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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花花草草说话--黄花紫背草

蜗牛 突然想说话
2024-09-05


假如真的能和花花草草说话,我一定要悄悄问下它--那让我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叫它黄花紫背草的植株:

“您真的是黄花紫背草吗?”
“您先辈在迁徙途中有没有和邻近部族通过婚?”
“您相信跨物种的爱情吗……”

它一定会觉得我疯了。


但这不怪我,实在是它长得太混血了,从花色到叶色到更多细节,都像在说着它是黄花紫背草与一点红的爱情结晶。黄花紫背草当然要够黄,据说它应该花冠淡黄或橙黄,仅裂片带紫红,就像这样:


但那些花的紫红过于深延,连花冠管都略带紫意,叫它黄花真是勉强。


可它分明又不同于一点红那全紫红且被总苞拘禁得不能开展的寒微,它的头状花序伸出总苞的部分较长,开放起来饱满而舒展,放大看甚至有些富丽堂皇。

放不开的一点红
好个富丽堂皇花

它的叶色也有混血的痕迹。一点红又名紫背草,紫“背”指的是叶背,基生叶大头羽裂且叶背呈紫色,这是一点红的典型特征;黄花紫背草的紫背却徒有其名,它的叶背应该为深绿;然而我翻看那些植株,它们的基生叶虽不大头羽裂,却多少带一点紫痕,那有迹可循的血色像在隐喻它来历不明的血统,为了不叫错它的名字,我简直想为它验个DNA。


只是我不会,而且我不在乎它的血统,再说一种未经引种却能悄然从非洲辗转扩散到亚洲的菊科,在漫长无定的漂泊中有点绯闻又有什么奇怪?植物的罗曼史不正是园艺业的进步史吗?


抛开名字的困惑,我更愿意在那一小片植株间留连,和花草说说话,也听它们对我说。

这些随风游荡的菊科种子在这里扎根是一个偶然,但这偶然中又有必然,因为这里是这山林中的一个破损带,有不少的裸土区。可能是为了维修那些高压线,这里曾开辟了一小段道路,工程结束后人们在路上植了几株园林植物,算是完成了修复。

然而这修复是不完整的,实际上也不可能完整,山林现在有一个伤口,需要时间来愈合。在愈合之前,这里是无主之地,拥抱每一个拓荒者。菊科植物在此时有天然优势,它们那轻巧的种子随风飞扬,被山体一挡,便停下脚来,从此生根发芽,成为这里的新居民。


素日里擅长开荒的菊科都已到达,一点红来了,藿香蓟来了,薇甘菊来了,鬼针草也少不了(虽然它们不会飞),一些正在旅行的黄花紫背草也停下脚步,带着它们沿途的罗曼史驻扎下来。虽然它在深圳有记录的历史还不到三年,但我揣想它们肯定早已悄悄登上这块土地,在这个以搞钱为口号的城市里,发现一棵草的到来哪有那么容易?


经历短暂的开拓后,黄花紫背草站稳了脚跟,它们沿土路分布,数量不算少,延伸了一段,突然又消失。但这不代表它停下了脚步,黄花紫背草花开不断,总会有新的种子来接力它的拓展,地上散生着小苗,离此不远的登山道上也出现稀疏的植株,有趣的是登山道上那几株倒一派黄花,像隐去了混血基因,认祖归宗了。


你瞧,和花花草草说话,你甚至能听到了一部家族史。


当然,如果你愿意慢下来,和每一朵花说说话,你还可以听到每朵花的个花史、每一个花序的个序史。

一个头状花序
一个孪生花序

黄花紫背草的头状花序全由管状花构成,几十朵小花聚生在一个花托上,每一个花都有自己的独立生长,每一朵小花又都以个体之力贡献于这个花序,共同构建出一朵形式上的聚生大花。当你蹲下来听这朵聚生花说话时,你听到的不是一个声音,而是几十朵小花的叽叽喳喳。

当然你得先有点心理准备,习惯一些花朵的语言,比如一朵花说“我终于变成女孩子了”,或者说又一朵花说“我好怀念从前的男性时光”时,你千万不要以为它们经历了凶险的变性手术。

花的性别不同于人类,一朵花可能是单性,也可能会雌雄同体。而黄花紫背草的小花是完全花,也就是说,每一朵花都雌雄同体。但它们会经历一个雄先雌后的生长历程,每一朵小花都要先成为男性再成为女性。

因为这些小花的成长并不完全同步,而是遵循由外向内的秩序,在你与它们聊天的时间点里,不同阶段的花朵会表现出不同的性征,所以现在,跟你聊天的不是一朵花,而是一家子的兄弟姐妹。


假如你想更直观地领悟到这一点,不妨撕开一侧的总苞来看一看。那些花会单立人儿般地站在你面前。多可爱的小人儿啊,齐刷刷地站在花盘上,像列队的孩子。那些像足一般使它稳扎的是它的下位子房,未来种子的生长地;向上,是尚未展开的冠毛--未来种子的降落伞,由花萼变态而来;包裹在冠毛中与子房相连的部分是花冠,细长的管状,在顶部五裂,裂片的紫红嫣然百媚;花冠正中就是花朵的性征:雌雄蕊。



平视一个头状花序,我们就能看清那些性别奥密。原来在花冠微裂之时,花朵就已经进入了它的雄性期,金黄的花粉被推出花冠顶,等着粉媒来作客。花冠开展后我们会看到雄蕊的构造,它们并非单生,而是由上部花丝和花药合生成筒状,内扣着,将雌蕊包裹在中央。不要小看这构造,正是它们构成了菊科的本质特征。


因为这样的构造,成熟的花粉不会被浪费,而是散落在花药筒中,随雌蕊生长被顶出,或在粉媒到来时随花丝的收缩而弹出,完成花粉的二次呈现。经历了前期的雄性发育后,花朵才开始进入雌性阶段,柱头伸出,二裂,展开它的受粉面。瞧,它成为了女孩子。


故事远没有结束,最终这些花朵都会为人父母,每一朵花都可能既当爹又当妈,但它们不会是身下这颗种子的父亲。它们是自身这颗种子的母亲和另一颗或远或近的种子的父亲,因为花朵演化出的这个渐进的变性程序,正是为了规避自花授粉。


当种子成熟,苞片开展,有时我们还能看到那些枯槁在顶部的花部位,它们是昨日黄花,也是留留连连说着再见的父母。在它们离开后,一朵花的个花史才落下帏幕,接下来要上演的,是新一代种子的拓荒史。


但不是每朵花都顺利地走完一生,有时候它们会遭遇劫难,这些劫难来得隐晦,我很想问下求证下它们是有意还是无意。比如那些被它招徕来的授粉客中,有一种实蝇会在花间留下白色的卵,它会在花间孵出,向下啃食至子房,在花朵底部化蛹,再羽化而出。


每一个花序上都有且只有一粒卵,这很微妙,它使得花朵能得到有效的授粉,也使得种子不会损失殆尽。这是一种双赢的关系,而我想知道的是:这是偶然事件还是共同演化,它们之间有像丝兰与丝兰蛾那样的专属协议吗?


但是花不愿意说。

一只卵
不怪它,谁还没点秘密呢。

花的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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