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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岑仕:繁華事,修成譜,寫成圖——宋代譜録中的圖譜

董岑仕 书目文献 2021-12-18

繁華事,修成譜,寫成圖

——宋代譜録中的圖譜

 

董岑仕

董岑仕,文學博士,人民文學出版社古典文學編輯室編輯。

 

内容提要:在宋代,譜録撰作勃興,涌現出了多種多樣的譜録著作。譜録以文字記録描寫爲主,間或配圖。圖譜所涉内容,包括金石、草木、文房、茶、香等,多以繪形、拓墨等方式完成繪圖。圖畫的保存、傳録較爲困難,故而部分譜録在傳抄、刊刻過程中,圖佚而文存。今傳的宋代譜録中,有九部帶圖譜録,而部分譜録因傳本來源的不同而呈現出不同的版本系統。有圖與否,會影響譜録作者的寫作策略與叙述風格。

關鍵詞譜録 宋代譜録 宋代文獻 圖譜

 

譜録是依照事物類别或系統編排記録而成的書籍。譜録作爲一種撰述形式,主要記録事物的品類、性質、産地、歷史源流,有的還記載事物的製作和生産的過程,或攢聚相關的軼事典故與詩賦文章,間附插圖。

譜録書籍在南北朝時開始出現。至宋代,人們對知識整理的興趣益發濃厚,譜録寫作蔚然成風。宋代的譜録中,以文章的記録和描寫爲主,只有少量的譜録帶有插圖。宋代以前,譜録的寫作並不常見,雖然並不排除帶圖的可能性,但尚未見明確的帶圖譜録的記載。在文字中加入繪圖,可以輔佐文字的記録。同時,不少辨别事物名類的譜録,通過圖,可以清晰呈現同類事物的差别。由於書籍傳抄、刊刻中,圖畫保存尤爲不易,不少譜録在流傳中存文而佚圖,其中有的譜録中圖的版本系統,也因傳本來源不同,而呈現出不同的面貌。傳世文獻中,保留了不少關於宋代圖譜的記録,其中既有宋代圖譜繪圖形式的記載,也有對於譜録中附圖的争議。本文稽考相關史料記載,對宋代譜録中的圖譜文獻狀况略作勾稽。

 

、宋代圖譜的内容

參考尤袤《遂初堂書目》中“譜録”的標準[i],稽考目録、史載,可知宋代有一百七十餘部譜録,其中,帶圖的譜録有四十二部,金石圖譜、錢譜、璽印圖譜占二十八部,花木、文房、茶、香譜中,有十四部帶圖。今日僅有九部帶圖譜録存世[ii]

《遂初堂書目》的“譜録”類中的金石譜録,包括王黼修《宣和博古圖録》、吕大臨《考古圖》、李公麟《古器圖》等,而《遂初堂書目》另有“目録”一類,收録金石題跋、金石目録,如歐陽修《集古録》、趙明誠《金石録》等,這表明,金石題跋與金石圖譜在尤袤的判斷中,分屬不同的類目,而歸入譜録的金石書籍,當均爲帶圖的譜録。另外,璽印、錢貨等譜録中,有的僅記載相關掌故史事,有的則有璽印或錢貨圖案的轉繪。

配圖的花卉譜録,有北宋劉攽《芍藥譜》、張峋的《花譜》和南宋胡融的《圖形菊譜》。據劉攽所作《芍藥譜》序言,“爲譜三十一種,皆使畫工圖寫”[iii],可知劉攽譜原當帶圖。張峋《花譜》的“花”並非百卉之譜,而是牡丹的專稱,歐陽脩已指出“至牡丹,則不名,直曰‘花’,其意謂天下真花獨牡丹。”[iv]此書又名《洛陽花譜》,朱弁《曲洧舊聞》卷四言:

張峋撰《譜》三卷,凡一百一十九品,皆叙其顔色容狀,及所以得名之因,又訪於老圃,得種接養護之法,各載於圖後,最爲詳備。韓玉汝爲序之,而傳於世。大觀、政和以來,花之變態,又有在峋所譜之外者,而時無人譜而圖之。[v]

朱弁對後來牡丹形象更加奇異而“時無人譜而圖之”的遺憾,隱約透露出對右圖左史的譜録撰述方式的期待。南宋胡融曾編繪《圖形菊譜》,據書名可知也是一部帶插圖的菊花圖譜,後來史鑄編《百菊集譜》時,摘録了胡融《圖形菊譜》的文章部分,而節略其圖,這可能是受制於《百菊集譜》刊刻條件的限制[vi]

與文人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墨、硯的譜録中也有插圖。熙寧間,黄秉爲了解决蘇易簡《文房四譜》只録其名而無圖的弊病,著《墨譜》,《郡齋讀書志》記録此書爲“皇朝黄秉撰。熙寧間人。秉患世人徒知祖、李之名,而不知形模之異同,製作之精觕,故作圖以著其源流,補蘇易簡之闕文云。”[vii]從叙録來看,黄秉的墨譜是墨的式樣圖,其書不存。後來李孝美作《墨譜》(又稱《墨苑》、《墨譜法式》)[viii],是今存最早的帶插圖舊樣的墨譜。李孝美《墨譜》分圖、法、式三卷,李元膺所作序,言:

