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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亿丨谢章铤《毛诗注疏毛本阮本考异》稿本考

张亿 书目文献 2023-02-18



注:本文发表于《北京大学中国古文献研究中心集刊》第二十五辑(北京大学出版社2022年),此为作者Word版,引用请以该刊为准。感谢张亿博士授权发布!



谢章铤《毛诗注疏毛本阮本考异》

稿本考


张亿


摘要】《毛诗注疏毛本阮本考异》是清人谢章铤关于《毛诗注疏》的校勘之作,台湾“国家图书馆”藏有两种谢章铤《毛诗考异》手稿本,一为初稿,一为誊清本。民国三十三年(1944),郭则沄得到《毛诗考异》初稿本,将其刻入《敬跻堂丛书》。由于未能参考誊清本,丛书本存在大量文字错脱衍倒的现象。利用誊清本,可以纠正丛书本的文字讹误,并且补充不见于初稿本和丛书本的新内容。

关键词】谢章铤 《毛诗注疏毛本阮本考异》 手稿本 郭则沄


谢章铤(1820-1903),字枚如,号江田生、痴边人,晚号药阶退叟,福建福州人。光绪三年(1877)进士,晚清名臣陈宝琛之业师,著名词人、学者,有《赌棋山庄所著书》行于世。《毛诗注疏毛本阮本考异》(简称“《毛诗考异》”)又名《毛诗注疏考异》,是谢氏关于《毛诗注疏》的校勘著作。在其生前,《毛诗考异》并未刊刻成书,至民国三十三年(1944)由郭则沄刻入《敬跻堂丛书》。1985年,中国书店又据丛书本重印。此书为阮元《毛诗注疏校勘记》之后,又一部《毛诗注疏》校勘力作,郭则沄在序中认为,此书“阐析精微,发前人所未发”,“不独为研经之诤友,固经学之良师”。台湾“国家图书馆”藏有《毛诗考异》著者手稿本两通,本文拟比勘此二通稿本及刊本,梳理稿本与刊本之关系,并探寻稿本的文献价值。


一、《毛诗考异》的版本及内容

《毛诗考异》有著者手稿本两种与刊本两种存世,兹说明如下。

(一)《毛诗考异》稿本一(简称“初稿本”)

现藏台湾“国家图书馆”(索书号:103.2 00313),收入台湾古籍影像检索资料库。共四册,不分卷。封面题“毛诗注疏毛本阮本考异”,半页十行,行二十二至二十四字,双行小字字数同。天头多有批注,字数不一。稿纸版心白口,双鱼尾,上方刻“赌棋山庄”。有“玉父”“遐庵经眼”“恭绰”“王氏二十八宿研斋祕笈之印”“国立‘中央图书馆’收藏”等印。此稿本以墨笔双面抄写,纸背渗墨严重,加之多有涂抹,识读不易,当是谢氏之初稿。另,初稿本第一册末附有谢氏《尔雅义疏跋》,亦多处涂改,当是跋文草稿,谢氏偶书于此。

(二)《毛诗考异》稿本二(简称“誊抄本”)

现藏台湾“国家图书馆”(索书号:103.2 00312),收入台湾古籍影像检索资料库。共四册,四卷,附《春秋左氏传毛本阮本考异》一卷。封面题“毛诗注疏毛本阮本考异”,半页十行,行二十四字,双行小字同。天头多有批注,字数不一。稿本版心白口,双鱼尾,上方刻“赌棋山庄”。有“赌棋山庄”“赌棋山庄著录”“江田生”“国立‘中央’图书馆收藏”等藏印。此稿本行距舒朗,少有涂抹。初稿本与此本笔迹一致,因此二稿本当出自一人手笔。将二稿本笔迹与影印出版的《赌棋山庄稿本》比对,可知二稿本确是谢氏手稿。此外,初稿本中书于天头的文字,在此本中皆收入正文,誊写清楚。如“故于嗟乎叹今公子”条校记,前后一百馀字,初稿本以行楷小字书于稿本天头,又多有涂改。而在此本中,该校记则被规整地抄入正文,眉目清晰,全无改动痕迹。因此,此本当为誊清本。

