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遗延绳钓，是现代近岸捕捞的破局之钥吗
冬天在海边闲逛时，常常能碰上望着海里正发愁的渔民大哥，“唉，水不好，今天又没法做海了！”水体太浑浊、风浪太大、没赶上流水（渔汛）都是渔民口中的“水不好”。靠天吃饭的捕捞业，在气候变化、极端天气频发的今天，处境愈发艰难了，不少渔民大哥给我们算过，刨去休渔期、台风天、大浪天，眼下一年里头能出海捕鱼的日子其实也就只有100天左右了……
愁的不单是渔民自己，政府的管理人员也时常问我们，“柴油、人工越来越贵，越来越多的渔民向我们反映打渔不挣钱，你们有什么办法不？”
渔民，特别是众多驾着小船在近岸作业的生计渔民们，正直接暴露在资源衰退、气候变化等环境压力，成本高涨、受疫情影响消费乏力等经济压力，以及就业观改变后继无人、生产管控加强等社会压力面前。捕捞的收入不连续、不稳定以及效益递减等问题，困扰着没有太多应对手段的个体渔民和他们的家庭，也成了摆在致力于保障渔民合理生存权、发展权的管理部门面前的一道考题。
除去洗脚上岸、退出捕捞这种彻底的转型外，转而从事可生产时间更长、捕捞渔获物售价更高、对渔业资源更加友好的捕捞方式，对生计渔民来说，听上去像是个完美的路径。自然而然地，近岸延绳钓就这样进入了我们的视野，它会是我们所探寻的答案吗？
01 休渔期还能光明正大去捕鱼？
熟悉渔业的小伙伴都知道，以"延绳钓"为主的钓具作业是我国海洋伏季休渔 (休渔期) 期间唯一被允许的捕鱼方式[1]。所以，休渔期如果看到有渔船在海上作业，倒也不必急着立刻举报发现了“非法捕捞”，可以再观察一下，有可能人家是合法地在从事延绳钓生产。
延绳钓主要由干线 (干绳)、支线 (支绳)、浮球、浮子绳、鱼钩以及一些辅助设备组成。按照钓具本身的构造或捕鱼方式来划分，延绳钓有定置式和漂流式两种类型 (如下图)；按照作业渔船来划分，可以分为单船延绳钓、子母船延绳钓；按照目标物种来划分的话，也可以分为带鱼延绳钓、鳗鱼延绳钓、金枪鱼延绳钓、金线鱼延绳钓等等……
看似简单，延绳钓却能根据作业水域、目标物种的不同，灵活调整钩的大小和种类、线的长度和钓组所处的水深，变化无穷，实现精准作业，因此也有“万能延绳钓”之美誉[6]。
定置式延绳钓主要利用石头/锚＋浮标固定在某个深度的水层，用于垂钓活动水层相对固定的物种，如带鱼、大黄鱼、黄姑鱼、白姑鱼、金线鱼、鲷鱼、河豚、褐菖鲉。而漂浮式延绳钓主要用于垂钓像金枪鱼、马鲛鱼、鱿鱼、鳗鱼这些活动范围较大、喜欢追逐活鱼的物种[8-9]；渔民通过浮子绳调节鱼线的深度 ，把鱼饵挂到这些物种活动的水层中。一般情况下，还需要拖动鱼线让鱼饵"游起来"，引诱这些捕食者吃饵。
由于延绳钓的支线和鱼钩都比较多，容易打结和相互缠绕，所以渔民出海前都会把鱼线和钓钩梳理好，或整理到一个箩筐中 (下图)。这样的一筐鱼线鱼钩叫一个钓组（俗称“钓绲”），有一根干线和很多支线。放线时按顺序抛钩并绑上浮标，使用后再由专人重新梳理。
02 你从哪里来，延绳钓？
想必有不少的小伙伴从没见过或听说过延绳钓，但大家爱吃的带鱼、马鲛鱼、金线鱼、梭子蟹中有不少就是由延绳钓捕获上来的，至于日料里吃到的各种金枪鱼，更是有相当比例是因为延绳钓的缘分一线牵才来到你的回转餐台前。
延绳钓并不小众，也不是什么新鲜的发明。根据相关史书记载，500年前的明朝，浙江台州玉环市坎门镇一带就已经出现延绳钓捕鱼[2]，并因其独特的历史、文化价值，延绳钓捕捞技艺在浙江玉环、福建厦门先后被认定为“非物质文化遗产”。
时至今日，江苏启东，浙江中南部沿海，福建南部沿海，广东西部沿海，海南儋州、文昌、琼海，台湾高雄、澎湖、马祖等地的渔民仍在使用定置延绳钓，只是不同地方的叫法或有不同，比如：连钩、大绲、鳗鱼绲、鳗鱼钓、叫姑鱼绲、流钓、冷钓等。
而浙江和福建南部沿海，台湾花莲、宜兰、基隆等地则依然在使用传统的漂浮延绳钓，不同地方的叫法包括：白鱼绲、鳗鱼绲、鳗鱼钓、吧吧绲、鳓鱼绲、鳓鱼钓、冬绲、金枪鱼钓、单船钓鳗鱼、钓带鱼、梭子蟹钓等[8][16-19]。
