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趣--记三只蛱蝶
顺序不是乱来的打头阵的是白带螯蛱蝶它有种凌厉的气息做个先锋绰绰有余
中环蛱蝶居中非是因它名带中环而是因它幼虫期那别具一格的拟态赋予它一种运筹帷幄的气质散纹盛蛱蝶,只能垫后了幼虫生得平淡喜欢扎堆羽化后略具颜值一身黄褐色的散纹像熬过消耗人的一日后的我们
终于可以捧起的那一杯咖啡
羽化是蝴蝶的奇迹很遗憾我们没有
飞将军
白带螯蛱蝶
说起白带螯蛱蝶,我就会想起那个秋末的正午,阳光灿烂,我在孔雀山下拍蝴蝶,拍得无货了在路边坐下来休息,忽然一种怪异的风刮起,吹得孔雀山上的树刷刷作响,像是有什么黑风怪在从山里向外驱赶猎物,就在这猎猎的风中,一只大型的蝴蝶向外飞来,又快速折返林中,它飞得那样高,又那样快,和那风一样倏忽来去,只在我镜头中留下模糊的身影,阳光下的它有一条橙加白的宽带,像一支小火苗。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我翻开一本书:《彩虹尘埃》,读到白带螯蛱蝶那段时突然拍腿,好想扯过身边人来说:你看你看,原来如此,原来这叫“登峰行为”。
“登峰行为”是白带螯蛱蝶等螯蛱蝶属蝴蝶寻找配偶的方式。繁殖期的雌蝶与雄蝶会前往栖息地的至高点,可能是山顶,也可能是一棵高大的树。雄蝶在此时表现出极强的领域性,像一个飞将军,常踞在最高处驱赶过往的蝴蝶,拦截异性,以期获得交配的机会。
之所以进化出这样的行为,一来是它们有超强的飞行能力,白带螯蛱蝶是飞行速度最快的蝴蝶之一;二来是因为它们散居密林,彼此不易发现。
据说这飞行能力有部分来源于它们不凡的食性:食腐或食粪。这真是将天使打入凡间的奇妙时刻,我与这飞将军距离最近的两次接触都在它的餐桌时分,一次是一株流着酸腐树液的病树,一次是一坨凉狗屎。
其实飞将军的气质在幼时就已显现,我在孔雀山上见过一条白带螯蛱蝶的幼虫,正在蜕皮,它以尾足和两对腹足维持着平衡,半立在一张阴香叶末端,绿色的肉身上有一个圆形黄白斑,头部造型极夸张,呈扇状排列着四条带锯齿的尖角,像飞将军家祖传的头盔。
不过纵使有家族威势,没有翅膀的幼虫也难逃寄生蜂等天敌。春天里我见到过一只末龄幼虫,熬过冬天的它一身“弹孔”,体下犹护着一蓬不属于它的丝垫。那是寄生蜂羽化后的痕迹,可怜的飞将军,活成了天敌的食物仓,却至死都在护卫着天敌。
春暖之后,那些成功羽化的蝴蝶重又占领了栖息地,我也能不时看到飞将军的身影。最近一次是在山腰,一株数层楼高的巨大阴香树顶,在那属于本该属于鸟的高度里,我看到一只飞将军踞在那里,以俯冲的姿势,表示它会随时出击。
我看了它许久,它静立时威风凛凛,驱赶时疾若劲风,你从它身上看不到蝶类的翩翩,但它是那样英姿勃发,连飞鸟都要逊它三分。
方的,圆的
中环蛱蝶
虽然我喜欢蝴蝶立于我手上的感觉,但对毛毛虫始终是本能的抗拒,可能是小时候养蚕留下的阴影,冰凉软滑的手感,想想就心有余悸。
是的,我喜欢毛毛虫,但请不要出现在我手上。
不过中环蛱蝶突破了我的禁忌,我主动把手伸向了它,只为让它远离叶片,暴露出它爬行时的样子,我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这具虫身是圆柱状的。
看官也许要笑了,毛毛虫嘛,自然都是圆乎乎的。可你要见了中环蛱蝶的幼虫,你的信心就会动摇。它看起来一点都不圆,它更像一匹短腿马,方头,立颈,长身,甚至还有耳朵、鬃毛和尾巴,把它搁古人的故事里,说不定就是做了错事被贬下凡间的天马。这效果来自幼虫身上的纹理与停歇姿势,是一种伪装,只有当它伸直身子爬行时你才能看到毛虫的真相。
就这样,我在我指头上遛起了马。它爬到尽头,又调头向回,我赶紧放走了它。短暂的接触,感觉还不坏,痒酥酥的,也不凉。蝴蝶的毛刺看起来威风,实际上并不伤人,不像毒蛾刺蛾枯叶蛾,个个毛里藏针,针里带毒,分不清的千万别试。
中环蛱蝶的幼虫在冬天也很活跃,它们喜欢孔雀山下那些白灰毛豆。白灰毛豆有一张标致的叶片,尤其嫩叶,我走过时总忍不住要摸摸看看:细密平行的叶脉,秀气的叶形,漂亮的叶尖,正面深绿背面灰绿,密生着绒毛。
这些叶片像是中环蛱蝶的灵感来源,它努力模仿着叶的色彩与质感,只是它还不够绿,并且该如何隐藏凹凸的身形呢?