(图一:初稿本)
(图二:誊清本)


(三)《毛诗考异》朱印本(简称“朱印本”)

现藏北京大学图书馆(典藏号:X/093.2/0408),1943年北平古学院朱印本。纸捻装,一函三册。此书为该书古学院刊本的校样校改本,书内粘有大量朱印校改字样的纸条,天头地脚有墨笔校改内容。此书各册书衣均有郭则沄等人题记及钤章。据第一册书衣郭则沄墨书“十月十九日雪中校讫”可知,是年冬,郭则沄已经完成了对此书的校订工作。北京古学院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郭则沄等人在北海团城组织的学术团体,其日常活动主要是搜购刊印古书[1]。此本正值修缮,笔者未曾亲见。

(四)《毛诗考异》丛书本(简称“丛书本”)

北京大学图书馆有藏(典藏号:Y/9100/4469/10-11),1944年北平古学院刻本。线装,共二册,四卷。封面题“毛诗注疏考异”,半页十二行,行二十二字,双行小字同。版心白口,单鱼尾,上方刻“敬跻堂丛书”,版心刻书名及页数。此本为郭则沄校订之后最终印本,1985年中国书店据此本重印。

(图三:朱印本) 
(图四:丛书本)


关于《毛诗考异》的撰写缘由,谢章铤自序云:


余治《毛诗》凡数次,始用汲古阁本,继用文选楼本,而多从《校勘记》之说。虽时觉乖午,特私臆太傅博洽名海内,惧吾见之不逮也,而不敢议。其后参互考订,决知其误,盖自甲子至今,又十年矣,乃始条件而录之。太傅之于《诗》亦云勤矣,而其著《校勘记》有巨弊四:好立条例,强书就我,一也;袒护宋刻,游词失真,二也;喜谈不可见之本,而多为臆断,三也;轻视元明以下之刻,而尽忘其佳处且诬之,四也[2]。


从自序可知,谢章铤在研究汲古阁本(毛本)和文选楼本(阮本)《毛诗注疏》过程中,逐渐发现了阮元《毛诗注疏校勘记》存在不少问题,因此决意作《毛诗考异》以正阮校之失。《毛诗考异》以汲古阁本《毛诗注疏》与文选楼本(阮本)对校,比勘毛本、阮本异同。卷内又以毛本《毛诗注疏》分卷为基本单元,题“卷某之某”。校勘《毛诗注疏》的经文、传笺、疏文和《释文》,并在每单元末专门校勘阮元《校勘记》中误字。每条校勘记先标出文在汲古阁本中的页码,再标出文具体位置(经、传、笺、《释文》、标起止、章句),再录出文,最后以双行小字撰写校勘记。校勘记文字长短不一,从内容上看,主要包括四种类型,今以《敬跻堂丛书》中《毛诗考异》卷一之一部分为例略作说明。

(一)单纯比勘毛本、阮本异文。如:“《释文》 毛义若隐略:阮本毛作其。” [3]此条校勘记中的“《释文》”提示出文的具体位置,“阮本毛作其”则单纯比勘毛本、阮本异文,并不涉及按断。

(二)就毛本、阮本异文略作按断。若谢章铤认为毛本、阮本的异文正误判然,则谢氏在校勘记中会作简要按断。《毛诗考异》的按断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在比勘异文时径言“某误某”,如:“九 自由作者有别:阮本者误不。” [4]一种是比勘异文后,再作简短按语,如:“十一 且非世所须故也:阮本世作此,不误。” [5]

