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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 一个城市细节控眼中的“好城市”

城市进化论 蓉城政事 2019-05-19

你有没有想过,城市也许根本不需要盲道;你有没有想过,走在街上摔了一跤其实并不是你的错;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有人行道可以被占用,而别的道路不可以;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城市可以怎样变得更好……


李迪华坚信艾默生的一句话:你的善良必须有一点锋芒,不然就等于零。


6月初,这位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副教授进行了一次视频演讲,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知道“李迪华”这个名字。

▲李迪华说,对问题更敏感,对进步也会更敏感,他对未来有信心 余蕊均 摄影

每个学期,李迪华都会带着学生租上轮椅、婴儿车,走到大街小巷去体验城市里的细节。在他的教学生涯中,积累了各种“寸步难行”的案例,通过网络被“引爆”,开始触动人们生活中的那些“习以为常” ,也引发媒体强势围观。


一个多月来,他没少收到网友的私信,为演讲能引起反思而感到欣慰。但他也知道,很多相关职能部门的人还在本能地抵触着这样的批评声。


上周五,在苏州的一场学术论坛上,李迪华与记者聊了聊城市发展与规划中的诸多问题。


他自认是个“不合时宜”的人。在他的认识里,应用科学不能搞“虚的”,脱离了实际就没有了意义。而精细化管理时代,李迪华的“人设”,又击中了部分城市人的内心。作为一个“城市细节控”,他在意街道是否平坦、绿地是否开敞,在意每一个感官是否舒适。


对问题越敏感,对进步也才能更敏感。李迪华说,他一直在呐喊,就是想去唤醒,并且改变。“我们今天需要较真,这样的人多了,我们的城市才会改变。”如同他孜孜不倦地拨打12345(市民服务)热线,这是目前看来最靠谱的方式,不总是一帆风顺,但一定是推动改变的积极行动。”

▲城市里总能看到这种很窄的人行道  李迪华把它放到了演讲视频里


从个人体验出发去定义城市

记者: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您还会再次站出来呐喊吗?


李迪华:当然,这是必须的,我一直在喊。


最近在一个学术会议上我都不谈学术了,我就谈最基本的东西。我觉得就是一定要追随人的生活体验、生活感受,去看我们身边能观察到的事实。


比如为什么我们城市的盲道都是弯的?这是我们观察到的一个现象。但从这里出发,你可以问出更多的问题,盲道有人在使用吗?有盲人在使用吗?为什么那么弯弯曲曲的盲道没有人在乎?顺着这样一个思路,可以问出很多的问题来,最后你会发现盲道没有必要,因为盲人不可能使用这样的盲道。既然盲人不使用,它还给我们的城市带来了困惑,那干嘛还要建盲道呢?有没有别的方式呵护盲人、关爱盲人?


所以我觉得,我们要从每个人的眼睛、身体出发,真真切切地去感受这个城市。从这样一些体验出发,我们每个人都去定义,你自己去定义,什么样的城市是好的。


记者:您心目中的好城市是什么样的?


李迪华:要让你的每一个感官都能够感到舒服。走路不会担心被绊着,抬起头看到的东西是舒服的,过马路不要绕很远,走路的时候鼻子不会闻到异味。


记者:都是很细节的东西。


李迪华:生活就是这么定义的,生活就是由细节组成的。


记者:但是每个人舒服的感受是不一样的,比如您和我。


李迪华:没有关系,我们总有叠加的地方。比如说,有的人他就可以接受坑坑洼洼,有的人不能够接受,但是每个人都这么去定义的时候,交流就有必要了。


大家就开始思考了,为什么我不能忍受,但是那个人就无所谓?原来我们一个人是平足抬不起脚,另一个人习惯大步流星地走,再坑洼都没有问题。那我们的城市到底由谁来定义呢?是大步流星的那个人,还是走路抬不起脚的人?最后发现老年人走路抬不起脚,肯定是修平的好,而不是按照那个健康的、大步流星的人来定义。


记者:不是由叠加的部分决定。


李迪华:当然不是,应该就是找最需要的,一定是由最需要的那个人群来定义我们的城市,同时又不损害其他人的利益。


比如说盲道,盲人肯定是最需要的,但是花了那么多钱修,盲人还用不上,还会损害别人的利益,我遇到过有女士下雪的时候在盲道上把脚给崴了。所以我们想要盲道的替代方案,如果不修盲道,我们在城市街道应该是什么样子?这些答案都是有现成的,理念上也都是现成的。


解决问题还得靠12345热线

记者:这些街道都不是“白纸画图”,需要大量的改造。


李迪华:我们的街道哪一天不在改造?一直在改,但总是达不到最理想的状态。


记者:为什么总是这样?


