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真伪
在一场喜大普奔的节庆花表演之后
春节落下了帷幕
地中海之春短暂地绽放又快速地衰败
在这样的花海中掠过几场
像过了一个假春天
还好真正的春天仍在香蜜的角角落落里
静静上演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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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朝清供
岁朝即春节,一岁之始,如一日之晨,遂以朝名;供有陈设之意,若有特殊事由,亦兼祭祀之能。故岁朝清供乃是专为春节而置的陈设,由花、果、器物、文玩等组合而成,或喻吉祥、或言心志,要点在一个清字,清者,清雅也。
我手拙,没有干过啥风雅事,但在香蜜看见那丛小花时,却莫名地想起这个词。那是一丛单瓣李叶绣线菊,生在灌草堆叠的花境外围,因为背阴,长得并不健壮,花也开得伶仃,但这伶仃与单薄,配上曲曲折折的枝,简简素素的叶,别有一番清雅意。
比起那些大脸盘的郁金香,这花真是不起眼,但却格外耐看,它新生的枝条瘦曲而红亮,飘逸中带着遒劲;花叶稀落地缀在枝间,五瓣的小白花极素净,花瓣凋零后,花萼仍上举着,延续着花的姿态,仿佛枝上开着两般花。
说两般花其实还不够,它几乎无处不是花,就像个极自律的女子,在岁月中矜持着,严格地控制着仪态。它开花时花是花,花落后萼似花,芽半含时若花、嫩叶丛生也如花,桩桩件件、件件桩桩都是花形花意,任你如何裁剪,如何陈设,都别有意态。
便以镜头剪清供,附庸一回风雅吧。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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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破)春而来
托设计者的福,让香蜜保留了那么多朴树,让我还能记起它由村庄到农科中心再到公园的历史。但我还是为它担心,因为只要稍留意那些新增的公园或绿化带,就会发现朴树是快被遗忘的树种。街头有越来越多的风铃木、越来越多的美人棉或各色羊蹄甲,它们长时间地、此起彼伏地开出红的、黄的、粉的、白的花朵,像一群群谈笑风生的时尚人士,而朴树沉默着,像泥脚杆的放牛娃,它好像还不知道,在这追求国际化的城市里,它快要站不住脚了。
你不知道这里寸土寸金吗?
你不担心一位难求吗?
你就不能好好开个花么?
站在那光秃的枝桠下,我简直要努其不争。
但是朴树不着急,它是落叶乔木,必须静候春风。当郁金香夺去人们的视线时,朴树还真的开花了。朴树的花是单性同株,米粒般花朵堆在叶腋下,雄花居于下,举着它的四支花粉箭,雌花在上方,丫着二裂的柱头,可它们都细碎到肉眼难辨,花色也近于叶,要不是有蜜蜂引路,你根本看不见它。
真让人着急啊!
可朴树仍然不着急,它开花原不为取悦人,它只要让蜜蜂知道路。
在蜂群络绎不绝的拜访中,朴树那微妙的花事转瞬即逝,但叶片却从此舒展了开来,卵圆的叶,薄薄地透着光。
那薄而柔嫩的叶片啊!
那薄而柔嫩的春。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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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见喜
喜鹊在冬天是恶霸,还喜欢结群,像一群二流子。但是春天它们会改变,春天的喜鹊要成双成对,关起门来过小日子。筑巢、产卵、育雏,这是每对喜鹊的功课,为了完成这功课,它们先有一场内讧。
喜鹊的巢大过篮球,结构亦复杂,筑巢需要大量的建材和时间,所以常将旧巢修缮续用。香蜜西侧的非洲楝上挂着两个旧巢,但新年来了挑战者,在一番动静巨大却并不能看清的搏斗后,一对喜鹊被迫另择家园。经一天考查后它们决定了新巢位:路边的信号塔。
这位置有些危险,过于暴露。但这是观察者的福利,因为那里高而轩敞,一览无余。信号塔身通直洁白,与身下的绿叶粉花相映成趣,对着那里按下快门,张张都像明信片。
每一个清晨,鸟儿们都在塔下的花叶间流连,吃喝梳洗,歌唱嬉戏,只有喜鹊一直在忙碌,它们不停地叼来枯枝,起飞、停落。喜鹊有巨大的体形,当它们从高塔纵身一跳或振翅一飞,蓝天下就铺陈开它优美的翅影,分明的黑白,像春天的琴键。
这个春天多么好,抬头,见喜。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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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燕来归
曾经有朋友传简讯,说在山上近看一群雨燕,我羡慕地说我从未见过,可朋友坚称:“你一定是见过的。”这让我纳闷儿。
前几天我走在路上,见一群鸟在高空盘旋。它们没有猛禽的身形,却不时在乘着气流在翱翔。我用相机做了望远镜,看到它们有颀长的翼、阔大的口,喉及腰部绒绒的白,原来是小白腰雨燕。
我终于也见过雨燕了,也许我从前真的见过它,它们年年盘旋在我的头顶,我却忘了去仰望它。所以如果你也觉得自己从未见过雨燕,请在春天的清晨仰望天空。
听说雨燕极擅飞,一生的大部分事项都在飞行中完成,在飞行中捕食,飞行中交配,有些甚至能在飞行中睡觉。因为长期的飞翔,足部功能退化,四趾向前,不便站立起飞,所以除了繁殖,它们几乎不落地,像传说中的无根之鸟。
雨燕其实不算燕,它们是雨燕目的鸟种,与雀形目的家燕亲缘甚远,但是它们都是深圳的夏候鸟,春夏归来繁殖,秋冬时再离开。所以雨燕来的时候,春天也被捎来了。
在仰望雨燕的间隙,我的眼角掠过一个身影,它比雨燕飞得低,长翼似剪尾羽似剪,那不正是年年春日归来的家燕吗?
“双”燕飞来伴昼长,这“双”燕是我瞎诌。
但春天的真相在此,无可辨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