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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和《至爱梵高》都不是什么好电影 | 赛人

2017-12-14 赛人 枪稿


今天的枪手是赛人,他为我们聊了聊达伦·阿伦诺夫斯基新作《母亲!》。


达伦曾拍出过《黑天鹅》《梦之安魂曲》等佳作。这一次,《母亲!》的口碑扑街,在北美公映时,CinemaScore网站的观众口碑为罕见的F(21世纪以来,只有9部影片的观众口碑低至F)。  


《母亲!》的剧本仅用五天便完成,达伦称,这次创作完全是基于他的愤怒。全片以上帝用六天创世的故事为背景,充满了多重隐喻,豆瓣网友戏称:“拍《珍爱泉源》那会儿你不是信佛吗?怎么现在又改信基督了?精神世界是有多空虚。”  


赛人老师则更在意片子里相生相克的偶像与粉丝间的关系,并联想到了正热映的《至爱梵高》。





拒绝崇拜——天下一家是粉丝们最大的高潮


文 | 赛人

 

作者简介:五岁开始泡影院。中国5000年历史上,比他看片更多的人,不超过十个。而且,每一部看过的电影,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宛如昨日。



对于我这样一个热衷背诵俄罗斯人名的人来说,达伦·阿伦诺夫斯基这名字还是很拗口,这一点跟他的电影一样。他总爱在一些平坦的道路上费心费力地凿开几条小径,供人参观浏览,妄图在一座大花园里再开辟几座小花园。《摔跤手》是个例外,不例外的就是这部《母亲!》。

达伦的作品通常旨在创造一座“小径分叉的花园”(图 埃舍尔)。


慧眼如炬的解构癖们,很快就将这个讲述外来者入侵的童话或者鬼话,与当下最时髦的国际性话题,即移民者在他国的优胜劣汰直接挂钩。我还是习惯于将这些闯入者称为病毒效应,姜文就很爱讲这类的故事,《鬼子来了》是再典型不过了。萨姆·派金帕的《稻草狗》也是这般、拉斯·冯提尔的《狗镇》还是如此、哈内克不厌其烦的两版《趣味游戏》讲的也是来的都是客,全凭手一伸的人间传奇。近几年还有一部来自荷兰导演亚历斯·冯·华麦丹的《博格曼》。说了这么多,只想说明达伦的这部新片与这些片子比起来,仗的就是有膀子力气,猛冲猛打,蛮劲十足。

姜文的《鬼子来了》便讲了一个“闯入者”的故事。


真论在气场和结构上与《母亲!》颇肖的,还是超现实主义大师布努艾尔的杰作《维莉蒂安娜》。虽毁灭性不如《母亲!》那般凶神恶煞,不求把事情做绝,也不愿把路堵死,反倒有了雾失楼台后的新天 42 35113 42 14942 0 0 3597 0 0:00:09 0:00:04 0:00:05 3597。两片都涉及到了宗教命题,都指向所信所望所爱之物,都极有可能沦为牢狱,然后将你囚禁。这一思辨绝对让有所寄予之人细思极恐。布努艾尔在我这儿,是世界上最会拍恐怖片的导演之一。而《母亲》血浆再喷洒、暴力再升级,我仍愿将它当作一出闹剧来看。轮番轰炸的奇观效应多少令人有些不堪其累。达伦从来都是一个进攻性的选手,而对于防守总是流于疏漏。

《维莉蒂安娜》“最后的晚餐”剧照。


硬要将《母亲!》作出自圆其说的读解,也未尝不可。如那块废墟中残存下来,且易碎的水晶石,是爱的象征,也隐喻着此乃一枚禁果。这样一来,艾德·哈里斯饰演的男人、米歇尔·菲佛扮演的女人就是亚当与夏娃的象征。艾德·哈里斯的背伤,就是取肋骨所致。而他们的两个儿子则是该隐和亚伯。当那块水晶碎成一地后,悲剧也就接踵而来,该隐杀死了亚伯。按《圣经》的说法,亚伯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杀人犯。耶和华对他的惩处是,让他生不如死。但这样如尸检般的索骥,是相当索然的。

《母亲》的故事带有一定的圣经色彩。


艺术是与美有关的,美可能来源于蓄势待发,但含蓄不是有所追求才能换来的,要不然受众和作者就仅仅是在玩一场捉迷藏的游戏。它应是自发的,是无法逃避的决定,是非如此不可的表达。好的艺术作品是陈述的越多、隐藏的也更多。它所流露出的含蓄之美,如同成熟女人的羞涩,是由诸多不确定的因素来一一地完成。而《母亲!》太过证据确凿、仿佛有了因果循环作为铠甲,就可以为所欲为,大杀四方。血总有干的时候,剑总有钝的那天。也就是说,这是一类容易走到尽头的电影。而好的电影,是无边无际的,所以我们才会望洋兴叹。

