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洈水记忆21】在水一方｜张晓蓉

在 水 一 方

文 / 张晓蓉

曾有朋友询问我网名“在水一方”的含义何在，我的解答是——因为出生在洈水岸边，便与水结下了不解之缘，更主要的是我特喜欢《诗经》 。《蒹葭》篇章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朦胧意境，曾无数次撩拨起我少年的情怀中年的情愫。在经历了很长时间的思考后，给自己的网名定为“在水一方” ，从此再没有更改。

                                                                  水

水围着山，山绕着水，这就是我的出生地。

水的世界给了我无尽的快乐。洈水水库里的水有别于其他地方的水，有专家鉴定，洈水是唯一一个无需经过净化工程而能达到标准净化程度的天然水库。或许是受了水的灵性的滋养，洈水河岸就走出过很多有出息的人。有学业有成的清华学子，有绿色军营的军官，有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有驰骋商界的健将，有三尺讲台的教师群……这些人，没有任何背景，凭着他们的努力走出了洈水，走到了外面的世界。而无论他们身在何方，他们的根依然在洈水。

自小就对洈水有着很深很深的情愫。我们饮用的是她，灌溉田地的是她，清洗衣物的是她。是她养育了洈水人。

记忆最深的就是忙年的那段时光，遇到上好的晴天，母亲就要对床上被套被单蚊帐进行彻底的清洗。衣物在家里用热水浸泡洗净后，婆婆妈妈们三五成群挑着衣物到洈水去进行最后的清洗。我们到洈水的路径是一条落差10多米的陡坡，我是母亲的帮手，母亲用篮子挑着，我提着，母亲走在前头我紧跟在后头。母亲每走一步总是叮嘱我要小心，千万小心。我就很烦母亲的唠叨，说：“妈，您怎么这么多的话啊？我的脚下本来走得稳稳的，您的反复唠叨让我脚下反倒开始打滑呢！”多年后，当我也做了母亲，才明白，母亲的唠叨中饱含着无尽的牵挂和担忧。

在洈水岸边清洗衣物是件很快乐的事情。临水的地方有无数块凸出水面的岩沙，平整、光滑。大家选好地点，用棒槌使劲敲打，然后一拧，污浊之水就被拧出来了，这样反复多次，衣物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清洗的过程中，婆婆妈妈们聊着家长里短，各自汇报着置办的年货，互相传授着做菜的技艺。如何熬制米糖，如何做香脆的苕米子，怎么样腌制的腊肉好吃……母亲是个很少言语的人，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听到她有这么多的话语。

水，也给洈水岸边的人带来过很多的灾难。从我记事起，每年几乎都有溺水身亡者。尤其惨痛的是我小学时候，摆渡的小船装载的人太多导致翻船，溺水者中有一对中年夫妇，要知道他们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儿女。三天三夜的打捞才让死者浮出水面。河岸边黑压压的人群，这是童年的我第一次经历这样惨痛的死亡。

那个死去的中年伯伯叫高林舫，和我家不远，是个很熟的人。母亲曾多次说起，那年暑假她背着我去西斋教育组开教师会，几十里的路程，多亏高伯伯帮助母亲背着我。高伯伯背着我的记忆我荡然无存，只是这个故事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也就时常怀念这位死去的林舫伯伯！人啦，给予总是那样的美好，林舫伯伯给予了我背上的帮助，几十年后的今天，他依然留在我的记忆中，这就是生命的永恒啊！愿逝者安息！

我怀念故乡的洈水，洈水边的故事。

                                                船

船，是水上的交通工具，洈水河边的人家，户户都有船。不同的是，富裕一点的人家就单独造一只船，一般人家就是几家合伙造一条小船。

小船的打造十分讲究，要上好的杉木。木匠师傅把船打造好后，功夫只去了一半，小船关键要油漆好。油漆必须是十分纯正的桐油。油漆前，要用很好的丝绵把船缝塞紧，这是一个细致活，一般的人做不好。然后就开始油漆，油漆要反复多次，油漆刷子来回走动，速度不紧不慢，这样便于油漆被木料很好的吸收。油漆好后，船要放在阴凉的地方让它彻底干透，然后才能下到水里。这样的一条小船漂在水上，泛着桐油的光泽，黄灿灿的，煞是好看。木船每年都要修缮，基本都要每年油漆一次，那样船才不会漏水，年久失修的话，小船就会风化腐蚀直至腐烂。

我们的小船有过几个合作伙伴，这些伙伴都是爷爷亲自挑选出来的，伙伴之间必须要合得来，要大度，这样的合作才能长久。我们家曾经的小船伙伴是已经作古的刘齐望爷爷，他和爷爷年龄相仿，是很好的朋友。多年来，两家船主都相处得非常好。桐油经常是爷爷到很远的清平那边的桐油榨房去打来，爷爷喜好他的船，桐油的选择必须他亲自去挑。山路弯弯，爷爷挑着他的桐油行走其中，即使很累，但他很快乐。

遇到恶劣的天气，河水猛涨，船随水高，系船的缆绳都要崩断，船随着风浪漂流远方。这样的狂风暴雨之夜，是爷爷最大的牵挂，他牵挂他的小船。天刚放亮，他就起身去找他的船。找船都有学问呢，一定要顺风方向找。找到船后，爷爷总要仔细检查，看船在岸边岩石上碰坏没有，那个心疼啊，仿佛船就是他的孩子一样。