(三)征引“魏校本”校勘意见,略作分析按断。所谓“魏校本”,是谢章铤同乡先贤魏本唐对阮刻《毛诗注疏》作的校改本[6]。《关雎》疏“三十六:《蒹葭》传又云”:“毛本、阮本又俱作文,魏校本改作又,当从之。” [7] 此处宋十行本以下并做“文云”,而检“《蒹葭》传文云”上疏文有“《蒹葭》《谷风》笺并云”,此处作“又云”,则是以“文”“又”形近,亦通。

(四)驳正阮元《毛诗注疏校勘记》。如《卷耳》疏“十四 左传卫侯饗苦成”:


阮本重成字。阮云:此盖以苦成为邑,成为谥。前人亦多言卻犨谥成者,其《左氏传》旧解欤?按:《左传》只称苦成,此成字自是误重,阮特一宋本故为之辞,然其说尚可通也[8]。


此条校勘记为阮本“苦成”下重“成”字而发。阮校认为,“苦成成叔”不误,“苦成”为邑名,下一“成”为卻犨之谥号。谢氏认为,《左传》只作“苦成叔”,并不作“苦成成叔”,“成”字定是误重。阮校以底本不误,乃是认定底本是“宋十行本”而偏袒,即谢氏自序所谓“袒护宋本”。检《毛诗要义》,此处亦不重成字,当以不重成字为确。谢氏此类校勘记是本书中最具学术价值的条目。


二、《毛诗考异》初稿本、誊清本与谢章铤著书过程

台湾“国家图书馆”所藏两通《毛诗考异》稿本,作为谢氏手稿,颇有助于还原《毛诗考异》的著述过程,现择要讨论如下:

(一)《毛诗考异》初稿本有助于厘清《毛诗考异》成书时间。对于《毛诗考异》的成书时间,谢氏自序谓:“盖自甲子至今,又十年矣,乃始条件而录之。” [9]此序文写于光绪三年(1877)人日,十余年前之甲子为同治三年(1864),据序文,则谢氏立意《毛诗考异》当始于十三年前的同治三年,而正式动笔似乎在光绪三年。实际上,《毛诗考异》初稿本第一册末附有谢氏《尔雅义疏跋》,笔迹潦草,多处涂改,当是谢氏为郝懿行《尔雅义疏》作跋的草稿,偶记于此。作跋时间为“乙亥六月”(光绪元年,1875),则谢氏正式动笔当早于光绪元年。

(二)初稿本、誊清本的文字状态有助于还原谢氏作《毛诗考异》时面对具体问题的思路。初稿本、誊清本在正文之外,天头皆有批注,内容是谢氏对正文的订补,或是补充新的校勘记条目,或是对原有条目加以修改,增加新证据。誊清本将初稿本天头批注整理入正文,而在天头又添新批注。这种层层增添的批注,反映了谢氏思考具体问题的深入过程。如卷五之二《卢令》疏“孟子谓梁惠王曰”条,初稿本校语作:


阮云“谓”字当衍。按:此下所引皆孟子告王之语,若无谓字,则“孟子”“梁惠王曰”皆不连属矣。又如“欣欣然有喜色”,阮本“欣欣”作“忺忺”,阮云毛本改作“欣欣”非也,当是本作“忺忺”,不与今《孟子》同。此皆袒护宋本,以不误为误,无可质证,其可从乎[10]?


誊清本在天头另有补充:


按:阮以“谓”为衍,意谓“梁惠王”是篇名,此语是告齐宣王,非告梁惠王。然此疑《正义》之误记,“谓”字各本皆有,不能遽去。《正义》他处引《孟子》,无举其篇名者,《孟子》在唐列于诸子,注解之盛不及老庄,非如今之家絃户诵者,《正义》误记,良不足怪[11]。