予友李伯揚以其所次《墨譜》寄予,云:“予平生無所好,顧獨好墨,聞人有善墨,求觀之,不遠千里。凡得古墨近百品,森然如斷圭破璧,膚理堅瘦,擊之有聲,試之其光如漆。念世人不能盡見,其久而遂不傳也,乃存其形制而書工之姓名於其上。又嘗親至魯山,從灶工野人講問爲墨之法,如伐松取煤、品膠用藥、揉劑入灰之類,纖悉畢具。有言所不能載者,則見之圖畫,欲使天下皆知爲墨之法,而從事於其間。”[ix]

序中“存其形制而書工之姓名”,指卷中“式”保留的製墨式樣圖,圖中間或有製墨書工的姓名,這一形式,可能有繼承自黄秉《墨譜》;“如伐松取煤、品膠用藥、揉劑入灰之類……有言所不能載者,則見之圖畫,欲使天下皆知爲墨之法”,指此書卷上的制墨工序的“圖”,而這些内容,當爲李孝美獨創。“圖”有八目,包括采松、造窯、發火、取煤、和製、入灰、出灰、磨試,圖後附説。李孝美《墨譜》傳本系統中的圖式,分三個版本系統,其一爲明潘方凱萬曆四十二年刻本及其重刻本,題作“《墨譜》”,八圖全,而版刻中所繪人物衣著,“戴元式方鼎笠子帽”,“多著蒙古元代人袍服”,爲元代工匠服飾,“(笠子帽)在元代,一般屬於高價商品,且居多爲蒙古族中等階層官吏所戴……至於普通製墨工人,是不可能在平常勞動中一律使用的,除非這個著作,原出元代官工匠之手”[x],據此,潘刻本之底本的圖,已爲元或明初之本。系統二爲文津閣本、文溯閣本四庫全書抄本[xi],題作“《墨譜法式》”,據《四庫採進書目》,四庫全書的底本,當來自天一閣舊藏,其底本中僅存采松、造窯二圖,餘六圖僅存説而無圖。且較之潘氏萬曆刻本,每條“説”前,多出小注。陶湘《涉園墨萃》本據“舊鈔本、文津閣本校”,從此系統出,不過,圖繪在轉刻中,與文津閣本仍有不少差别。系統三爲文淵閣本四庫全書本,亦題“《墨譜法式》”。文淵閣本在抄録的同時,補繪了缺佚的六圖,與之對應的,文淵閣本書前提要删“圖逸”之説,後六圖“説”前,與系統二一樣,增入小注,小注内容亦同。從四庫館情況來看,系統三的後六圖,當屬臆補。系統二、系統三中所增小注中,“發火”“取煤”“和製”“磨試”諸條中,引用了南宋紹興間墨工蒲大韶説,“和製”引《宣靖録方》,“磨試”引《宣和試墨方》,“宣靖”指宣和、靖康,其年代晚於李孝美書撰作的紹聖元符時期,故可知,後兩個系統的底本來源,可能是南宋修訂過的《墨譜》,而與系統一的底本來源不同;這三個系統的圖繪,均有前兩幅圖,但是圖式圖樣,各不相同[xii]。李孝美擔心“言不盡意”,故以圖輔文,使天下傳習方法,這種用圖記録製作過程的想法,在宋代譜録中較爲少見。《宋史·藝文志》另外著録了佚名《墨圖》一卷,應該也是關於墨的圖譜,但此書的情况已經不得詳考。

硯譜中,北宋唐積著有《歙硯圖譜》,《直齋書録解題》著録稱“《歙硯圖譜》一卷,太子中舍知婺源縣唐積撰,治平丙午歲”[xiii],從題名上來看,當有圖。《歙硯圖譜》的圖樣,北宋米芾的《硯史》中曾提及,言“歙州有硯圖”,及“歙之制,見《歙州硯圖》,故不重岀。”[xiv]可見米芾以“《歙州硯圖》”來稱呼唐積硯譜中的圖樣。唐積之譜,今有《百川學海》叢書本等傳本,但傳本中均無圖,且書名亦改作“《歙州硯譜》”,無“圖”字。《百川學海》的底本來源,當出自南宋洪适履官徽州時的刻本。據《百川學海》本收洪邁跋言“刻《文房四譜》並《歙硯譜》三種”[xv],可見此譜曾作爲三種《歙硯譜》之一而刊刻,但洪适刊本不傳,不詳洪适刊本是否有圖,還是左圭叢刻《百川學海》時,在翻刻洪适所刻三種歙硯譜時删圖[xvi],亦失題撰人姓名。《歙州硯譜》的《百川學海》本最末有“大宋治平丙午歲重九日”一行,可知即爲《直齋書録解題》中所著録的唐積《歙硯圖譜》,而書中雖叙“已上並擇取樣制古雅者,繪之於圖,餘數名雖多種,狀樣都俗也,不取”[xvii],但圖已佚。高似孫《硯箋》,從書中文字來看,刊行時原似有圖。《硯箋》爲高似孫彙編宋代多種硯譜而成,今傳本有《硯箋》四卷本與《硯譜》一卷節録本兩種系統。四卷本《硯箋》卷一端硯下,有“硯圖”一目,“録其近雅者,歙石亦如之”,共計二十四種硯樣之名。傳世高似孫《硯箋》四卷本,如明萬曆四十二年潘膺祉如韋館本、清康熙四十五年楝亭十二種本及各種清抄本等,均有目無圖。沈津正德年間編《欣賞編》,其中有《硯譜》一卷,題“高氏似孫修”(萬曆茅一相刻本《欣賞編》,爲正德刻本的翻刻本,唯無此行作者署名及最末文徵明跋)[xviii],正德《欣賞編》的“高氏似孫修”的署名方式,與傳本的《硯箋》署名的方式同,而《欣賞編》本的高似孫《硯譜》的文字部分,除次第差别較大外,基本爲《硯箋》四卷傳本的節略本。“硯圖”一目,下有注文,“硯之樣制不一,今録其近雅者,端歙硯並同”,録二十三種硯圖,但這些硯圖的名目,與高似孫《硯箋》四卷本二十四種硯樣的名目差别較大,僅六種相同,與唐積《歙硯圖譜》“名狀第六”中所叙亦不合,《欣賞編》中的高似孫《硯譜》的硯圖來源,當出於正德以前的傳本,但是緣何與高似孫《硯箋》傳本的名目差别較大,已不得考。另外,《宋史·藝文志》著録了《端硯圖》一卷,當爲端硯的圖譜,今已佚。

