着写下该文,为我们聊了聊影片究竟好在哪。好吧,他其实着重聊了聊那位迷倒众生的女主角。




斯图尔特那可怜的女友——漫谈《迷魂记》


 文|赛人


作者简介:五岁开始泡影院。中国5000年历史上,比他看片更多的人,不超过十个。而且,每一部看过的电影,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宛如昨日。


 

前不久和电影学院一教授边喝清酒边瞎聊,他说,长期以来,学院对经典好莱坞叙事的教学和研究并不热衷,最不该忽略的案例非希区柯克莫属。我奇怪的是,法国新浪潮的两大名将特吕弗和夏布洛尔,是希区柯克的铁粉。新浪潮在理论上的一个重大贡献,便是对好莱坞的类型表达,进行作者化的确诊,而希区柯克则是最典型的临床试验者。我国惟一综合性的电影学府,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为什么没有跟上这股风,实在是令人有些惊诧。


《迷魂记》片场照,希区柯克(左)与金·诺瓦克在片场交谈。


而我的观影还处蒙昧之时,在影院里就观摩过《蝴蝶梦》《美人计》《爱德华大夫》和《西北偏北》(国内公映时名为《谍影疑云》)。而一部翻拍片《三十九级台阶》,也是那个年代很多人挥之不去的观影记忆。

希区柯克执导的《三十九级台阶》剧照。


希区柯克从来都不是我的心头好。理性上得承认他那不动声色的控制力,能用貌似再简单不过的调度去左右观者的情绪。像我这样一个对潜意识抱有强烈热忱之人,更明白希区柯克的每一部电影都是心理剧,但它非常克制,并不输入太多,自我的世界即使有再多的破损,它仍是完整的。你再怎么与人间格格不入,总会有一处空隙任你通行,就是这类既悲观又仿佛可聊以自慰的情意结。


感性上,希区柯克如秒表般精准,他太含蓄了,他与我,太像再正常不过的医患关系,而他本人又不具备医者父母心的慈悲。但有两部影片,还是让我对他充满事关电影与人生的双重敬意,一部是《爱德华大夫》,另一部是《迷魂记》。

让赛人对心生敬意的两部希区柯克电影的剧照:《爱德华大夫》(上图)与《迷魂记》(下图)。


2012年,在英国著名的《视与听》杂志上,《迷魂记》坐上了世界电影史的头把交椅。我当然不会为此而兴奋。任何一种评选,不管是选带头大哥,还是某种物品,都有它自以为是的公正和规避不了的想当然。此次的十年大选,惟一的好处,是唤起我重看这部电影的兴趣,但我却一直悬置在那些又忙又盲的日子里。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欧容的《双面情人》。一个人居于两个时空,而双生一体的面相,本身就如镜子般,让人审视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大的迷失。希区柯克早就这么干过?我一边看《双面情人》,一面惦记着《迷魂记》。当我为《双面情人》的结局不满之时,詹姆斯·斯图尔特的那张酷爱装无辜的脸,与金·诺瓦克那具侵略性的身形,一扫我此前观影的种种不快,宛若初逢般,放下所有的戒备,任凭它引领我进入一个螺旋式上升,又波浪般前进的,仿佛异常陌生但又极其熟悉的世界。

《双面情人》剧照,赛人老师是在看此片时突然决定重看重评《迷魂记》的。


从心理学上解读,是最易通行的路径。如窥淫癖、恋尸癖。我之前跟别人谈《迷魂记》,谈的最多的还是男性的功能障碍。斯图尔特的恐高症,便是这个一米九的大男人对其“力量”的怀疑所引发的力所不逮,套用心理学的说法,那就是阉割焦虑。


在《后窗》里,希区柯克给斯图尔特带来了更多不便,给他的双腿打上了石膏,让他连正常人的行动也一并丧失。在这部影像视点最重要的元素是“偷窥”的电影中,斯图尔特的男性能力全面瘫痪,他手中可以伸缩的照相机镜头便成了男性象征的替代品,而他的目力所及,则在视觉功能上完成了欲望的一次又一次的蔓延,观看本身,就已经成为了最好的春药。最美妙的交往只能在头脑中完成,即使身边有着格雷丝·凯利这般美艳不可方物的尤物,仍不能减缓他对欲望的种种想像。