此处主要讨论《卢令》疏“孟子谓梁惠王曰”之“谓”字有无的问题,阮校以“谓”为衍字,谢氏初稿本以“若无谓字,则‘孟子’‘梁惠王曰’皆不连属矣”为由,认为“谓”非衍字。虽有观点,但是论证过于简单。誊清本则在初稿本的基础上,分析阮校以“谓”为衍字之由(此语是告齐宣王,非告梁惠王,“梁惠王”当为篇名),进而论证,既然“谓”字各本皆有,则不可径以为衍,不能排除《正义》误记的可能,毕竟唐时《孟子》并非显学。与初稿本相较,誊清本所补内容既分析了阮校以为误之由,又分别从版本、《正义》文例、唐代《孟子》流传三个角度说明不当以“谓”为衍字。

又如卷六之一《山有枢》疏“既取名于亿萬”条,初稿本正文作:


阮本萬作万,按:萬万亦古今字,而阮本《正义》皆作万。


初稿本天头书:


礼禮亦古今字,阮本《正义》禮亦多作礼,且有上句作礼,下句作禮者。如《绸缪》章“犹室家待礼而成也,室家既须以禮”类,其字体多不如是。[12]


此处初稿本对毛本、阮本《山有枢》疏文“既取名于亿萬”作比勘,进而讨论萬、万古今字的问题。萬最早见于甲骨文,象蝎之形,《说文》云“虫也”,假借作数词(十千)。万亦见于甲骨文,本义不明,春秋战国以来亦表示数词(十千)。而字通行既久,因此唐人《干禄字书》云:“萬万并正。”谢氏以萬万为古今字,则是认为萬字经典相承沿用,而万字则于经典中不多见,以萬为古字,而万为今字。谢氏天头进而讨论“礼禮亦古今字”的问题,虽然与本处校勘无关,但是却是“萬万亦古今字”思路的延伸,反映了谢氏对阮校“易字之例”思考的深入[13]。

(三)誊清本的文本状态有助于理解《毛诗考异》在谢氏生前未能附梓的原因。在谢氏生前,《毛诗考异》一直以稿本形式流传,至民国三十二年才由郭则沄刊刻。郭则沄《毛诗注疏毛本阮本考异序》云:“闽士耻为名,往往笃学㪤生,而不敢有所著述。有之,亦秘诸箧衍,不敢遽以行世。” [14]郭氏认为,《毛诗考异》在谢氏生前未能刊刻,乃是由于闽人谦虚谨慎的学风所致。光绪十年,陈宝琛为业师谢章铤刻《赌棋山庄所著书》,此时距《毛诗考异》誊清本写成已历8年,而《毛诗考异》仍不在其中,以此确实可见谢氏于学术著述之谨慎。但是,从目前的誊清本文字状态可知,誊清本虽然将初稿本天头部分吸收进正文,但是又在天头补充了新批注。而在若干条目下,誊清本又附有“俟考”二字。可见,即使谢氏已经为《毛诗考异》作序,《毛诗考异》对谢氏而言,仍然需要修订。因此,在谢氏生前,《毛诗考异》未能付梓,固然有谢氏于学术著作谨慎的一面,而更重要地原因则是在谢氏看来,《毛诗考异》仍然不够完善。


三、《毛诗考异》初稿本与朱印本、丛书本之关系

通过考察《毛诗考异》序跋、稿本藏印、文本内容,可以认定,朱印本和丛书本皆是据初稿本校订。理由如下。

(一)初稿本的文本形态与郭则沄所得稿本情况相合。丛书本《毛诗考异》卷首有郭则沄序,交代了郭则沄得到本书稿本并进行刊刻的过程:


比佐古学院访求前贤名著之未行者,得《毛诗注疏考异》四册,为先生手稿,于是始得窥先生之经学……余方从事搜逸,是书流传坊间,乃不期而落吾手……校勘竟,同年生方策六员外检先生遗集,适得其自序,录以示,余亦谂先生致力之所在,爰列诸简端,而附识颠末于后[15]。