过于确凿的外露削减了影片的深度。


《母亲!》这电影让我意兴阑珊的,是它极其狰狞地暴露出偶像与粉丝之间的真实关系,那是相生相克,也是唇亡齿寒。我更愿意从这个角度去观摩这部电影,光荣与慰籍是他们各自的遮羞布和色号不一的口红,他们先是煞有介事地互致谢意,彬彬有礼地互诉衷肠,而后又慌不择路地,以旋风般的姿态撕掉了伪装,露出他们贪婪的爪牙。他们互相剥削、互相榨取,榨干了事。他们种种匪夷所思的离经叛道之举,只是为了能过上“人吃人”的美好日子,鲁迅在这里肯定要说“救救孩子”,而他们真的是把一个还冒着热气的婴儿生吞活剥了。于是,影片为我们树立了一个泛政治的幽深的回廊,让我们看到一座权力机器风一般地组建和火一般地崩塌。而我更想说的是,有什么样的暴民就有什么样的暴君,他们是一对连体婴,且暴君一定是暴民中间执行力最强、道德感最弱的一位。换一种思路的话,暴民总会抢在暴君之前去无恶不作,暴君才会具备恶贯满盈的一切可能。他们是真正的鱼水深情,彻底的亲如一家。

贾维尔·巴登扮演的是一个蹩脚的作家,且江郎才尽了好长一段光阴。他跟其他作家最大的不同是,别人是靠荷尔蒙的自然挥发来写尽人性的安放和逃脱,而这个性冷淡却靠灵感的到来去驱动性欲。他获得灵感的方式只有一种,就是“我家大门常打开”。没有粉丝们的表忠心,他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的。有必要说一下詹妮弗·劳伦斯扮演的“母亲”,这应是她从影以来最倾尽全力又极为精准的一次表演。按理说,她也是贾维尔·巴登的粉丝,大概长期的朝夕相处,她已经不再去神话这个视人情人性如无物又满口道德文章的家伙。她一次次力图违背巴登的指令,又一次次以各种方式服从着丈夫的意志。她是全篇惟一的“觉醒”者和“叛逃”者,是最普通不过的人民的代表。这个爱幻想,热衷于独处的女人,最终在集体生活的炼狱里,焚尽了最后的光华。你既然不是盛大粉丝团光荣的一员,那么你就是我们的敌人。

“大表姐”詹妮弗·劳伦斯的表演成为片中高光。


什么是粉丝,就是一个人或一群人对某个人无原则的爱,既然如此,他们对非我族类就会有着无原则的恨。我们该如何看清这个世界,然后去爱它。这不是达伦的这部《母亲》所力图要昭示的。而我从这部野心勃勃的电影里所能感悟到的启迪,这世上并无真正的盲从,那些无法建立安全感、需从与集体的共舞中方能感受存在方式的人群,大抵是最浩荡的一类。跟奴隶主君临天下的宏愿相比,他们时刻盼着有人去使唤,去鞭苔他们的肉体乃至灵魂。

前不久,《至爱梵高·星空之谜》热映。这部令我的视觉极其不自在的影片,却仿佛勾起了不少国人对梵高的怀念之情。先不说这部动画片,单说我对印象派,以及以梵高为代表的后印象派的喜爱,就像我对法国新浪潮的喜爱一样。印象派的绘画,脱离了物象的控制,而进入到内心对物质的反馈。这其中我最爱的画家是奥古斯特·雷诺阿,他的儿子让·雷诺阿也是我极钟爱的电影艺术家。国人对梵高的推崇,盖因他太符合人们对天才的想象,还有一点,怕也是有跟风的嫌疑,是没有一个偶像就去制造一个偶像的冲动在作祟。而这部动画片并没有让我们看到这个牧师的儿子的所思所想,我并不太奢求能看到一个近三十岁才开始习画的年轻人,在画了六、七年之后离世,又过了若干年以后,成为后印象派的代表人物。我只想看到他眼中的世界和我们身处的天地,到底有何不同。可这部类似于《公民凯恩》式的悬疑片,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们。

《至爱梵高》未能刻画出这位天才的内心世界。


当初人们对梵高的嫌弃和现在人们对他的热爱,有时在我看来,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关于梵高,最好的一版,是法国大导演莫里斯·皮亚拉的杰作《梵高》。他倒不是想展现一个天才有多么的与众不同,他更多的时候像一个不太合群的普通人,他不愿把他离群索居的愿望公开给人浏览。而他奇妙的乖张和古怪的冷淡,都只是一种保护色,是另一款装饰。这当然是皮亚拉心中的梵高或这一类的艺术家,他不像《至爱梵高》那样,去过多地纠缠梵高的死因,反而更契合印象派的艺术策略——一切都只是印象,一切都只能回到内心。惟如此,皮亚拉才能轻松自如地把梵高请下了神坛,同时,也饱含深情。那不是梵高所能专享的,而是对所有那些欲飘散却总是受困于一隅之人的告慰。

赛人老师的最爱,皮亚拉版的《梵高》(剧照)。


对“印象”毫无知觉,对不确性避之惟恐不及之辈,怕是很难真正喜欢上梵高,那不是爱,而是“需要”。需要他人的存在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就是这么一回事。


突然想起伟大的马克思,他说的两句话,我常放在心底。一句是“伟人之所以伟大,就在于我们都跪着”,另一句是“怀疑一切”。后者是打开前者的一柄闪闪发光的钥匙,那里有一个更不可知的世界在等着你,前提是“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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