宋代茶譜中也有配圖者。之前,唐代陸羽《茶經》卷十,名爲“圖”,但《茶經》並非帶“圖”,而是陸羽主張用絹素抄寫《茶經》前九卷的内容,陳設在茶座之旁。至宋代,丁謂撰《北苑茶録》,《郡齋讀書志》著録書名作《建安茶録》[xix],言:

右皇朝丁謂撰。建州研膏茶起于南唐,太平興國中,始進御。謂咸平中爲閩漕,監督州吏,創造規模,精緻嚴謹。録其園焙之數,圖繪器具及叙採制入貢法式。盧仝譏陽羨貢茶有“安知百萬億蒼生,墜在顛崖受辛苦”之句,余於謂亦云。[xx]

則知書中有器具圖繪,而蔡襄《茶録》提及此書時,言“丁謂《茶圖》獨論釆造之本,至於烹試,曾未有聞”[xxi],則直以“茶圖”呼之。熊蕃撰《宣和北苑貢茶録》,述建安茶園采焙入貢法式,淳熙中,其子熊克始鋟諸木,跋言“先人但著名號,克今更寫其形制,庶覽之者無遺焉。”[xxii]熊克對於父親“但著名號”不足以展現形制的擔憂,觸動熊克“寫其形制”繪圖增補,而增補後,書中加入了茶餅形制的圖樣。《宣和北苑貢茶録》的今傳本,分《説郛》本系統、四庫全書館《永樂大典》輯本系統及汪繼壕以“四庫書寫本”爲底本校以《説郛》宛委山堂本的讀畫齋叢書本的合流本系統三種。其中,陶宗儀編《説郛》抄本及從《説郛》抄本而出的刻本,均無圖,而僅有團茶尺寸的文字記録;四庫各閣本,書中帶圖,保留了十分珍貴的宋代茶餅形制的圖樣,但四庫本中無尺寸記錄。其後,汪繼壕以“四庫書寫本”爲底本參校《説郛》宛委山堂本并加注釋,刊入《讀畫齋叢書》,此本則兼有團茶圖樣與尺寸的記録。

香譜中,宋末元初陳敬的《新纂香譜》中,保留了印篆香圖。今傳本的《新纂香譜》,主要包括兩個版本系統。其一爲全本系統的四庫閣本系統,書名改題《陳氏香譜》,有文淵閣、文津阁本等,但文淵閣本、文津閣本無圖,不詳是底本已無,還是四庫全書本在抄寫過程中删去。其二,爲僅存前二卷的《新纂香譜》抄本系統[xxiii],在清抄本陈敬《新纂香譜》中,有十六幅印篆香圖,後來適園叢書從舊鈔本刊刻[xxiv],亦保留了印篆香圖。另外,明周嘉胄編纂《香乘》時,當曾見舊傳的全本陳敬《新纂香譜》并編入書中。清抄本和適園叢書本中的印篆香圖中的“大衍篆圖”,有“鄒象潭見授此圖……天曆二年歲次己巳良月朔旦中齋居士書”[xxv],由此可知,這幅“大衍篆圖”當爲元天曆二歲(1329)由中齋居士補入,而陳敬《香譜》有李琳至治壬戌(1322年)序,言“陳浩卿於清江出其先君子中齋公所輯《香譜》”,時以“先君子中齋公”稱陳敬,則當時陳敬應該已經去世,此處亦題“中齋居士”,號相同,但不詳爲何人,而年代晚於《香譜》熊朋來、李琳作序時間,當出於後來續補。“大衍篆圖”爲後來續補,但是書中其他的篆香圖,未必是增補,從陳敬《新纂香譜》收録“百刻篆圖”及所附沈立的立石跋語來看,可能是一開始便收録了“百刻篆圖”的。《新纂香譜》“五更印刻”下有小注“十三”字樣,應該是有十三幅印篆香圖,但是抄本中,僅留十二幅小印篆香圖,當脱去一幅[xxvi]。雖然,從標注的時間來看,陳敬《新纂香譜》中的香圖,可能有晚於成書年代的元代香篆圖的增附,但這些仍然是古代譜録中保留的最早的篆香圖。