据郭则沄序,郭氏所得《毛诗考异》通为四册,为谢氏手稿。此外,郭氏所得稿本卷首并无谢氏自序,而丛书本所附自序乃是郭氏好友方策六(兆鳌)从《赌棋山庄所著书》中检得,郭氏刻书时置于卷首。台湾“国家图书馆”两通稿本,皆为四册,誊清本在《毛诗考异》四卷之外,另附《春秋左氏传毛本阮本考异》一卷,并且誊清本卷首,即附谢氏《毛诗注疏毛本阮本考异自序》;初稿本亦有四卷,不附《春秋左氏传考异》,并且卷首无谢氏自序。郭氏所得稿本定非附自序的誊清本,而不附自序的初稿本与郭氏所得稿本相当接近。此外,初稿本天头附“校勘记误字”,而誊清本无“校勘记误字”。丛书本卷末附“校勘记误字”,与初稿本相同。

(二)初稿本或是由郭则沄流传至王欣夫、叶恭绰之手。初稿本有“恭绰”“王氏二十八宿研斋祕笈之印”等藏印,二十八宿研斋为浙江秀水(今嘉兴)王祖询之斋名,王祖询为清代著名藏书家,王荫嘉、王欣夫之父。据此可知,此书曾为叶恭绰和秀水王氏收藏。郭则沄、叶恭绰、王大隆(欣夫)三人间皆有来往。郭与叶年纪相仿(叶较郭大一岁),家世相近(二人祖辈皆是清政府要员),检《叶恭绰全集》中有叶致郭讨论编清词选集及组织词社的三封信[16],盖以二人同是民国词社沤社的成员,是民国词坛“主持风雅”的重要人物。而郭与王于民国三十三年(1944)就北京古学院刊桂文灿《经学博采录》一事有书信往来[17],《经学博采录》亦于是年刊入《敬跻堂丛书》。至于叶、王二人则同为民国时著名藏书家,在书籍收藏上多有往来。以台湾文海出版社影印的《清代稿本百种汇刊》所影印稿本为例,其中就有《尔雅义疏校补》《续封泥考略》《嘉显堂图书会要》等11种稿本同时印有“恭绰”“王氏二十八宿研斋祕笈之印”藏书印。

郭则沄为《敬跻堂丛书》所收书籍作序,都会交代所据底本之来源。如《经学博采录序》称“比与先生孙㣎公共事古学院,承其出先著《东塾杂俎》手稿”“适吾友黄君君纬藏有桂氏遗著多种,皆未刊之稿,《经学博采录》在焉”[18]。而对《毛诗考异》,郭序仅云“是书流传坊间,乃不期而落吾手”,并未言及叶、王二人,因可推知初稿本最先在坊间流传,为郭则沄所得。之后乃由郭则沄流传至叶恭绰、王欣夫二人手中,再由二人捐赠给当时的国立中央图书馆,最终流入台湾“国家图书馆”。

(三)丛书本与初稿本文本内容基本一致,而丛书本文字讹误亦与初稿本的文字状态密切相关。通校丛书本与初稿本、誊清本卷一可知,丛书本虽然在内容上与二稿本皆有不同,但是与初稿本更为接近。

如,在对毛本页码的标注上,丛书本与初稿本基本一致,而与誊清本则出入较多。卷一之二“又司尊彝云皆有罍诸臣之所酢”条上,丛书本与初稿本皆标注“十二”,意即此条在毛本卷一之二第十二页。实际上,在此条前,有“后妃言我升彼崔嵬山巅之上者”一条,已经标注“十二”。根据本书体例,无烦再标注毛本页码。初稿本此条书于稿本天头,为了提示本条具体位置,因此再标注“十二”。丛书本不解初稿本标注“十二”之用意,也随之标注“十二”。

此外,初稿本的文字状态,也对丛书本有直接影响。如卷四之一《兔爰》疏“以传言尚无成人者为”,此条丛书本校语作:


