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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 | 被互联网裁员的80后

郝文辉 在人间living 2019-08-09

小西和“大表哥”是两位80后,小西从原公司的中层领导职位被裁后,在找工作过程中被贴上了“大龄已婚未育女性”的标签,一直没有找到合意的工作,已失业九个月;“大表哥”拖家带口在北京生活,“上有老下有小”,经济压力逐年增大,却被自己所在的互联网大厂要求“协议离职”,一时有些“发慌”,找不到方向。他们从各自不同的生活境遇中走来,面临着不同的挑战。



△ 小西正在房间里学习。


小西习惯戴着连帽衫的帽子以保持专注。书桌上一支红酒瓶支起夹在台灯上的摄像头,摄像头正对着书桌上的键盘和手。每个工作日早上8点半到下午5点半,小西都在B站学习小组直播自己的学习状态。这样的自律方式,是小西在被裁员后几个月内慢慢摸索、调整出来的。早些时候,小西还不是这样。

 

小西,今年34岁,天津某名校MBA毕业,在天津生活。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是2019年4月份,距2018年8月小西被裁员已过去8个月。在那之前,小西是香港一家互联网文化产业公司的市场营销负责人,她帮助公司从零用户做到赴美上市。离开公司的那天,小西充满巨大的失控感:“无论自己多努力都没有用,结果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在离职后的前几天,小西体验到了短暂的轻松,脱离了强高压的工作模式后,瞬间觉得“解脱了”。游戏、动画、睡眠填满了被裁后的第一周。但紧接着,不安全感袭来,小西开始整晚睡不着觉。

 

被裁后的第二周,小西就更新了自己的简历。但以小西的履历,在以中小型私企和制造业为主的天津,很难找到匹配的职位。

 

“失业之后最大感受是啥?无聊。没事做。空虚。曾经的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安装卸载了几十个手游,无聊至极。”很长一段时间,小西都闷在家里不出门,因为很少跟人交流,她觉得自己的沟通能力出现了障碍:“你会特别怵,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是恐惧的”。

 

小西从6岁便开始弹钢琴,工作后很少打开琴盖。裁员后小西有时间就会在家里弹一弹。“《哈农》的旋律就是邻居听了都会烦的那种,但心情不好的人反而能借此安静下来。”

 

在裁员后的第3个月,为了不荒废时间,小西开始主动规划自己生活,进入了系统的学习状态,让自己在工作环境之外,时刻保持一种成长的、新鲜的状态。也是那时起,为了克服惰性,她开了“直播间”直播自己学习。


△ 小西在家做饭。


以前每个月只有三分之一时间在家的工作狂,在刚被裁员后,几乎把家务活全给包了。没有工作的大半年时间,小西几乎没买过新衣服,为了省时间也为了省钱,她很少外出吃饭。除了和爱人住的一套房,小西在这几年还“拼命工作”给父母买了一套房,工作停了,但房贷没有停。

 

△ 小西和爱人在家吃午饭。

 

失业9个月至今,除了老公和自己的父亲,家里没人知道小西被裁的事。哪怕小西每周都和远在东北的母亲视频。“她是个很传统的人,我怕她受不了。” 


△ 小西从网上买了些辣椒种子, 4月4日落土,11天后发芽,取名芽衣子,小西每天悉心照料已经发芽的辣椒种子。

 

今年3月,待业第7个月,小西和一位同样被裁的前同事小刀在网上做了名为“losergogogo”、由失业者组成的“联盟”社区,这个并不盈利的社区成为小西和其他相似遭遇的人可以相互取暖和交换信息的地方。


小西在“失业者联盟”里专门开了一个帖子,用文字和照片每天记录“芽衣子”的生长。帖子的名字叫:每日打卡记录“我”的生长。截止发稿前,这个帖子下有296个回帖,回帖的大都是被裁后待业的人。

 

△ 周末,应朋友之邀,小西到他的音乐教室玩。

 

被裁前,因为夫妻二人的工作都很忙,抱着“随缘”的生子态度,一直未将生孩子的计划提上日程。这次找工作的时候,“大龄已婚未育”成为自己撕不掉的标签。小西说她并不觉得这是一种歧视,作为前公司的中层,她能理解企业对女性生育影响工作的顾虑。只是自己在每次被人婉拒的时候,心里也不免生出“果然如此,风水轮流转”的想法。“中高层、女性从业者,最后没准儿我只能创业了!”

 

△ 小西外出的时候经过津塔,她的上一份工作就在这栋曾经为“中国长江以北最高”的玻璃幕墙建筑里。那时她还是公司的中层骨干。

 

找工作的状态从2018年9月持续至今。小西说在自己状态最差的时候,在街上看到一家宠物店的姑娘对着门口打游戏,瞬间就绷不住了,“我当时就哭了,店员工作时间打游戏,这样的人都有工作,我没有工作。社会不需要我。”


小西待业至今,有多方面的原因,“收到了很多北京和上海的邀约,但不想牺牲家庭关系”。另外,由于小西工作经历和项目经验的原因,很多公司在面谈的时候就主动放弃,或者常被小西反向拒绝,“因为我能看到,即便我入职,明年我又要再找工作了。”此外,小西总是逃不出自己的性别身份被社会冠以的“硬伤”:“大龄已婚未育”。

 

今年5月初,小西去杭州参观几名前公司被裁员同事举办的画展。他们都已慢慢走上不同的生活轨道。

 

△ 小西和前同事小刀在杭州一起吃饭。

 

小刀是小西前公司的CTO,比小西晚几个月离开公司。在被集团要求分批次裁掉杭州分公司所有40名程序员后又“自裁”,两人见面有说不完的话。虽然36岁的小刀在找工作过程中也遇到了麻烦:“大龄程序员的经验反而是累赘,是不值钱的”。但相对于小西的职业,小刀因为“相对热门的技术工种”已经找到了一家公司继续工作。

