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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山——十年了,人不给说个法,山也没有一句话!

年猪之猪 滤镜 2021-07-08

《望远的藏狐》,年猪之猪,水彩,尺寸不详


烧山

文丨无枝


十年前,兰英的丈夫在后山采石场,被爆破震落的乱石砸中,当场惨死。 
丈夫出身行伍,识字不多,却满腹柔肠,在长达三十余年的婚姻生活中,把她宠成了全村最幸福的女人。而丈夫的死,也使兰英悲痛欲绝,几乎一夜头白。 
此后,兰英便再没有离开过老家半步,只有一条丈夫捡回来的狗崽相伴。儿女们磨破嘴也无法劝说她进城去,哪怕只是去短住一阵,她也丝毫不给儿女面子。好在生活上她还能自理,儿女在城里也能心安理得。 
开春时节,丈夫十周年祭日将至。她背着背篓,带着大黄狗,摸到后山采石场,如今这里只是半座荒山,青苔浮满乱石,茅草没过人头。她凝视着枯草深处流溢出的新绿,与荡漾其上的小野花,犹豫不决。 
白发苍苍的兰英,坐在山坡上,大黄狗靠在她身边。春风吹了一下午,还是无法消解她心中的怨恨。她提起背篓中的火把,点燃,用力扔向了那已经被荒草折磨得不成样子的采石场。 
她长舒了一口气,便转身离去,大黄狗跟随其后。在火光的目送下,她的背影显得特别轻盈。她仿佛听见了爱人正在前方呼唤,“你别急”,她的步子更快了。 
回到家中,大汗淋漓。她望着墙上丈夫的黑白遗像,想说几句豪气的话,可还没张口,就感到胸闷气短;积压已久的疲惫,从双腿开始,慢慢浸透到她的全身,身体越来越沉。终于,她撑不住了,倒在了身后的旧竹椅上。竹椅咯吱响着,哄得她昏昏欲睡。 
这时,村主任赵卫新领着几个村民,追了进来,又把她惊醒了。灰头土脸的几个男人,气喘吁吁地围着她,使得她忍俊不禁。看着一位苍老的纵火犯,摇晃在光滑的竹椅上,气定神闲,赵卫新也不忍责备。 
“大娘,你这是为啥啊?”赵卫新想严肃一点,却无法改变他那一双笑眯眯的小眼睛。 
“报仇。”兰英不想、也没有气力多说。 
十年来,村里人都知道兰英有一个习惯,就是经常去采石场晒太阳。开始人们还以为她要寻短,久而久之,才放下心。那两年女儿刚生产,没上班,也隔三差五回老家看她。兰英为什么放火,赵卫新自然心知肚明,只是他无法理解:“要跟一个山坡坡较什么劲儿?它能跟你有什么仇?” 
“杀夫之仇。” 
“大娘啊,要不是我们及时扑救,你的火不仅烧了采石场,还要把连着的太平山给烧了,别个可跟你无冤无仇!而且你也晓得,放火烧山是违法的,幸好你这火没酿成大祸……” 
“杀人就不违法吗?他们杀人了都不违法!我还只是烧山,杀不了人。” 
“哎,还是大叔那事嘛,不是当时就搞清楚了嘛,人家厂子里也给了足够的赔偿。你看都快十年了吧,你们全家人都是明白人,怎么就你老人家走不出来呢!” 
“哪来什么全家人,人都没了!十年了,人不给说个法,山也没有一句话!” 
老人话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旁边眼尖的村民一下叫了起来,老太太发急病了,赵卫新这才打电话给老太太的儿子赵卫东:“赵老板,大娘晕倒了。” 
“老哥,说了多少次,别再喊老板了!” 
“好好,赵书记!” 
赵卫新遣散了救火的村民,并喊她媳妇儿带着茶盘来兰英家。刚在兰英家的堂屋里把茶沏好,赵卫东的车子就到了村口,赵卫新连忙跑上去迎接。赵卫东也深知是回家探亲,而不是视察哪里的厂子,对追过来的赵卫新也没有多言语,只问:“医生还在吗?” 
