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猪肚木

在数十次经过那株树后，我开始相信，猪肚木是个艺术家。它从不张扬，但又四时不断地在创作。有时候我觉得它是个画家，作品就画在天幕上，铁划银钩；有时候我觉得它是个词人，风雨晴晦，吟成精巧的小令；有时候我又觉得它该是个音乐家，会饮点酒，趁着薄醉玩即兴……它的作品从不惊人，引不起你的尖叫，但又总是别具一格，能让你耳目一新。

比如它的枝干，是直线条的，即使转折处也不会柔和，而是顿挫成折线状 。

配上对生的小叶，对生劲直的枝刺，鱼骨木属的属名顿时很形象。

枝条基部的刺尤其夸张，足以引起你的好奇，我就是拿着这刺去请教箫大的。

他给出了猪肚木的名字，顺手分享了他拍的花，一朵玉琢般的花，好看到让人心跳。那张图为我种下半年的期待，但现在我得说，箫大是个“骗子”，不只箫大，五毛，龙哥，一风……群里那些摄影技术精湛的大师都是“骗子”，他们深刻地阐释了“照骗”二字的真实。

那时是12月，箫大说在果期，植物志也说猪肚木花期4-6月，但季节在深圳是模糊的，许多花植物都会将秋误作春，开出两季花来。猪肚木当时一派新绿，叶腋间鼓着些小疙瘩，我以为是弄错季节的骨朵，但那些“骨朵”最后不知所踪，枝头还挂出了青果。

现在我知道，那是残存的花萼，我去的时节花刚落。在落花季期待花开，这大概是你与一树花最远的距离了。所幸树生得近，就在我常走的路上。

三月底，树终于认对了春天，抖落叶片，准备换装：

四月初，一派新绿：

四月中旬，花芽渐现：

五月，花终于给了脸。

花终于给了脸，但花是那样的小，绿色，还朵朵向上！！为了看到它的正脸，我甚至爬上了邻近它的树，即使如此我也得依赖长焦，没办法，你是不会选择爬猪肚木本木的。

另一株，要爬吗？

但抛却对买家秀与卖家秀的怨念，我得承认，那花朵精致可人。这精致在花孕蕾时就逐渐显现：杯状的花萼套着瓮状的花冠管，像一个青瓷容器，尖长的花冠裂片反折后，间着雄蕊，像一盏花淇淋，雌蕊立在正中，是一把小瓷勺。也许，花就是虫子们消夏的清凉甜品吧。

花淇淋出我意料地畅销，蚂蚁奔跑着，蜜蜂也来打尖，萃熊蜂在这精致前显得有点鲁莽了，但这真不算啥——在你看过一只叉尾太阳鸟来频频加单之后。

它如此“目中无人”，我真想摸摸它。

这样的相遇后，我开始相信，猪肚木是个艺术家，低调的艺术家，它不会如“照骗”那样让我两眼放光，但它会让你领略到美之无形，美之有韵，美之即兴，你永远可以对一株猪肚木怀有期待，枝、刺、叶、花，还有果。

猪肚木有个很不艺术的名字，我猜就源于它的果。核果卵形，由青转黄，李子大小，看不出它与猪肚的联系，捡一个起来把玩，似乎就能明白。

捏一捏，像厚气球。

掐一掐，弄不破。

搁脚下踩，噗，漏气的声音，终于破了。

那份韧性，大概就是它与猪肚的联系吧。

猪肚木的果肉并不饱满，少少的浆状，填充在皮与核之间，酸甜可食。具瘤状突起的种子也颇像文玩。

但这都不重要，假使说这艺术家会偶尔地高调一下，那应该就是它的果香了：不是浆果的香甜，而是清雅的茶韵，像窨制后的茉莉香片！厚实的果皮使它能保持许久而不腐败，于是它成了我冬日里的案头清供，闻香，把玩，不输香橼。

记住，对猪肚木，永远可以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