 

△ 在杭州的这几天,小刀陪小西住在市区的酒店。


这晚俩人住在一起,头一次没有视频会议这种东西。小西说:“以前我俩出差也住一起,但都忙到很难好好说说话。现在可以聊一晚上了”。两人又聊到被公司裁员,“整个集团裁员率近乎90%,人生中有这样一次经历,也算不虚此行。”

 

在杭州,小西和前同事们聊着聊着,身体不由轻轻倚着身边的朋友。


回到天津,小西继续又回到每天直播学习的严格时间管理中。现在,除了学习,以及做失业者联盟平台的运维,小西还偶尔帮朋友分析项目策划、给给建议。此外,小西每天都会刷招聘APP,寻找适合自己的下家公司。

 

 


△ 大表哥正拉着衣架到工作室,准备给产品拍照。


因为画得一手好表格,“大表哥”在同事中有了这个亲切的外号。今年三月,大表哥在一场互联网大厂裁员风波中,与公司“协议离职”了。今年36岁的大表哥,从2007年起已在互联网媒体行业深耕十多年。

 

在上一份工作里,大表哥的岗位被调动了四次、直属领导换了两次。“这个岗位,可以理解为不是很重要,没什么方向。”而离开这家公司,大表哥心里几乎也没什么怨言,他对自己的状态心知肚明:“在互联网公司,35岁本来就是一个坎儿,年龄大了肯定要走的。裁员这个大环境里,与其在公司里混着,不如出来做点自己的事儿。”

 

△ 大表哥正在给产品拍照。


因为有多年的设计功底和经验傍身,失业之初,大表哥没觉得紧迫。但在家休息了一个礼拜后,大表哥就开始呆不住了,“心发慌”。随后一段时间里,大表哥猛接了一堆设计活儿,自个儿闷在家昏天黑地地干,一干就是好几天,“那段时间活儿多到做不完,晚上不太敢睡觉,睡多了活儿就压到了第二天,压力更大。”

 

大表哥也尝试过再去其它互联网公司应聘,最后想开了:“想把人往死了用!有这个精神头,我自己干什么干不成?”

 

△ 大表哥在店里协助客户挑选衣服。


各种尝试之后,大表哥选择了在北京自主创业,和朋友合伙做服装生意。服装店开在核心商圈周边的社区里,店里主要销售女装。常来的一些客户大都是些职场精英和单身女老板。协助客户挑选适合的衣服、搭配穿搭,聊工作、聊情感、陪吃饭,和老客户打理好关系,都成为大表哥工作的重要内容。大表哥认为在高端女性客户为主的服装店里,客户的需求也许不仅仅是买衣服,她们需要找高压工作以外的、信任的朋友谈天说地,作为日常生活的一个避风港。而倾听和沟通是他的强项,“我经常会把姑娘聊哭,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特长。”

 

除了做服装店的线上运营和设计之外,大表哥还需要外出跑关系,设法打通销售渠道。5月8日,大表哥和合伙人在杭州,与直播孵化公司和营销团队谈合作。

 

大表哥去杭州拜访一家月流水5000万的直播公司。据称,该公司峰值达到月流水1亿,现因淡季,公司里的大部分主播转战深圳。

 

大表哥在杭州谈合作,酒桌上,大表哥作为东北人的酒量派上了用场。大表哥现在的“工作”内容和之前自己作为公司员工需要做的很不一样。

 

喝完酒,已经接近午夜,大表哥陪合作对象又换了个地方打台球,打到凌晨才回酒店。

 

这次跟老板兼朋友出差,两人为了控制成本,一起住在标间里。合伙人手机壳上的字格外醒目:“一夜暴富”。


大表哥现在的合伙人王老板,是跟他认识多年的朋友。在工作上,大表哥常常挨批:“出去谈生意不会穿衣服”,“如果你创业,现在的主观能动性远远不够”。大表哥说:“他说的也没错,现在的工作需要这样。”

 

慢慢的,大表哥的思维模式也在转变,5月中旬,他和前同事们聚餐,“当他们讨论几点下班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今天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怎么办?”

 

大表哥和妻子有一个6岁的儿子,家庭的负担逐年加重。大表哥对自己有明确的定位:“我在家里最合适的角色就是挣钱”。


△ 大表哥在幼儿园接儿子放学。


忙起来的时候,夫妻二人都不能及时接孩子放学,兴趣班成为了一种“托管”的方式。橄榄球、跆拳道、美术、英语、视唱练耳和钢琴,都是儿子喜欢的。也都需要大量的金钱投入。

 

晚上从店里回来得早的话,大表哥会在家做好饭,摆好桌等爱人回家一起吃晚餐。


作为一位父亲,大表哥严格执行着妻子制定的时间表,从早上7点20送孩子去幼儿园,到晚上陪孩子玩半个小时。

 

△ 等孩子睡了,大表哥回到书房继续干活。


创业后大表哥更忙了,他觉得创业后的心态跟以前上班下班完全不一样:“我们养不了闲人,一个都不行。所有的事儿都要自己弄,每天我都不盼着下班,只想着到睡觉前能多干点活。”


有时候工作太晚,怕吵醒爱人和孩子,大表哥就铺张垫子,睡在书桌旁的地板上。地板上的箱子里堆满了孩子的各种玩具。大表哥和妻子在孩子教育上投入了很大的精力和成本。他坚持每个月给家里2万元,来支付日常花销和儿子课外兴趣班。

 

随着年龄的增长,物质方面的需求只增不减。他给自己定了个目标,今年一定要挣够60万:“养娃是我挣钱的最大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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