阮本“言”作“云”。按:《思齐》“小子有造”传“造为也”,不与此传重出复见乎?然此盖不应为而为,望其无为也;彼则应为而为,喜其有为也。训虽同而意则异。毛传至简,一字之中而其义所包甚广,故当紬绎上下文而后知之。重出而不得谓之重出也。又按:《缁衣》笺、《思齐》传《正义》皆申之曰“造,为,《释言》文”,此传尚在其前,《正义》独置而不言,则此传所据者不可为更审矣[19]。


据校语“阮本‘言’作‘云’”可知,此条校语当为比勘毛本、阮本疏文异文而发。细读按语,则发现按语又与疏文作“言”“云”无关。下条校勘记为“传造伪也”,此处按语亦是讨论“为”“伪”的问题,则此条按语应当本属下条。检初稿本,“以传言尚无成人者为”书于正文一页之末,而“传造伪也”书于下页之首,而此处按语书于两页中缝。由于本条按语位置错乱,因此丛书本误植。检誊清本,“以传言尚无成人者为”下,仅有“阮本‘言’作‘云’”一句比勘之语,再无其他按语,而“按《思齐》”之“更审矣”一段,则位于下条校勘记为“传造伪也”天头,“更审矣”之后,另有“又按……”三百余字(见下)。

又如卷四之二《郑谱》疏“又云为幽王大司徒”条,丛书本作:


……又山井鼎考囗囗永怀堂板,“又云”二字作“桓公”。阮谓此俗书,本不足论。谱以上说囗囗郑囗,以下说河南新郑……[20]。


据誊清本可知,此处作“山井鼎《考文》载……谱以上说京兆郑县,以下说河南新郑”,而丛书本囗处皆为空字。检初稿本,“山井鼎《考文》载”六字处涂抹严重,识读不易;“说京兆郑县”五字处,“京”字遭剥蚀,“县”字为草写,亦难以识读。

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有《毛诗考异》朱印本,是郭则沄在《毛诗考异》校样基础上的校改本。朱印本内有大量签条,天头地脚亦有墨笔校改,说明郭则沄在朱印本之后,又对此书作了不少校改工作。朱印本正值修缮,笔者未曾目验。但是比勘初稿本与丛书本,亦可以略窥郭氏校订《毛诗考异》的细节。总体上看,郭则沄在识读文本以及整饬体例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

(一)识读文本。初稿本书写较为随意,又有多处涂改。由稿本到朱印本,再到丛书本,颇见郭氏在文本识读上的用心。如上文卷一之三“故于嗟乎叹今公子”条(见图一),初稿本以行书双行小字书于天头,“云何吁矣”下又多有涂改,文字状态极差。而丛书本此条作:


阮云:“于”当作“吁”,于、吁古今字,注作于,《正义》作吁,易字之例如此。不知者乃改之,《击鼓》《权舆·正义》亦误,《氓·正义》不误。按:《正义》固有易字之例,然亦不一定。况于、吁无异解,且经文俱见,如“云何吁矣”,安见吁必今而于必古乎?则《正义》用经字亦何不可?如以为误,则不应各本皆误,此亦偏执之说也。又如“于嗟乎驺虞”,经作于,笺作于,《正义》亦作于,又何不易于为吁乎[21]?


与誊清本相较,丛书本文字全同[22]。

(二)整饬体例。初稿本在天头有若干批注,涉及对正文的补充,或者是校勘记新条目以及“校勘记误字”。丛书本则将原本见于天头的批注,一律插入正文,而“校勘记误字”,则统一附在“卷某之某”节之后。如卷一之五“十二 先使媒人道成之”,初稿本正文作:“阮本道作导。按:道、导古今字,传作道,《正义》作导,则阮所谓易字说之之例也。”天头批注:“故阮以作道为误,然阮云《释文》诱下云‘导也’,则是改用今字,非《释文》本毛传作‘导也’。然注疏附《释文》诱下并无‘导也’二字,俟考。” [23]丛书本将天头批注附于正文后。以《毛诗考异》卷一(《毛诗正义》卷一至卷八部分)为例,初稿本天头有84处批注,其中34处是“校勘记误字”,40处是普通校勘记,10处是对正文校勘记的补充。其中有不少校勘记涂改严重,难以识读,从书本识读出这84处批注,并将它们全部插入正文。