在上述的例子中,“圖”加入譜録,大多是作者對文字叙述的清晰準確抱有疑慮,而希望通過配圖盡可能更客觀清楚地將所描述的器物展現出來。除此以外, 還有“圖贊式圖譜”,這類圖譜中更多地融入了作者的主觀情志。李公麟《古器圖》,據翟耆年《籀史》載,體例當爲先繪圖,後附贊語[xxvii]。此書已佚,另有三部圖贊式圖譜則留存至今,均採用先列圖、後贊語的右圖左史氏的排布。林洪的《文房圖贊》,取法韓愈《毛穎傳》,將文房用具十八種擬爲十八學士,爲文房之物各自設立官職,如毛中書指筆、燕正言指墨。每一物件,喻史法於其中,取諧音爲姓氏,官名兼及功用。至宋度宗咸淳(1265—1274)年間,倦閑秘書(當爲號,姓名不詳)爲林洪《文房圖贊》補題十八物的名、字、號[xxviii]。林洪書撰成後不久,羅先登於寶祐二年(1254)左右作續編,爲《續文房圖贊》,後有元代元統二年(1334)王東(字起善)增補。羅先登編纂時已有十八物之圖、贊,無各項名、字、號,王東的增補工作,應當是爲此書目録下補題名、字及號[xxix]。羅先登所續,前十條爲文房用品,續林洪之書而亦設官職,後八條則是言堪與文房之物同堂合席而稱不屑仕進的如清音居士琴、爛柯仙客棋之類的玩好之物,不屑仕進,故號爲“八仙”,不設官職。前十物,與《文房圖贊》中十八物湊成“二十八”之淩雲閣之數,復又開闢“八仙”,設意巧妙。審安老人傳録的《茶具圖贊》,根據茶具的特性和功用,設立官職、字型大小,系以贊辭,包括韋鴻臚指竹爐之類。這三部圖譜,均取官爵、字型大小之諧音爲喻,用圖贊的形式,不僅生動地展現了當時文房、茶事的器具,同時也將文人雅趣融入其中。

綜合看來,宋代的帶圖譜録,涉及金石、璽印、花、墨、硯、茶、香等領域,洋溢著文人意趣、審美情懷。

 

二、宋代圖譜的繪圖與流傳

宋代譜録中的“圖譜”的繪圖,主要以“繪形”爲主,同時,在部分金石、璽印譜中,會以“拓墨”的方式作輔佐。

如果圖譜的作者善於繪畫,便會自行繪製,如李公麟爲北宋著名畫家,也是金石收藏家,其所著《古器圖》,即爲李公麟自己繪製圖樣,據王明清《揮麈餘話》卷二載:“李伯時自畫其所蓄古器爲一圖,極其精妙,……先人跋語云:‘右《古器圖》,龍眠李伯時所藏,因論著自畫,以爲圖也。’”[xxx]張邦基《墨莊漫録》記録了依據李公麟《古器圖》來辨認出土古器的紋飾,言“其饕餮蚩尤,與李伯時《古器圖》所畫小敦耳、足正同。”[xxxi]據《籀史》著録,《古器圖》的體例應當是先繪圖,後附贊語的形式。可惜《古器圖》的妙手丹青,至南宋中期見諸尤袤的《遂初堂書目》的著録後,便無考。

圖譜作者善於繪圖的情况畢竟少見,大多數的譜録,是邀請善工繪畫的,如劉攽爲《芍藥譜》作序時所言:

白樂天詩言:牡丹取叢大花繁者爲佳,是最洛中所卑下者,古人之不知芍藥何疑?然當時無記録,故後世莫知其詳。今此復無傳説,使後勝今,猶不足恨,或人情好上更變,駸駸日久,則名花奇品,遂將泯然無傳,來者莫知有此,不亦惜哉?故因次序,爲譜三十一種,皆使畫工圖寫,以示未嘗見者,使知之,其嘗見者,因以吾言爲信矣。[xxxii]

劉攽有感於花卉的品鑒標準因時勢轉移而不斷變化,希望記録當下芍藥的品第與種類,並請畫工圖寫模樣,這在當時,應當是一種更加普遍的圖譜作法。

金石學的研究需要圖形和文字的對照,故從碑帖借來“拓墨”法,通過拓印青銅器、石碑等,完成圖形與款識的複製。同時,在一些金石譜録如吕大臨《考古圖》、王黼《宣和博古圖》中,會結合“拓墨法”和“繪形法”,保留銘文與器形圖樣。吕大臨《考古圖後記》言:“予於士大夫之家,所閲多矣,每得,傳摹圖寫,浸盈卷軸。”[xxxiii]其中的“傳摹圖寫”,即用了“拓墨”的“傳摹”與“繪形”的“圖寫”兩種方法。相對而言,圖較難保存,故而,在付諸雕版印刷時,有的會轉用隸定文字記録銘文而不再保留圖;有的則會將“拓墨”所得的圖再轉繪後,未必盡從拓墨而出。拓墨之法又受限於必須“有所本”的特點,並不能廣泛應用在其他領域,在大多數的圖譜的創作中,採用的仍然是“繪形”之法。

宋代以前,書籍主要以抄本形式流傳,至北宋中期,伴隨著印刷業的發展,印本書籍的數量急劇增長,但從整體的角度來看,從北宋中期到南宋,大量的書籍,仍以抄本與刻本兩種形式流傳。在北宋早期的大部分譜録,當以抄本形式流傳,而這恐怕也是北宋至今的帶圖譜録流傳不多的緣故。