山虫自有妙计,这是吃的艺术。中环蛱蝶的幼虫在进食叶片时总会留下主脉及一些小叶渣,这些残留部位会迅速枯干起来,枯干的叶色和毛糙感与它是如此接近,于是它干脆趴在渣间的主脉上,“方”起身子,完美地做起了干叶渣,一些大龄幼虫还会干脆咬断半条叶轴,让整片羽叶都干枯起来,然后它就可以轻松藏身其间。这计谋是如此成功,以致时常摩挲叶片的我初初都忽略了它。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一旦你识破了它的把戏,你就可以轻易发现它的身影,从此走过白灰毛豆时,又多了一种“我发现你了”的乐趣。
蛹期的中环蛱蝶的沿袭着它的伪装术,它将蛹结在枯叶的叶柄旁,扁而曲的蛹,枯槁的色泽,仿佛它就是那枯叶阵列中的一员。
而在看过幼虫精彩的表演后,成虫的故事竟索然无味,假如硬要说,那就是:请注意它反面白色斑带外的深色镶边,那是将它与几种相似蝶种区分出来的快捷方法。
生而为虫
散纹盛蛱蝶
看《广州蝴蝶》时,发现苎麻是许多蝴蝶幼虫的食草。我家附近的老小区就生着许多苎麻,因为无人照管,可以随意采摘,所以我总希望在那里能找到些蝶幼,这样就可以不愁食源。
恼火的是,叶子年年都圆圆满满。
有一天去一水池边拍鸟,鸟没有来,意外地看到了苎麻,上趴着十几条毛毛虫。那些虫子毛刺刺的,看起来是蛱蝶的幼虫,便顺手摘了一片叶下来,上有四只毛虫。
这大概是我收过的最丑的毛毛虫了,尽管我很想把虫都写得美美的,但我实在找不出词来夸它们:黑乎乎的,浑身是刺,还挤在一起吓唬你,港真,夸它违背了我的良心。
连化蛹的时候都那么丑,悬在盒盖上,直的直卷的卷,但一群吊死鬼。
好容易化蛹成功,该好看了吧?
NO!还是一群吊死鬼。
这事儿在次日得到了改善。蛹在干燥了一天后出现了细微的变化,背部的中段显现出奇妙的金属色泽,蓝的、橙的、金的,有规则的条带组合成难以名状的图案,在通体黝黑的铆钉蛹壳上描画出一种低调的华丽,像非洲小伙系上了豹皮裙。
一周以后,我就看到了那些蝴蝶。它们是蛱蝶中的小个子,正面是黑底配上橙斑,反面的乳黄底色上密布着深褐色纹理,那无章可循的散乱斑纹,像我无规律地搅动了一杯漂着油脂又洒了可可粉的咖啡。
咖啡于我是温暖时光,也是这虫子的高光时刻。我回想这小虫的一生,忽然觉得它那么像我们,一样平淡,一样害怕孤独,一样怀抱梦想。
壳里的故事
散纹盛蛱蝶
《镜花缘》里有一个故事,讲的是天朝功臣徐敬业的后人徐承志,为避武后追杀流落到淑士国。因身手不凡,颇得淑士国驸马重视。然而驸马是个暴戾多疑的人,虽欲重用承志,又恐他是奸细,故时时提防,连睡觉也派兵士监视。后来为收买承志之心,拟将宫娥妩儿许配与他,可也因疑心,迟迟未决。
妩儿是个重情的人,偶然得知承志身负血书,必回天朝,断无留用之意,担心他暴露后被驸马杀害,便数次冒死劝承志逃走,甚至偷了出关的令箭相赠。只是承志身边诸友均疑妩儿是驸马之人,两番劝逃不过是试探,于是不仅不逃,倒将妩儿之举告知了驸马,以消除驸马的疑心。
驸马暴怒,善良的妩儿被赶出宫庭,发媒变卖。亲人皆知驸马暴戾多疑,也不敢救,妩儿思量自伤,几度欲死,却被官兵阻拦。如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一番伤心失意。
直到唐敖、林之洋和多九公到来,才解救了妩儿,沟通了彼此,又借蹑空草之神力助二人逃出淑士国,有情人至此终成眷属,皆大欢喜。
“喂,蜗牛,你说这故事,与虫子有什么关系?”
“嘿,我从这蛹壳上,看到了故事里的人。”
悲伤的妩儿
孤独的承志
背叛的伴侣
策划中的唐敖、林之洋、多九公
你看,虫子好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