涴市春早
涴 市 春 早
文 / 山栀子
正月初三,接连几天的春雨后,来了一个响晴。
我正在楼上伏案写作,小弟突然说;被蜜蜂蜇了,疼。这天气,都有蜜蜂了?我跑下去,侄女正在拨弄一枝油菜花。绿油油,黄澄澄,好鲜嫩的油菜花啊!
猝不及防,春就偷偷地钻出来了。
在我的提议下,我,小弟,侄女,还有我家可爱的“乐乐”,向长江奔去。
街上行人多。我们就选择了一条背街的小巷子上堤,虽不敞亮,但人少身闲。一上堤,江风拂面,阳光打人,无遮无挡。
侄女直奔沙堆而去,洒下一地的欢笑。我迎着江风而去。眼前,这哪里是长江啊?分明是一位婀娜的少女身著一袭碧绿的衣裙在酣睡;昔日臃肿的身姿突然消瘦了许多。碧波无纹,清澈如洗,静谧无语。江面上的几艘庞大的采沙船零乱地躺卧着,还有小只小渔船靠岸而栖,也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我踩着石阶下去。静水,泛着流波,细细的水纹如同微微的鼾声轻轻的、柔柔的;澄清,却不见底,任凭你尽情想像这水流深处的隐秘;只有那水流亲吻船舶的地方,溅着几朵小白花,划出一条细细的白绢;细听,仿佛还有一声脆响,似山泉。
静水流深。从堤坝到水面间,大片的江滩裸露着碎石,犬牙交错,重重叠叠。那表面的一圈圈印痕记录着一年又一年的盛夏,一个又一个史诗般的故事。再强大的力量也终究敌不过岁月啊。谁能想到,这个曾经气势汹涌、不可一世的家伙在时隔几个月的冬天,也会变得这样的温顺可爱呢?谁又能想到,这平静的水流下,正在蓄积力量,等待桃花开,等待春雷响,等待暴雨来,几个月后,又是一个雷霆万钧,又是一个排山倒海,又是一个激流东进。静水流深啊!
不远处,有几个人席地而坐,如我一般,赏着江景。一年里,那些同我一般或为生计、或为事业、或为家庭、或为名誉财富而辛苦忙碌、展转奔波的人,能有此时此地的闲坐,散步,静心,我们曾经那疲惫的心、躁动的心、追逐的心、迷失的心一定会得到安放和沉静。如这眼前的江水,势如海潮静如山溪,修得胸中雅量,蓄得一生美丽。我真是庆幸自己从小在一个山沟里成长的孩子,居然能在长大后与长江相伴而居,并从它的源远流长、磅礴大气中汲取生活的力量。
拾级而上,曾是繁忙的松滋长江码头。而今,成了一片沙石厂,只剩下两棵老杨树。沧桑的、裸露的身子也披上一层薄薄的绿纱。牵一枝在手,抚弄那嫩芽儿,胀鼓鼓的,绿油油的,青翠欲滴。轻轻放手,柳条儿在眼前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的诗情画意似乎就要在这一瞬间绽放。
原来,这堤边的防护林下,早已是春光一片了。油菜田里,早有几枝耐不住寂寞,叶尚不全,却争着开花。已有几只早行的蜜蜂经不住这色香的诱惑,悠闲地采摘,不疾不徐,怡然自享。偏有几只白蝶,也赶来凑个热闹,时而停歇,时而纷飞。我开始浮想翩翩了,待到三四月里菜花烂熳,绿草如茵时,百花丛中该充满着多少诱惑啊。
林间的草丛里,已有星星点点的野花了。更有不知名的植物,绿叶丛丛,簇拥着生长,铺满一地,像一块块晶莹的绿色翡翠。
行走在大堤上,向南,是我工作近20年的学校。寒假里,人去楼空,归于宁静。还是那样的养眼,还是那样的纯净。想去看看,又迟疑不决。向北,是我最初寄宿的地方。我有靠近它的冲动,尤记得1998年的那场突如其来的洪水,早晨起来,置身于一片汪洋之中。我们几个同事只好坐着木盆拉着绳索划到堤岸去上班,惊险刺激。还有那只健壮的大狼狗,竟活生生淹死在铁笼中,令人唏嘘。没有想到它早成为一片废墟,现又成为一片垃圾场,不堪入目,臭不可闻。一路走过,寻不见那一栋古老的小楼,曾经坐在小楼里吹江风,看客船,宁静的夜色里,宁静的人心。寻不见那一方清澈的池塘,曾经在塘边洒一把酒糟逗弄一群肥美的鲤鱼。寻不见那一园成熟的金橘,曾经在寂寞饥饿的夜晚,冒着与狼狗搏斗的危险偷嘴。寻不见那一片盛开的油菜地,曾经与友人相依相偎,絮絮低语。寻见的,只有那一座高高耸立的水塔,形单影只,孑然一身,守护着最后一丝的温暖,告诉人们:这里曾有一片灿烂芳华。
郊野之外未始无春。行走在这初春里,虽有高大的白桦和水杉林依然裸露着身躯在风中瑟瑟颤抖,但没有天寒地冻的冰冷,没有撕心裂肺的风声。我的心里,早已是一片春意萌动,温暖了一个正月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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