宋代帶圖谱录有的當有官刻本,官修的金石譜録如《宣和博古圖録》等曾以官刻本行世。另外一些官刻本,則可能是任官之時刊刻的,如洪适知徽州,刻歙硯譜三種,其中即有唐積的《歙硯圖譜》,但洪适刻本是否帶圖已不得考。趙汝礪《北苑别録》有淳熙十三年(1186)跋,言“舍人熊公,博古洽聞,嘗于經史之暇,輯其先君所著《北苑貢茶録》,鋟諸木以垂後”[xxxiv],指的便是熊克訂補熊蕃《宣和北苑貢茶録》後,曾有淳熙九年(1182)印本行世,而趙汝礪跋語更言當時“漕吏侍講王公,得其書而悦之,將命摹勒以廣其傳”[xxxv],這裏的“摹勒”,從熊克訂補後書的容量上來看,應該不是勒石而是再付梓之義,從淳熙九年到淳熙十三年,短短四年便欲以官刻本再刊,其更新速度之快,可見一斑,而《宣和北苑貢茶録》、《北苑别録》跋語後,都有詳細的官銜題名,根據體例來判斷,也屬官刻本的結銜。元代樊士寬作《續文房圖贊》的序言,言:“至宋季,可山林君獨取文房所用十八人,各酬以官,圖像而贊,可謂愈出愈奇矣。僕近于友人王起善處獲觀棗本……”[xxxvi]得到的“棗本”,便當是宋至元的林洪可山《文房圖贊》的刻本。不過,很多記載中,并不能分辨刻本爲坊刻本還是官刻本,不過,從傳世的宋代官刻本中的内容來説,官刻本的數量應該不多,大量的印本應當是坊刻本。

宋代的不少譜録,篇幅不大,有的譜録,有真跡、碑帖,而圖譜中,亦見有碑本的,如羅先登撰《續文房圖贊》,在元統二年(1334)樊士寬作序時言“兹復有見石刻者,則其數又倍之,乃秋浦羅雪江追補可山之未收録者,亦圖且贊,而無名號”[xxxvii],“其數倍之”指的是石本羅先登雪江的内容,較之林洪可山《文房圖贊》,增多了一倍,即加入了《續文房圖贊》的十八物。從序來看,《文房圖贊》、《續文房圖贊》的内容有一個以石刻的“圖且贊”的形式流傳的版本,當屬碑本的一種。

 

三、圖譜的功用之辨

雖然“圖”對於譜録並非必須,對於“圖”在譜録中的效果,不同的譜録作者的認識並不一致,而有圖與否,也或多或少影響了譜録作者的寫作策略與叙述風格。

北宋時期有三部揚州芍藥的譜録,分别爲劉攽、孔武仲、王觀所作,三譜的編纂時,既有孔武仲譜對於劉攽譜的辯駁,也有王觀譜對於劉攽譜名目的繼承和内容的補充,其中關鍵,便在於“圖”。前叙劉攽譜,是邀請畫工繪圖的。孔武仲作譜,則認爲:

余官於揚學,講習之暇,嘗裁(芍藥)而定之。六氏之園,與凡佛宫道舍有佳花處,頗涉獵矣。懼其久而遺忘也,聞之州人,得其粗,又屬秀才滿君方中、丁君時中,各集所聞,得其詳,蓋可紀者三十有三種。世之有力者,或能邀致善工,列之圖畫,可揭而游四方。然未若書之,可傳於眾也。乃具列其名,從而釋之。[xxxviii]

孔武仲以“世之有力者”來稱呼能“邀致善工”的譜録編纂者,暗指劉攽的《芍藥譜》;對於“圖”的效果,孔武仲指出可“揭而游四方”,然而,隨之筆鋒一轉,似乎不屑於圖畫,提出“未若書之,可傳於眾”——在孔武仲看來,他篤信文字解釋的流傳效力,要勝過圖形。

再看王觀的《揚州芍藥譜》,此書序言“舊譜三十一品,分上中下三等,此前人所定,今不更易。新收八品”[xxxix],從定名、次序來看,王觀譜全同劉攽譜而最末增加八種芍藥,序言的“舊譜”當指劉攽譜。

但吊詭的是,目録中對三書的著録,却有顛倒,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題》言:

《芍藥譜》一卷,中書舍人清江劉攽貢父撰。

《芍藥圖序》一卷,待制新淦孔武仲常甫撰。

《芍藥譜》一卷,知江都縣王觀通叟撰。三家皆述維揚所産花之盛。[xl]

劉攽譜請人繪圖,孔武仲“拒絶”圖,著録的名實却互相顛倒。

事實上,有圖與無圖,直接改變了譜録寫作的風格,以三譜均載的“寶妝成/髻子”條爲例:

劉攽譜:

寶妝成:髻子,色紫。

王觀譜:

寶妝成:髻子也。色微紫於上,十二大葉中密生曲葉回環,裹抱團圓,其高八九寸,廣半尺餘,每一小葉上,絡以金線,綴以玉珠,香欺蘭麝,奇不可紀,枝條硬而葉平。

孔武仲譜:

髻子:其色紫紅,下有大葉。其上細葉環抱,而黄葉雜出於其間。其香特甚。

劉攽譜中,用“寶妝成”的雅號來命名,髻子這一品種,是對“寶妝成”的解釋,而描述中只帶過一句“色紫”。王觀譜的命名、次第從劉攽譜而來,但王觀譜無“圖”,文字的描述,則愈發細緻入微且略帶科學性,對“寶狀成”的描述,在大葉的數量、植株的高度與寬度上都有定量,而“每一小葉上,絡以金線,綴以玉珠”又兼采了文學的借喻手法。孔武仲譜中,作爲花卉品種的“髻子”作爲花名,下面詳細解釋髻子爲紫紅色的芍藥,花下有闊大之葉,上面細密小葉環抱,而又有黄色花葉錯綜其中,香味馥鬱。描述中可見,這種芍藥略似髮髻故得名“髻子”。