李迪华:因为少有人提意见。人们总是倾向于把自己在城市里扭伤、生活不便,看成是自己的过错。


所以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我现在一直在说的,我们没有不舒适感。很多人现在是舒适感和不舒适感都没有,这是个特别可怕的事。就是什么东西,只要自己不受伤,就跟自己没有关系,处在一种麻木状态。


记者:您之前说想要解决城市的问题就打12345热线,除了打电话我们还可以做什么?


李迪华:我觉得最好的方式还是打电话,这是目前看起来最靠谱的方式。还有一个,我刚才说我现在不谈学术了,那是个调侃,我觉得非常重要的,是今天我们做研究要做真研究。


记者:为什么特别强调“真研究”?


李迪华:就是研究的问题是真真切切的实际问题,而不是虚拟的、想象的,看似很学术,但实际上已经脱离了实际的这种问题,尤其在应用科学里面。一定是去做这种(实际)研究,而不是想象中做什么都可以。


就像我刚才讲的盲道的例子,那你一定要是从你观察到的现象,为什么我们的盲道没有直的?为什么人行道可以被占用,而别的道路不能够被占用?要反反复去思考,去想这些问题。


记者:为什么盲道从一开始就是弯的?


李迪华:恐怕从建第一条盲道开始,就少有想到盲人会真正来使用,它只是一个摆设。


城市绿地“不禁入”背后的思想革命

记者:您最近转发了一条上海城市绿地不再“禁止入内”的新闻,并且对这种变化非常高兴。为什么说城市的品质提升,务必要对现有绿地下手?开敞的绿地为什么这么重要?


李迪华:从城市的空间要素来说,人行道肯定比绿地重要得多,但却可以在人行道上任意地施工,绿地则不行。问题是城市在追求这种高绿地率的同时,市民又从中得到了什么?人行道变得很窄,到处都是连续的绿格,造成了城市的空间分隔、出行的不便。因为这个,反而把更重要的东西忽视掉了。所以看到上海已经开始实施,直接对绿地动刀了,我很开心,不只是我一个人在关注这个事情。


之前我参加过一个小学校园的设计方案审查,因为要达到35%的绿地率,这个建在高科技园区的小学校园,居然可以牺牲掉跑道的长度。小学生关心的是什么?他们在教室里关了40分钟,一定是想出去疯狂地跑,把多余的能量耗散掉,然后再回到教室。


记者:所以上海的行动,您称之为“景观设计时代来了”。


李迪华:对。你想想,过去我们的城市街道需要设计吗?不需要,因为它只需要种树种草、做护篱就行了。设计师可以完全不费脑筋,按照规划绿地多少,一条线拉过去,里面种点树就可以了。


但是你看上海那个街道,座椅的设置和绿地完好地结合在一起,并且形状也不是简单的方块。它是有功能的,跟这个区域的建筑相协调,真正变成了街景,这就需要设计。绿地跟人的活动、人的休息驻足怎样结合,座椅要用哪种材料才能符合上海的气候条件,一整块绿地被打开之后,还要考虑小块绿地之间的空间联系,如此种种,所有问题都出来了,这就需要设计师的真功夫。


记者:所以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李迪华:是巨大的进步,而且是一场思想革命,是对整个城市绿地的一场思想革命。


展现特性就需要城市设计

记者:能不能从您专业的角度,跟我们讲一讲城市设计的意义。


李迪华:传承文化的方式,是改变它,推翻它。比如成都人的慢生活,可以称为成都生活的本质,但表现形式不都是到溪边去喝啤酒、茶馆里打麻将。环境在变,技术在变,生活观念在变,不变的是成都人对这种慢生活本质的追求。所以,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你怎么能够让人们继续过上慢生活,就需要开始设计了。


再比如说现在好多地方都有仿古街,那不叫传承,叫抄袭古人。只有当你要改变的时候,你才会开始思考,我要改成什么样子,人们才能够接受?才能够让这个东西仍然属于这片土地?当你要改变的时候,就需要设计。


所以城市设计可以理解成为什么?就是我们脚下的土地,我们眼中的城市环境,所有的一切都要经过精心的设计,它是不能够被抄袭,不能够被复制的。


记者:您这次还在大会上分享了“无车城市”的研究,之前您也研究了不少海绵城市的问题。不同的概念或者城市形态,背后是统一的吗?


李迪华:所有的东西最后都同归如一。同归如一是什么?就是我们的基本问题是一样的,但是基本问题叠加在一个具体的物质空间后,就是完全不相同的。


比如北京、成都、拉萨三座城市,虽然水的流动方式相同,但水大、水小,水多、水少,都不相同;同样会刮风,但强烈程度、风向等,又是不同的。


我们今天最可怕的,就是忽视这些细节,去讨论一些问题,就只是套概念,没有想到落地实际,没有想到任何一个共性的东西,落到具体的环境中,就已经拥有了千差万别的细微的特性,这些特性才是我们真正要去关注的。当我们开始关注这些细节的时候,就需要城市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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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城市进化论 编辑 余新悦 周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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