当然,初稿本识读不易,上文也论及郭则沄以初稿本为底本校订《毛诗考异》,造成了丛书本在文字上的错脱衍倒问题。郭则沄将丛书本命名为“毛诗注疏考异”,则是未能尊重作者著述之意。此书的书名,初稿本、誊清本以及誊清本自序,皆题为“毛诗注疏毛本阮本考异”,《赌棋山庄所著书》所收序文,亦作“毛诗注疏毛本阮本考异自序”,丛书本题为“毛诗注疏考异”出自郭则沄擅改。对于书名之“毛本阮本”,谢氏自序谓:


且夫校勘记之所以作者,为今本,非为古本也,近日通行之本,其中有误,恐其以误沿误,因为校勘记以告之。若夫十行本、小字本、相台本者,则已销磨矣,即存者不能千百之一,岂家有其书乎?太傅重古薄今,若殿本、监本不涉一笔,然犹曰此官书,不敢妄为是非,至汲古阁本,则最为流行,校及者不过五六,是太傅特侈收藏古物之富耳。然所言非世所习,其益于学者不亦浅乎?[24]


谢氏认为,校勘记是为今本而非为古本而作,校勘记需要指出今时通行本的讹误。南昌府学本(阮本)《毛诗注疏》刻成后,便被目为最善、最便读之本[25]。但是在谢章铤的时代,南昌府学本并未完全取代汲古阁本(毛本),毛本仍然是当时的通行本之一。因此,谢氏在阮元《毛诗注疏校勘记》的基础上,对毛本、阮本的异文作全面比勘。“毛本阮本”二字,既交代了谢氏此书比勘的文本范围,又反映了谢氏作校勘记的立意。郭则沄删去“毛本阮本”四字,书名看似简约不少,却无法涵盖谢氏之立意。


四、《毛诗考异》誊清本的学术价值

上文论及,郭则沄刊刻《毛诗考异》是以初稿本为底本,并未参考誊清本。比勘初稿本、誊清本、丛书本,可以发现誊清本具有初稿本、丛书本不具备的文献价值。

(一)誊清本可以纠正丛书本的讹误。初稿本为谢氏初稿,内容上并不完整,加之多处涂改,识读不易,丛书本据初稿本而来,即使由郭则沄详加校订,其文本价值也大打折扣。利用誊清本,可以订正丛书本的文字讹误。如卷三之二《硕人》“经 硕人其颀”,此条丛书本校语作:


阮云:“《经义杂记》云:‘《玉篇·页部》引作“硕人颀颀”,据郑笺知《诗》颀字本重文,六朝时犹未误。’其说非也。考经文一字,传笺叠字者多矣,如‘明星有烂’笺云‘明星尚烂烂然’等是也。《玉篇》乃依笺叠字耳,非六朝时经有作‘硕人颀颀’之本也。《释文》云‘其颀,其机反’,《正义》云‘有大德之人其貌颀颀然长美’,皆经文作其字之证。”按:下章“硕人敖敖”笺云“敖敖犹颀颀也”,若经不作“颀颀”,笺自叠为‘颀颀’不得,臧氏之说未必尽非。且此篇复出如是。毛意盖谓两“颀颀”字训为长,一“颀”字亦训为长,故于《倚嗟》传特申之。汉初传经近古,故其训诂简中有密,尽多不言之意,盖其家法如此然,则“其颀”本作“颀颀”。《君子阳阳》篇笺云“陶陶犹阳阳也”,句法与此类,“陶陶”“阳阳”皆本于经也[26]。