對於“寶妝成/髻子”芍藥的譜録描寫的比較中,揭示了在“文”和“圖”之間的一種巧妙的平衡,側重於圖畫,則不免簡於描述,而没有圖的一目了然,則在文字叙述上留下了更大的藝術空間。不過,文獻上的疑問之處,在於劉攽譜、孔武仲譜,現只見諸類書與筆記的徵引,而不見單書流傳,類書中的記載,或有删削,故而,輯佚出來的“譜”是否代表宋時譜録的全貌,是仍存疑惑的。以王觀《揚州芍藥譜》的叢書本與類書本文字的比勘,便可管窺——王觀《揚州芍藥譜》有“新增八品”中,叢書本的《揚州芍藥譜》的“御衣黄”作:

黄色淺而葉疏,蕊差深,散出於葉間,其葉端色又微碧,高廣類黄樓子也,此種宜升絶品。[xli]

類書本的《全芳備祖》、《古今合璧事類備要》的“新增八品”中的“御衣黄”則作:

黄色淺而葉疏,如黄樓子。[xlii]

相對而言,類書中所引,比起原文,多有節略,文獻來源僅爲類書的劉攽譜,可能並非原貌。但仍然可以想見的是,劉攽譜録中,芍藥圖歷歷在目而直觀可見,故而文字描述簡潔而只起輔助作用。孔武仲、王觀的譜録,則務爲詳備,使讀者在閲讀之後通過想像來重構花的形態,兩者撰述方式由此而不同。

另外,宋代的不少譜録,雖受“圖”的影響而撰成,但最後成書的譜録中,應該是不帶圖的,如蔡襄的《荔枝譜》、范成大的《菊譜》等。蔡襄《荔枝譜》中言:

予家莆陽,再臨泉、福二郡,十年往還,道由鄉國。每得其尤者,命工寫生。稡集既多,因而題目,以爲倡始。[xliii]

在福建的生活經歷、履官經歷,每得到佳品荔枝,便請工繪圖,而收集了這些材料,而作“題目”之品評的《荔枝譜》。

    歐陽脩治平二年(1065)二月,有與蔡襄手劄,言:

前日劇瞻企《荔支圖》,已令崔愨傳寫,自是一段佳事。……二十六日。[xliv]

這封書劄,是歐陽脩得到蔡襄的“荔枝圖”,又命崔愨描繪傳寫,然而歐陽脩得到蔡襄的《荔枝圖》,晚於蔡襄譜録成書的嘉祐四年(1059)[xlv],亦晚於嘉祐八年(1063)歐陽脩爲蔡襄《荔枝譜》作跋的年歲[xlvi],應當是後來單獨繪或寄贈的圖,而非《荔枝譜》原先帶圖[xlvii]。另外,從宋代文獻的遞承關係來看,曾鞏《元豐類稿》卷三五“奏狀”所收《福州擬貢荔枝狀(並荔枝録)》中的“荔枝録”部分,實據北宋傳的蔡襄《荔枝譜》爲藍本改寫。作爲朝廷奏狀的一部分,曾鞏在叙述中語言更整飭嚴密,但未見有“繪圖”之説。范成大的《菊譜序》,言:“頃見東陽人家菊圖,多至七十種,淳熙丙午,范村所植,止得三十六種,悉爲譜之。”[xlviii]閲菊圖七十餘種,不過,最終,范成大還是根據自己范村中植菊品類,而作譜録。

宋代譜録的著述有一百七十餘部,除了金石、錢璽譜大量配以圖形以外,大部分譜録是以文字記載爲主的,其中不乏如歐陽脩的《洛陽牡丹記》之類的名篇,占比並不大的圖譜却給我們帶來了另一扇觀察宋人博物之風的窗户。劉克莊《六州歌頭·客贈牡丹》言“憶承平日,繁華事,修成譜,寫成圖。”[xlix]雖然詞句吟詠的是北宋牡丹的繁華事,也可以挪來借喻——圖與譜的著作,用文字與繪畫的形式,共同定格了宋人博考名物的“繁華事”。



注釋:

[i]本文判斷書籍類屬,基本以尤袤《遂初堂書目》中“譜録”類收書範圍作爲標準。關於《遂初堂書目》“譜録”類情況,參見董岑仕:《〈遂初堂書目〉譜録類研究》,《北京大學中國古文獻研究中心集刊》第十六輯,2017年。《遂初堂書目》中另有“雜藝”類,收録傳統的琴棋書畫、雙陸雜選等書籍,如《棋譜》、《雙陸譜》等書籍,命名中帶“譜”且書中帶圖,參照《遂初堂書目》而不納入本文討論的範疇。類似的,《梅花喜神譜》等藝術類畫譜,亦不闌入。

[ii]這九部譜録,包括:〔宋〕吕大臨《考古圖》、題〔宋〕趙九成《續考古圖》,〔宋〕王黼《宣和博古圖録》,〔宋〕李孝美《墨譜》,〔宋〕熊蕃撰、〔宋〕熊克續補繪圖的《宣和北苑貢茶録》,〔宋〕林洪《文房圖贊》,〔宋〕羅先東作、〔元〕王東續補《文房圖贊續》,〔宋〕審安老人傳録《茶具圖贊》和〔宋末元初〕陳敬《新纂香譜》。另外,〔宋〕高似孫《硯箋》的圖的情况較爲複雜,詳見後文。今傳題〔宋〕龍大淵所撰《古玉圖譜》,和題〔宋〕黄伯思《燕几圖》,屬托僞,不納入。傳世圖譜中,從底本的圖繪所反映的人物衣著等來看,不少圖譜的後出版本的圖繪,可能經摹寫轉繪而帶上了宋以後的時代特征,但若徵諸宋代文獻,其圖繪母本出自宋代文獻的,予以納入。