“还没走,说可能是脑溢血。” 
“我妈不喝酒的嘛?” 
赵卫东小跑回家,见到了卫生站的医生,听他说也是简单判断,具体还要等救护车来,到县医院检查一下,先不要挪动。 
赵卫东瞻仰了片刻墙上父亲的照片,摇摇头,直叹气,满脸愁,先后向赵卫新夫妇致谢。随后就被赵卫新拉到堂屋,坐在长条凳上喝茶,抽烟,说话……只留赵卫新的妻子在里屋看守兰英。 
“怎么也没想到大娘会烧采石场,幸好有人给我通报及时,要是烧到了太平山,恐怕就搞出个大新闻了!” 
“哎,给这老人家说不听,都十大十年了!炸药一响,石头就不长眼,只有自己跑远点,还存在什么凶手不凶手,人家打石场该赔也赔了,总不能喊人家老板儿偿命嘛!” 
“大娘的意思是,那天大叔是说了要请假陪她去赶场,打石场那边又把人拉了过去,也不是说去帮忙,是说要谈什么事……但是,她又说不清楚是谁喊大叔去的!” 
“这个事听了无数遍了,就算是哪个喊我爸去的,难不成还是为了陷害他?你说我妈以前还是老师,怎么也这么不讲理。我跟你讲,前几天,我妹夫厂里也死了一个工人,也是奇了个怪,怎么谈钱都他妈谈不拢,别个就说不是钱的问题!老子就想说,这不是钱的问题,难不成还要抵命吗?你说这帮刁民,能把他们有什么法!” 
“以前处理的时候,大娘可还是讲理的,只是后来越想就越想不通了。她是和你爸感情太深了,不是刁民!” 
“老哥你莫乱说,我哪里说我妈是刁民了!” 
“哈哈,我听错了,你没说。”
 谈笑间,救护车的声音终于响起来了,兰英的女儿赵卫红,也拖儿带女,开车来了。赵卫东灭掉烟头,走了出去,伸了伸懒腰,对着西边的天空感叹:“今天的晚霞还不错啊!” 
赵卫新赶紧接上话:“嗯,是好兆头,看来大娘太平了。” 
话音刚落,赵卫新媳妇儿就从里屋跑了出来,说:“大娘醒了,抿了一口水,但是说不出话。” 
又一会儿,赵卫红也赶,说:“大哥,你快去看看,妈妈在说啥啊,好像是不肯去医院,紧抓住竹椅不放手。” 
“哎哟,我的妈哟,是要干啥啊!”赵卫东眉头紧锁,完全看不出母亲的嘴型是要表达什么意思,像在念一个“亡”字,又像是在念“王什么”…… 
赵卫红四岁的儿子,在一旁痴笑起来:“外婆在学狗叫。”小家伙随即被呵斥了出去。 
赵卫东灵机一动,对妹妹:“咱妈不是养了一条狗嘛?” 
“是啊,一条大黄狗,叫什么名,旺子,叫旺子嘛!”赵卫红恍然大悟,“妈妈是舍不得那条大黄狗?” 
“那快找找,看在哪里。” 
“找什么找啊,找到能干嘛?人都不行了,管什么狗,找到了能怎样?” 
“你说的也是,可是老人家不见狗,不走嘛!” 
“见你也一样,狗的名字不是叫旺子吗,怎么不叫旺女。” 
“哪里不旺女了,你们家还不好吗?” 
“哪里就好了?前几天死了一个工人,没把人折腾死!” 
赵卫红八岁的女儿,又挤了进来,偏着问:“妈妈,旺子不是吃的吗,又叫血旺,咱家楼下那家肥肠粉店都有卖嘛。” 
“哪儿那么多话,快去看你弟弟。”小丫头也被推出去了。 
赵卫东凑到母亲耳边,软言细语了一阵,仍不奏效。大黄狗“旺子”渺无音讯。 
“那旺子难道是烧死在了采石场?”赵卫新在门外轻声嘀咕,竹椅上的兰英却像听见了什么一般,两手一松,就咽气了。
(虚构写作,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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