我们洈水边上的大人小孩个个会划船。当我们长到一桨桩（桨桩是固定船桨的工具）高时，就要开始学习划船啦。怎么划船才能走直线，用单桨划和挖就能让船顺利地左右转弯，双桨同时往前划就是前进，双桨同时往后挖就是后退。技术的掌握必须经过很多次的实践，经常和船打交道就得心应手了，船在我们手中就是一个玩具，船桨就是魔术师的魔棒，我们就是一个个高明的魔术师。

我们驾着小船扯猪草，用船运回柴草和石灰，划着小船打鱼……

后来故乡通了公路，家家户户买了摩托车，还开通了客运，洈水有了游艇，于是，我们的古老的交通工具小船渐渐从人们的视线中淡去！一艘艘的小船废弃在了河岸，风化、散架，直至后来当做柴火烧掉……

我至今怀念那段摇着木船飘荡在水上的岁月。这段岁月记录了我的童年以及童年一起走过的那些朋友，他们是刘家钰、刘小兰、刘家菊、刘卫东……如今的我们天各一方，但我的童年和少年的岁月里依然有你们的身影长存在我的记忆中。其中和我最要好的就是刘小兰，我们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学，初中两年，每个周都是步行十几里的山路往返在龟山凸中学和家之间。两年初中时间，其间发生过很多故事。我们在周六回家的途中扯公家的花生充饥被管理员追赶，我们“偷”公家的猪草被管理员捉到……

现在想想，那段岁月虽然艰苦，但练就了我们生活的本领，山路弯弯走出了我们的健康。

 鱼

“刁子鱼”如今是洈水的一道特色菜。“刁子鱼庄” “刁子鱼饭店”招牌叫得响当当。还有人甚至说，到洈水不吃刁子鱼是一大遗憾。当然，这样的刁子鱼的价钱自然就被炒作得很高很高！

告诉你，这样的鱼我不稀罕，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是喝着洈河水吃着刁子鱼长大的。

刁子鱼是一种鱼的总称，按照大小可以分为这样几类，很小的叫“小刁子”，稍微大点的叫做“红边刁” ，再大些的叫做“赶叉子” 。它们的形体都是一样的，正身扁平，头很小，味道鲜美。新鲜的刁子鱼味道特好。剖开后晾干水分，下锅前，锅一定要烧好，然后放入清油在锅里，随即撒上一点食盐在锅里，鱼就可以下锅啦，待鱼煎到一定的时间就用锅铲一翻，撒上食盐煎鱼就不会巴锅，待鱼煎到两面焦黄后就烹饪上豆瓣、姜末、辣椒面，用锅铲轻轻地按鱼，这样味道就全部渗透进去了。如果用点紫苏叶子，味道就更鲜。一般的新鲜刁子鱼吃的时候无需分解成块，就做整条鱼更好，放在长形盘子里，养眼更养胃。

刁子鱼的另外一种吃法就是晾干后食用。晾干的刁子鱼剖开的时候就要剖鱼的脊背，那样剖开的鱼很好看，像一把小小的油纸伞，又像一只小小的船儿。剖开后的鱼平放在盆子里，放一层鱼撒上适量的食盐，然后再放鱼再撒盐。热天，食盐容易融化，只需腌制10多个小时，然后捞出，平放在竹篾织成的簸箕之类的器物上，在太阳下晾晒，遇到好天气一天时间就能晒好。晒好后的干刁子鱼为了防止变味，最好放在冰箱冷藏。要吃的时候拿出来，切成块，用清油（家用菜籽油）文火烧烤，无需加入任何作料，盛在盘子里，黄黄的香香的，酥脆爽口，是下酒的好菜！

我的老家就住在洈水边上，渔船渔网家家有，“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是祖上留下的规矩。洈水是库区老百姓大家的，所以，库区的老百姓天天都可以自由地在水里打捞各种鱼。吃不完的就腌制了放着，给远方的亲戚朋友捎带点家乡的特产，那样的日子其乐融融啊！大集体的时候，也有临河的小队组织了专门的捕鱼队。我的爷爷曾经是小队长，他就曾经组建过一个捕鱼队。捕鱼队的收入纳入生产队的统一管理。爷爷负责鱼款的收支，我家就是卖鱼的场所。我最怕大热天，热天的鱼高温易坏，必须在打捞上来后的几个小时就要剖开、清洗、腌制。鱼在收获的旺季打鱼队一次就能打捞有几百斤刁子鱼，我专门负责剖开。一刀下去，从鱼的脊梁处开刀，要不偏不歪从脊梁处正中剖开，脊背的那根主刺就是分界线，熟练了，凭着感觉就能找准分界线。，然后掏出内脏和鱼鳃。有时候掏鱼鳃把手刺得鲜血淋漓。我剖鱼的本领就是那个时候学会的。

这些都成为了美好的记忆，如今的洈水已经不属于库区所有老百姓的了。有个很牛的私人老板承包了洈水，于是，洈水边上的人家就不得擅自到洈水里面捕鱼了，如果擅自捕鱼就是违法，就要被管河的人抓到，就要被水上派出所治罪！他们有先进的管理工具——游艇，有专门组建的管河队伍——打手！洈水岸边的老百姓再也吃不到刁子鱼了，他们出高价购买吃了几十年的刁子鱼，一来没有这样的奢侈，再来他们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我洈水故乡的父老乡亲们啊，为了兴修洈水水库，你们放弃了肥沃的田地甚至是生命，移民、移居，该是付出了多么大的牺牲！在这里，我向你们表示我深深的敬意。我只能用我肤浅的文字为你们的付出唱一曲幽怨的悲歌！

在水一方，有很多的快乐，但也有很多无奈！

（作者系松滋市庆贺寺中学教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