[iii]〔宋〕劉攽:《芍藥譜序》,《全宋文》第69册,164頁。

[iv]〔宋〕歐陽脩:《洛陽牡丹記》,《歐陽脩全集》,中華書局,2009年,1096頁。

[v]〔宋〕朱弁:《曲洧舊聞》卷四,《師友談記 曲洧舊聞 西塘耆舊續聞》,中華書局,2008年,137頁。

[vi]〔宋〕史鑄:《百菊集譜續添卷五序》,《全宋文》第325册,267頁。

[vii]〔宋〕晁公武著,孫猛校證:《郡齋讀書志校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668頁。

[viii]《墨苑》之名,見《直齋書録解題》卷十四;《墨譜》之名,見萬曆潘方凱刊本《墨譜》卷首、版心等;《墨譜法式》,見天一閣舊藏四庫採進本、四庫全書本等。

[ix]〔宋〕李孝美:《墨譜》,故宮博物院圖書館據萬曆潘方凱刊本影印,1930年。

[x]沈從文:《中國古代服飾研究》“一五三·明初製墨工人”,商務印書館,2016年,655頁。按,其説以潘刻本《墨譜》刻於明代弘治年間,則不確。

[xi]文溯閣本筆者未見,但從書前提要與文津閣本書前提要一樣來看,當與文津閣本同爲存“二圖”本。

[xii]參見黄大維:《〈四庫全書總目〉中墨書、墨譜考證》,《文獻》第21輯,1984年9月。

[xiii]〔宋〕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题》,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414頁。

[xiv]〔宋〕米芾:《硯史》,《文房四譜(外十七种)》,上海書店出版社,2009年,188頁。

[xv]〔宋〕洪邁:《洪景伯〈歙州硯譜〉跋》,《歙州硯譜》百川學海本。

[xvi]《歙州硯譜》百川學海正文不題撰人;宋刻本《百川學海》今未見目録,〔明〕华珵覆刊《百川學海》時,據洪邁跋而在目録中作“洪景伯歙硯譜”,實誤題刊者爲撰人。

[xvii]〔宋〕唐積:《歙州硯譜》“名狀第六”,據陶湘影宋本影印《百川學海》,中國書店,2011年,828頁。

[xviii]美國國會圖書館所攝明正德刊本《欣賞編》(書今藏臺北“故宫博物院”),《北平圖書館善本甲庫叢書》第565册,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3年,425頁。萬曆茅一相刻本的《欣賞編》據正德本版式翻刻,唯删第二行作者署名;此本《硯譜》又節録收入明末《廣百川學海》,唯改題作者爲“高濂”,則又訛誤。

[xix]丁謂之書,除《郡齋讀書志》著録作“《建安茶録》”以外,目録、筆記中多作“《北苑茶録》”。

[xx]〔宋〕晁公武著,孫猛校證《郡齋讀書志校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534頁。

[xxi]〔宋〕蔡襄《茶録》,《全宋文》第47册,206頁。

[xxii]〔宋〕熊克《〈宣和北苑贡茶録〉跋》,《宣和北苑貢茶録》,讀畫齋叢書本。

[xxiii]包括國家圖書館藏清抄本兩部、臺灣“國家圖書館”藏清抄本一部等。

[xxiv]其底本,即今臺灣“國家圖書館”所藏有“菦圃收藏”印之清抄本。

[xxv]這些篆圖,〔明〕周嘉胄《香乘》卷二二中亦載,唯“大衍篆圖”的“鄒象潭”,在《香乘》中作“郭象渾”,字畫小異,當爲形近之誤。

[xxvi]另外,除了“大衍象圖”與“百刻香篆圖”以外,在《新纂香譜》中,剩下的十二幅小印篆香圖和最末兩幅大印篆香圖均無名目、文字的説明。在周嘉胄《香乘》刊本中,有“大衍象圖”與“百刻篆香圖”,其後又“五夜篆香圖”十三幅,每幅圖均有説,十三幅圖的圖樣從《新纂香譜》的“五更印刻”而來,但篆香圖大體相似的構圖,外加抄本、印本中圖像的輾轉訛誤,無法比核出抄本中脱漏了哪幅印篆圖。《香乘》其後收福慶香篆、壽征香篆、長春篆香圖、延壽篆香圖四幅圖,這四幅圖抄本《新纂香譜》抄本無;其後收萬壽篆香圖、内府篆香圖各一,這兩圖,與陳敬《新纂香譜》中最末兩幅圖相似,但是命名究竟是周嘉胄根據明代傳陳敬《新纂香譜》的命名而來,還是依明人稱呼此二篆香的名字增附題目,已經難以詳考。

[xxvii]翟耆年《籀史》叙録言:“李公麟,字伯時,舒城人也。著《考古圖》,每卷每器各爲圖,叙其釋製作鏤文、窾字義訓及所用,復總爲前序後贊。”(〔宋〕翟耆年:《籀史》,守山閣叢書本。)一般以爲,李公麟的《考古圖》即《古器圖》。

[xxviii]正德刊本《欣賞編》所載《茶具圖贊》言:“右茶具十二先生名諱字型大小,倦閑秘書先生見假善本,余敬爾抄録以備偶用。咸淳己巳五月夏至後五日審安老人書。”萬曆刊本《欣賞編》的《茶具圖贊》,此條僅作“咸淳己巳五月夏至後五日審安老人書”,有脱漏。咸淳己巳(1265)較之林洪時代稍晚,而借審安老人抄録《茶具圖贊》的“十二先生名諱字型大小”的“倦閑秘書先生”,當與增補《文房圖贊》的“名字與號”的“倦閑秘書”爲同一人,姓名無考,大抵爲南宋度宗時期人。