《后窗》剧照,美艳性感的格雷丝·凯利。


几乎所有希区柯克的电影,都与幻觉有关。具体说,这个爱羞的胖子所着力描绘的,都是一个人想成为另外一个人所带来的危机四伏。到头来,是害人又害己。而《迷魂记》则走得更远,它要完成的是双重塑造。


全片最迷人的段落,是斯图尔特驱车跟踪金·诺瓦克,在妙到毫颤的剪辑里,人车合为一体,而两辆车之间的关系,由尾随变成了一种吸引,准确地说是勾引。斯图尔特的表情越来越困惑,他所看到的事物越来越令他熟悉,答案很快得到揭晓。斯图尔特将车停在了自家门口,而那个神秘的女人就站在那儿。这一对喜欢探险,同时也对自身缺乏认识的男女,有了第一次不可言说的心领神会。爱情在这里变得微妙,“你跟我来”被希区柯克极轻巧地过渡到“我到你这儿来”。行为不仅成为心理的外化,更成为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提醒。他们在这一刻,已经在悄然完成着对对方心理的描摹。而斯图尔特家红色的门和他系的红色领带,应该会让敏感的观众有了不祥之兆。

《迷魂记》剧照,斯图尔特加红色的门是不祥之兆。


全片最骇人的段落,在我这儿,还不完全是两个面相接近的女人在同一个地点,分别坠楼身亡的场景。虽然变焦和移动镜头所带来的压迫感令人有短暂的生理不适,但更让人心绪不宁的是斯图尔特再度邂逅诺金瓦克,两人以闪电的速度坠入爱河。接下来,斯图尔特凶残的一面暴露了出来。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彬彬有礼,但那无疑是绵里藏针。与其说他让金·诺瓦克恢复到她最先出现的仪态中来,不如说他让这个渴望物化又不能完全物化的女人,要无条件地服从他的想像。于是,从服饰到发型到指甲的颜色,斯图尔特步步紧逼,一步也不放过。这哪里是女为悦己者容,这分明是另一种形貌的SM,比宽衣解带更让男人兴奋的是让女人把衣服一件件地穿起来。在斯图尔特如同暴君般的得寸进尺的指令下,金·诺瓦克数次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越如此,斯图尔特的“快感”便得到更大面积的扩张。这快感来自于,他在创造一个女人,他也就成为了他欲望的主人。


《迷魂记》剧照,斯图尔特与金·诺瓦克的对手戏极佳。


在这部讲述恐高症者如何痊愈的影片里,斯图尔特最后站在了钟楼之上,以高处不胜寒之姿去呼应着人生的凛冽。他以惨烈的代价,借重启一个女人的外貌,完成了他的自我更新。一个颇有诗意的说法,应是“女人永远得不到她所创造的男人”。


金·诺瓦克得不到斯图尔特,在她之前,还有一个女人也没有真正得到过他。看完全片,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确切的关系,他们是发小还是老同学,抑或就是一对散买卖不散交情的前任。我们能知道的,是这个由芭芭拉·贝尔·戈迪斯扮演的女人,她深深地爱着这个敏感脆弱又不安分的高个男人。戈迪斯本人比在这部电影中要可观可盼些,希区柯克给她戴了副眼镜,淡化了她的性别意识。这一方法,在《爱德华大夫》和《深闺疑云》中也有运用。我们还知道她的职业是位女性内衣设计师,她的工作间摆着一件极奇特的女性内衣。没有肩带,也没有后带,按她的说法,像悬臂桥一样。我之所以想写《迷魂记》,就是这件大概全靠精密的钢架来支撑的布衣。看起来,这个任务并没有完成,如果说,女性由内到外的每一寸片缕都由男性的目光来决定,倒也符合影片的某种诉求,但还是觉得流于简单了一些。在生活中,我没有听说过有谁穿过这件内衣,那么,它也许只存在于这部叫《迷魂记》的电影里。

《迷魂记》剧照,工作间的内衣手稿。





工作事宜请联络微信:paperbullet


© 版权所有 未经许可 禁止转载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