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鼐与宾福德

夏鼐一直有关注外国考古学动态的习惯，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了解到“新考古学”，但1980年那次访问英国，他无意中在4月30日的日记中提到，与克拉克的学生Cunliffe聊天，谈到新考古学，“他说现下新考古学又不行时了。”夏鼐还提到“昨天博德曼教授也说，考古学研究仍应以古物古迹研究为主，不能务虚空谈，此乃英国考古学传统也。”

由于在英国求学，又长时间在中国工作，夏鼐对美国来的理论，兴趣不是很大，但从日记中可以看到，他也并没有完全排斥，也在关注相关文献和进展——更别说，这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1983年11月27日，夏鼐阅读Journal of Anthropological Archaeology（《人类学的考古学杂志》）创刊号，他自己说到，这是新考古学的刊物。过了几个月，后一年的7月12日，他开始阅读宾福德的Working at Archaeology。这本著作是宾福德当年出版的自选文集，夏鼐先读了第一部分“范例生成和理论建立”，15日又读了第8、12、17、26四篇“总论”，及第13篇“历史考古学”。

1983年3月，夏鼐来到英国参加会议（可见《夏鼐与伦福儒》一文）。28日，伦福儒带着夏鼐到宾福德的学生萨布洛夫家中，夏鼐第一次见到宾福德，表示“宾福德则将近六十，头发皆灰白”。两人随后在旁边伦福儒的家中聊得很开心，夏鼐觉得宾福德“颇健谈”。宾福德提到，受古脊椎所邀请，他们夫妇“二人将于5月间来中国访问两三星期，重点在周口店石器。”夏鼐还专门在日记里说到，“原配合写书的夫人已于去年逝世，这是年轻的新夫人”（关于宾福德的婚姻情况，可见《宾福德的学术思想研究：中国考古学的视角》一文）。这次聊天中，宾福德还提到自己在阿拉斯加的爱斯基摩人的工作，“使他对于考古研究工作发生很大变化。”

几天后的30日，伦福儒演讲完后，宾福德做《复杂的社会：北美洲东北部的农业的开始和社会的复杂性》的报告，夏鼐表示“氏没有讲稿，而头头是道，颇受欢迎，尤其是听众中有许多是他的学生及私淑弟子。最后解答问题，没有上台，即在台下站立起来回答，问题集中于宾福德的论文。”第二天，夏鼐做完《中国文明的起源》报告，是弗兰纳里做《瓦哈卡和它的邻区：墨西哥南部的早期的复杂社会的兴趣》，夏鼐表示“弗兰纳里也是美国新派考古学的健将，他的Archaeological System Theory and Early Mesopotamia［《考古学系统理论与早期美索不达米亚》］（Menggers：Anthropological archaology in the Americas［门格尔斯：《美洲人类学的考古学》］，1968）被他的同派视为“新考古学”派的代表作之一。”

宾福德到古脊椎所邀前一天，也就是5月28日下午，夏鼐在家，翻宾福德书。第二天早上，夏鼐也到古脊椎所，提到宾福德“是美国‘新考古学’的领袖”，又表示“但60年代以后，实际上是作Ethnoarchaeology［民族考古学］的工作，利用民族志材料，以阐明旧石器考古学的问题，思想极为敏锐，对许多问题都有新看法。他也承认60年代以后，他的门徒所提倡的考古学，走了偏向的道路，表示他与这种‘新考古学’无关。至于他原来的主张，强调方法论，强调理论，仍是未变。但承认自己和他们一派仍没有得出社会或文化发展的新规律。对于周口店地点，无目的地重新发掘，表示不同意，以为整理已获得的材料，提出问题，依照问题论定发掘计划，再加发掘，否则还是不掘而保存不动为佳。又谓Core［石核］与Flake［石片］，或Microlith［细石器］与Macrolith［大石器］的区别，并无意义。遗址中发现虽多少不同，那是遗址性质问题，实则这一群人（或文化）二种石器工业都有，甚至于同一作业便产生石片和石核。参观标本室。”

参加完后，夏鼐等人送了宾福德英文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考古新发现》。下午，夏鼐接待完其他人后，又开始看宾福德的著作，一直看到31日。这一天，夏鼐“以整天的功夫”，读完宾福德的In Pursuit of the Past，这也就是现在每个考古学生都知道的《追寻人类的过去》。夏鼐表示“这书是作者1980—1981年在英国及北欧讲演的记录，经整理后出版，已是氏改变理论，专力民族考古学工作后的产品，文字亦比较易读。”有意思的是，这本书的出版，也跟伦福儒有关，序言也是他写的，全书开篇已有详细说明。

可惜，仅仅19天后，夏鼐去世，看不到更多他对相关问题的评述了。不过，这也正表明，夏鼐终其一生，直到最后，仍然在关注考古学的新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