[xxix]更準確的説法,應當是羅先登的《續文房圖贊》分爲兩次作成,第一次所續爲前十物,其後不久,增補爲十八物,十八物之本,與林洪《文房圖贊》一起有石本傳世,參見羅先登寶祐二年自序(其中只提及十物)、樊士寬序(提及所見王東藏石本“其數又倍之”,爲羅先登所作十八物之證。)

[xxx]〔宋〕王明清《揮麈餘録》卷二,見〔宋〕王明清《揮麈録》,中華書局,1961年,248頁。

[xxxi]〔宋〕張邦基:《墨莊漫録》卷七“虯敦”,《墨莊漫録過庭録 可書》,中華書局,2002年,208頁。〔宋〕蔡絛《鐵圍山叢談》卷四:“元豐後,又有文士李公麟者,出雁里,公麟字伯時,實善畫,性希古,則又取平生所得暨其聞睹者作爲圖,狀説其所以,而名之曰《考古圖》。”(〔宋〕蔡絛:《鐵圍山叢談》,中華書局,2006年,79頁。)亦言以收藏作圖,然題名有異。《玉海·藝文志·圖》載“李公麟爲《古器圖》一卷,又爲序贊”

[xxxii]劉攽《芍藥譜》今不存全書,僅見於類書等中引,序見《全芳備祖》卷三《劉貢父譜序》,謝維新《古今合璧事類備要》别集卷二二花部“芍藥花”下引《劉貢父芍藥譜》,二文同,又見《全宋文》第69册,164頁。

[xxxiii]〔宋〕吕大臨:《考古圖後記》,〔宋〕吕祖謙編《宋文鑒》卷八三,四部叢刊初編本影印鐵琴銅劍樓藏宋刊本。

[xxxiv]〔宋〕趙汝礪:《〈北苑别録〉跋》,《北苑别録》,讀畫齋叢書本。

[xxxv]〔宋〕趙汝礪:《〈北苑别録〉跋》,《北苑别録》,讀畫齋叢書本。

[xxxvi]〔元〕樊士寬:《續文房圖贊序》,據萬曆刻本《欣賞編》影印,收入《茶具圖贊(外三種)》,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3年,83頁。

[xxxvii]〔元〕樊士寬:《續文房圖贊序》,據萬曆刻本《欣賞編》影印,收入《茶具圖贊(外三種)》,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3年,83頁。

[xxxviii]〔宋〕孔武仲《芍藥譜》,〔宋〕吴曾《能改齋漫録》卷十五引,《全宋筆記》第五編第四册,大象出版社,2012年,180頁;〔宋〕陳景沂《全芳備祖》前集卷三引《孔常父序》,〔宋〕謝維新《古今合璧事類備要》别集卷二二花部“芍藥花”下引《孔常父芍藥序》,此段均引作“余官於揚學,講習之暇,嘗裁而定之,蓋可紀者三十有三種,乃具列其名從而釋之。”均有删節,而無有關圖之説。

[xxxix]〔宋〕王觀:《〈揚州芍藥譜〉序》,據陶湘影宋本影印《百川學海》,中國書店,2011年,1028頁。

[xl]〔宋〕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题》,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299頁。

[xli]〔宋〕王觀:《揚州芍藥譜》,據陶湘影宋本影印《百川學海》,中國書店,2011年,1032頁。

[xlii]〔宋〕陳景沂《全芳備祖》前集卷三引“王觀《芍藥譜》”,又見〔宋〕谢維新《古今合璧事類備要》别集卷二二花部“芍藥花”下引。

[xliii]蔡襄:《荔枝譜》,影印陶湘影宋本《百川学海》癸集,中国書店,2011年,1027頁。

[xliv]〔宋〕歐陽脩:《書简》卷五《與蔡忠惠公君謨三通(其三)》,《歐陽脩全集》,中華書局,2011年,2431頁。

[xlv]蔡襄《荔枝譜》的《百川学海》本無紀年,蔡襄《蔡忠惠集》卷三〇及手書帖本有紀年,手書碑帖本額外有書法落款時間,作“嘉祐四年岁次己亥秋八月二十四日莆阳蔡襄述。明年三月十二日泉山安静堂書。”見《古香齋寶藏蔡帖》卷三。

[xlvi]〔宋〕歐陽脩:《書〈荔枝譜〉後》,《歐陽脩全集》,中華書局,2011年,1061頁。

[xlvii]楊寶霖以爲《荔枝譜》尚有圖一卷,見楊寶霖:《燈窗瑣語(讀農書劄記四則)》,《農業考古》1986 年第4 期。張丑《清河畫舫録》卷七所載“泥金小楷,標題起龍牙,訖蜜茘枝,次第悉與《譜》合,其出君謨之手,益無疑耳”,其中所記,爲龍牙、水荔枝、蜜荔枝三種,誠然與蔡襄《譜》次第一致,但是否爲將“命工寫之”的圖薈萃而蔡襄作品題書法於其上,亦有可能,存以備説。

[xlviii]〔宋〕范成大:《菊譜》,收入《范成大筆記六種》,中華書局,2008年,269頁。

[xlix]〔宋〕劉克莊:《後村集》卷一八七,四部叢刊初編影印舊抄本。

注:本文发表于《文津学志》第十一辑(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8年8月),引用请以该刊为准。感谢董岑仕老师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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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津学志》第十一辑(2018)定稿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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