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傑【186】你叫他怎麼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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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屆的奧斯卡，大獎榮歸一齣黑白默片《星光夢裏人》。 這齣戲不是拍給第三世界看的，而是美國的電影人向他們的先賢致敬，「小圈子」得不得了。美國的知識分子開始懷舊，很好。三十年代的歐美，是一個端莊典雅的時代，弗烈雅士提、真基利、泰倫鮑華，示範了善良且美的Role Model。那時的談吐是溫文的，舉止是貴氣的，男人的身形是自然纖瘦的。

　　奧斯卡就是美國的文化霸權。評審骨子裡不喜歡3D動漫，美國人很聰明，十多年前把大獎都給了特技大製作《鐵達尼號》，掀起一股大製作熱潮。 喜歡抄襲美國的電影人，當然如同發現了新大陸，以為電影的前途是億萬金元的特技新世代，一窩蜂的模仿。哪知道美國人虛晃一槍，像當年列根計誘蘇聯的高巴卓夫跟他一起太空武器競賽，利用對手假大空要面子的本性，誘你砸金元跟上來，哪知道繞一個大圈，近年的奧斯卡最佳電影，由《Crash》下來，全部是傳統小品製作，今年更甚，索性獎勵一齣黑白默片。奧斯卡的精英，心中都在恥笑：抄我們的特技，剽竊我們的橋段，你在行，西方的文化內涵，看我可以用最粗樸最老餅的方式來表現，你們抄，抄個屁？

　　不是世界潮流都興3D嗎？為什麼你荷李活「寧可回顧昔日光輝，擁抱過時神話」，還那麼Out？ 這些小眼睛文人的高論真是可笑。一百年來，「潮流」就是美國和歐洲創的，「上帝說有光，就有光」，《侏羅紀》的恐龍、《ET》的外星神話，古羅馬《帝國驕陽》的再認、《星球大戰》的科幻，史匹堡的神駒，掀起了歐美對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興趣和對動物在戰爭裡的人道探討。美國人明年再拍一齣長達三小時的藝術片，有幾隻猴子在人的馬路上吱吱叫、喧噪、大小便，一包二包的拎着名牌，什麼情節也沒有，也必定另開全球模仿的風格潮流。什麼是In，什麼是Out，在這個現實的世界，特別是電影，從來是美國Define的。奧斯卡的頒獎禮直播，十億人收看，你說是你Out，還是他Out？

　　電影的特技，看了史高西斯的《雨果的巴黎奇幻歷險》就了解，荷李活的工力，除了技術，荷李活的電影有感動的人文主題，對於科技，美國人絕不必引以為傲。一八七六年，美國在費城舉辦百年國慶展覽，展示了貝爾發明的電話，展示了打字機、捲筒印刷機、收割機、蒸汽機，向全世界宣示：美國人開創了技術新時代。 一九三九年，紐約世界博覽會以「明日世界」為題，展示了尼龍紡織、冷氣、電視。美國人的智慧是博覽型，除了科技產品，美國人還展示了各門的百科全書、世界名人錄、世界紀錄大全，向全球示範檔案資料的編彙保存。美國人重視未來的發明，也珍藏過去的記憶，而且受到英國文化的影響，不僅崇大，尚能師小；不但豪邁，也有幽默的小趣。

　　一個叫藍納德的腳病專科醫生，一生專門收藏舊鞋，他從一雙鞋子，能判斷用主的足部有何隱疾。他向總統詹森要求，可不可以送他一雙穿過的舊鞋子，詹森欣然應允。這位醫生收到總統的贈品，認定詹森的右腳第五趾長了雞眼。 這是英美文化土壤裡數不盡的名人軼事（Anecdotes）之一。這類事典，清末民初很豐富，因為那時的人物多：辜鴻銘、于右任、胡適、趙元任，都有點小諧趣的小事跡流傳，靈魂（Soul）是立人之本；心（Heart）是一個民族立世之道。科技發明，要用這兩樣來駕控。美國二十年來，滿街癡肥，加勒比海的Hip Hop和Rap歌當道，美國人很頑皮，像法國的時尚雜誌《Vogue》的主編一錘定音：「今年的服裝，流行簡約的草綠」，美國人說：我喜歡三十年代的舊人軼事，可憐哪，這一來，你叫他怎麼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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