实际上，作为一种古老的渔法，很长一段历史里延绳钓在全国各地都有普遍使用。只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由于海洋渔业资源的变化和渔业生产管理的导向，集体经济体制下的灯光型围网和拖网渔法逐渐取代延绳钓；且随着渔船越造越大，探鱼技术越来越发达，操作更简单的流刺网捕鱼也能取得很好的收益，延绳钓在近岸渔业中逐渐式微。反而自1988年开始，延绳钓在远洋金枪鱼和远洋鱿鱼渔业中发扬光大[6][20-24]。
03 渔获看起来也不多，能赚钱吗？
近些年来由于渔业资源、监管要求和消费理念的巨大变化，近岸延绳钓的独特价值又被人们重新“看到”。
如果不考虑自然条件，延绳钓理论上可以全年作业，不受休渔期的限制，且不论这期间的收入高低，能有连续的收入，对很多渔民家庭生计的安排来说就多了一颗定心丸。
而根据海南热带海洋学院童玉和博士的研究，他的团队在2021年带鱼旺发期间对琼海潭门上千船次的延绳钓作业情况进行了跟踪调查，欣慰地发现当地近岸带鱼延绳钓生产的效益颇为可观。潭门位于海南岛东部，当地从事带鱼延绳钓的大多是12米左右的玻璃钢小型渔船，由2-3名渔民带着6筐钓组，下午启航，前往60米以深的海域进行生产，第二天上午回港。
调查的25天里，作业渔船平均单船次的产量约为159.5斤，但由于非常新鲜、体型大，以及体表损伤少、卖相出众，延绳钓带鱼的收购价能比刺网带鱼高2倍，比拖网带鱼更是高出数倍。当中等规格的拖网带鱼只能以5元/斤起卖时，7两以上的延绳钓带鱼在潭门码头上最高能卖到45元/斤。
而截取6月中连续7天的上岸渔获物调查数据，更是进一步发现延绳钓所捕获的带鱼平均重量接近1斤半（714.75g），平均肛长达到38cm，与国家关于南海区带鱼最小可捕尺寸（肛长23cm）的要求相比，符合规定的带鱼渔获物比例高达98.97%，远远超过其它作业方式。对渔获物选择性强，兼捕较少，能更好地保幼鱼、钓大鱼，这让近岸延绳钓除了渔获卖得好，也对渔业资源相对更为友好。
但归根结底，渔法好不好，关键还得看人。如果投放的钓组密度过高，或是为了增加上钩率使用越来越小的鱼钩，又或是在繁殖期、繁育场内不加节制地对抱卵的鱼进行捕捞，延绳钓依然可能会对渔业资源造成严重的破坏。
规范、有度、有序生产，古老的延绳钓技艺加上科学的可持续理念，想必可以为近岸捕捞的良性发展提供更多助力。
黄晓健
我是学海洋生物的"小简"，写过小说、当过兵、跑过塘、打过鱼。没事就爱宅在家里，有想法也会专门跑出去一天寻找美食。喜欢挖掘身边人的故事，喜欢人文与市井。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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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农业农村部关于调整海洋伏季休渔制度的通告.农业农村部.2021.6.http://www.yyj.moa.gov.cn/gzdt/202102/t20210225_6362228.htm[2] 特开玉环志.玉环县志[3] 海南热带海洋学院童玉和博士团队.让渔回家.浙江海洋大学[4] 杨吝.南海区海洋渔具渔法[M].广州:广东科技出版社,2002:169-173.[5] 张鹏,杨吝,谭永光,张旭丰.南海北部金线鱼延绳钓渔获分析[J].上海水产大学学报,2008,17(06):747-751.[6] 厦门延绳钓：走出还是出走？①万能延绳钓.澎湃新闻.2018.10.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472837[7] 厦门延绳钓：走出还是出走？③万能延绳钓.澎湃新闻.2018.10.