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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电影,在这三小时巨作前都是软蛋 | 梅雪风专栏

梅雪风 枪稿 2019-04-02


六月的中国银幕,荒凉得犹如月球暗面。


而做一个影迷比做一个观众快乐的地方就是,我们可以无视时令的丰歉。


百年影史上的那么多杰作,只会让我们徒生时间不够的感叹。


“枪稿”联合创始人、著名影评人梅雪风决定从今天开始,多花一点时间和笔墨,用在经典电影的解读上。


希望读者们喜欢。



《饥饿海峡》:他们互想慰藉,最终又互相毁灭


文|梅雪风


作者简介:男性。资深媒体人,数码产品发烧友,长跑及太极爱好者。曾任《看电影·午夜场》创刊主编、《电影世界》主编。



有关生存的斗争才是最惨烈的,而这也是我们现在的电影越来越没劲的原因之一。

 

而电影中缺少这些,除了政策限制,你无法逼近那些带血的现实,另一点理由其实更本质,温饱问题的普遍被解决,让真正的贫穷,以及由此带来的残忍粗砺变得越来越遥远,现代的观众和现代的创作者也难以真正对那种艰难的处境产生深刻的共情,于是苦难就成了历史留给我们的回忆,一个逐渐失去切肤之痛的俗套。

 

它既被轻易地滥用,也就同时失去了它曾有的魅力,就像最近的《复联3》里,整个宇宙人口都被毁灭了一半,也难以在你的心里泛起丝毫涟漪。所以丹尼·博伊尔在拍《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时,哀叹整个西方已失去了发生那种有关活与死的经典叙事的可信度,那个曾经产生过狄更斯的地方现在失去了长出那种故事的土壤。

 

对贫穷深刻地描摹和对底层人的关怀是本片的优势


而这也是《饥饿海峡》的最大优势,影片有着一种那种贫穷所带来的刻骨感受。而1960年代那种左倾思想所带来的对于社会不公的愤怒,和对底层人热烈的关怀,是这个时代永远难以复原的。这种与托尔斯泰、陀斯妥耶夫斯基类似的浓烈的救世情怀,亦是这个时代所稀缺的。

 

杉户八重与犬饲多吉的命运,与贫穷两字息息相关。当然,贫穷对人最大的摧残,并不止是物质本身的缺乏,而在于它对人精神的改变。

 

物质的匮乏,让他们对于富裕者充满仇恨,而普遍的贫穷,则让这种情绪漫延。在这种情绪的指引下,让片中沼田和木岛铤而走险,杀人越货。

 

匮乏的年代滋生了敌视与惊疑


而这种匮乏感,除了让他们觊觎别人的财物,也让他们对同伙充满警惕,一个道德失效的社会,每个人都可能是敌人,所以在风高浪急的船上才会发生内讧,然后两人殒命。

 

这种缺乏信任,也影响了杉户八重与犬饲多吉最终的命运。

 

杉户八重之所以对犬饲多吉情根深重和感恩戴德,在于那个温情匮乏的世界里,多吉给了她前所未有的东西,那一沓钱既代表能还清债务,让她脱离她并不情愿的妓女身份,也代表着一种她从未感受到的温情与善良。这是剌骨寒风里的一个火盆,让八重记忆一生。

 

当她终于得见恩人,并表示自己的感激和爱意时,这对于多吉来说,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多吉付出了巨大的精神代价才获得的上层地位,不容有任何闪失。而多吉的底层经验,特别船上炼狱般的经历,让他失去了对人的仅存信任,他只有杀了她,才能保证他的身份不被泄露。

 

善意与爱意被怀疑推向毁灭


八重的死,是影片中最惊心动魄的镜头。这本是个美好的事情,却在怀疑的毒草的撩拨下,变成了一场惨剧。八重的希望由多吉点燃,也由他熄灭。多吉的善念由八重播种,却也因八重的到来而毁灭。

 

这部长达三个小时的电影,真正让人震撼的地方就在这里,所有的善念最终都被丛林法则所吞噬,而底层人的成功之道,也不过底层人之间的互害而已

 

影片发生在日本战败那几年,整个社会的凋蔽,赋予影片一种风雨飘摇的绝望感,而片头的台风和层云号翻船事件,则在视觉上给我们一种末日的景像,而这也让那些恐怖的行为有着一种邪恶之外的合理性,这种对于人物处境的体察是导演的悲悯之所在。


影片的导演内田吐梦,他曾在在中国因睡懒觉没赶上飞机,而被苏军逮捕,从而阴差阳错成为了由满映改名为长春电影制片厂的奠基者之一,也许是他本人经历的复杂,让那种乱世感和宿命感分外自然且强烈。

 

导演的复杂经历让乱世感和宿命感自然且强烈


而片中最悲剧的地方在于,人无法真正地摆脱过去,无论是他的善,还是他的恶。就像这个片中最重要的两个物件,指甲和灰烬。指甲是多吉对于八重的善意,所以被藏在八重的箱底十年。而灰烬是他焚烧船留下的证据,无论他怎么抹杀过去,抹杀本身也会留下痕迹。

 

过去不会因为刻意地抹杀而淡去


这让多吉的奋斗只是一场徒劳无功,多吉最后的投海,既是他永远无法逃离的罪恶感,也是一种从理性上认知到的走投无路。

 

至于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攻击谁?影片并没有给我们答案,也并不那么重要,人在那种极端情况下,什么都可能发生,而无论他是目睹还是帮凶或者主谋,他都在其后无法从这个在绝境中迸发出的人性丑恶阴影中脱身。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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