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472837[8] 厦门延绳钓：走出还是出走？⑤非遗与渔业可持续发展.澎湃新闻.2018.10.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473039[9] 传承：延绳钓捕捞技艺.中央电视台中文国际http://tv.cctv.com/2018/05/19/VIDEMkFXswNSpoZMDpwZNVMm180519.shtml[10] 李祥秀.金枪鱼延绳钓的渔具和渔法[J].中国水产,1991(03):36-37.[11] 姜浪波,许柳雄,黄金玲.印度洋大眼金枪鱼垂直分布与水温的关系[J].上海水产大学学报,2005(03):3332-3336.[12] 崔雪森,樊伟,张晶.太平洋黄鳍金枪鱼延绳钓渔获分布及渔场水温浅析[J].海洋通报,2005(05):54-59.[13] 党莹超,戴小杰,吴峰.北太平洋金枪鱼延绳钓钓钩垂直分布及浸泡时间对渔获物的影响[J].南方水产科学,2020,16(03):86-93.[14] 韩晓乐,戴小杰,朱江峰,田思泉.中部大西洋剑鱼栖息深度分布特征[J].上海海洋大学学报,2012,21(04):616-620.[15] 2021年6月琼海潭门带鱼延绳钓调研统计数据.海南热带海洋学院童玉和博士团队.2021.6.[16] 熊瑛,仲霞铭,汤建华,吴磊,高银生,吴福权,施金金,王燕平,王储庆.江苏近岸延绳钓渔业中白姑鱼对饵料的选择性[J].渔业现代化,2016,43(02):33-38.[17] 田方.山东近海星康吉鳗（Conger myriaster）延绳钓渔具性能研究[D].中国海洋大学,2013.[18] 张鹏,杨吝,谭永光,张旭丰.南海北部金线鱼延绳钓渔获分析[J].上海水产大学学报,2008,17(06):747-751.[29] 绽放真台湾：渔之岛-黑潮的承诺(纪录片).国家地理.2015.[20] 历经146天，三艘广州造金枪鱼延绳钓船顺利下排.南方新闻网.2020.7.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72726960416193918&wfr=spider&for=pc[21] 2020年渔业发展与船舶报废拆解更新（远洋渔业）补助资金公示.辽宁省农业农村厅.2020.8.[22] 平潭海洋企业将部署四艘渔船在太平洋公海捕捞作业.美通社.2016.12.https://www.toutiao.com/i6361344501939700225/tt_from=weixin&utm_campaign=client_share&wxshare_count[23] 纪录片《大洋深处鱿钓人》威海首映.观威海.2019.1.https://www.toutiao.com/a6643007819836555783/channel=&source=search_tab[24] 陈庆义,张国胜,姜大为,刘进京.深冷型远洋金枪鱼延绳钓主要技术参数及作业参数的分析[J].大连水产学院学报,2003(02):130-134.DOI:10.16535/j.cnki.dlhyxb.2003.0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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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丨黄晓健排 版丨易凤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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