由“阮云”至“其字之证”,皆为阮校原文。“按”下为谢氏按语。细读此段按语,“笺自叠为‘颀颀’不得,臧氏之说未必尽非。且此篇复出如是”文句错乱,令人不知所云。又“《君子阳阳》篇笺云‘陶陶犹阳阳也’,句法与此类,‘陶陶’‘阳阳’皆本于经也”一句,本为例证,却在结尾作结语,亦不伦类。检初稿本,此段校语以行书小字书于天头,“笺自叠为‘颀颀’不得,臧氏之说未必尽非”处又有涂改,而“《君子阳阳》篇”一句,附在段落之后,是谢氏后来补入。检誊清本,此段在阮校之后作:


按:本章“硕人敖敖”笺云“敖敖犹颀颀也”,若经不作若经不作“颀颀”,笺自叠为‘颀颀’,不得以自叠当经文曰“犹颀颀也”。《君子阳阳》篇笺云“陶陶犹阳阳也”,句法与此类,“陶陶”“阳阳”皆本于经也。且此篇传曰“颀,长貌”,《嗟》篇传亦曰“颀,长貌”,毛传简质,不应复出如是。毛意盖谓两“颀颀”字训为长,一“颀”字亦训为长,故于《倚嗟》传特申之。汉初传经近古,故其训诂简中有密,尽多不言之意,盖其家法如此然。则“其颀”作“颀颀”,臧氏之说未必尽非[27]。


誊清本将“《君子阳阳》篇”一句插入“且此篇传曰‘颀,长貌’”,文从字顺,眉目清晰,文本优于丛书本太多。

《毛诗考异》第一卷为例,丛书本文本识读初稿本有误或将初稿本天头批注插入正文不当,可据誊清本纠正的条目,共有21条。

(二)誊清本具有不见于初稿本及丛书本的内容。仍以卷四之一“造伪也”条为例,上文论及,“按《思齐》”至“更审矣”一段,位于初稿本页面中缝,丛书本因此系于“以传言尚无成人者为”条下。丛书本“造伪也”条作:


毛本、阮本同。阮云:小字本伪作为,是也。按:为古多作伪。盖出于人者,古皆谓之伪,故《荀子》云“人性恶,其善者伪也”,亦谓善由人为,非谓其善之诈也。毛公为荀子弟子,说伪为为,正其师法。此一字,盖古义之仅存者,又得于《诗传》,可宝之甚。阮乃以宋本而弃此仅存古字,何可哉!且郑笺,笺毛传者,《缁衣》“敝予又改造兮”,笺曰:“造为也”,郑盖恐人不解俗字,故以“为”申之,若曰:“此篇之训为,即彼篇之训伪,无二义也。”不然《兔爰》与《缁衣》相隔不过五篇,郑不应于师说都不省记,而又重叠加注欤?或曰:然则郑何不于《兔爰》发之曰“毛已有传”?郑当篇即出,有似易传。且伪为本一字,郑又何从加辞乎?惟于《缁衣》申之,使人参考而得其解。则毛义益明,此郑于诗所从独称为笺【丛书本“从”作“以”, “独称为笺”处脱,兹据誊清本改】也。予初校本亦从阮说改作为,今知其非,而考之如此[28]。


而誊清本“造伪也”正文与丛书本同,而“按《思齐》”至“更审矣”一段亦位于天头。此段之后,另有如下按语:


又按:《颂》“遭家不造”传亦曰“造,为”,古人治国曰造邦,治家曰造家,此为字属家说,不属身说,其意又异。“不造”即无告,告、造声转。成王幼孤免丧朝庙,盖自视为穷,民无可告语,即无人作为也。毛传重出,训同而意异也。郑笺训造为成,此申毛,非易毛。为者,成之始;成者,为之终。成家即造家。《正义》以毛、郑为异,未是。或曰:“蹻蹻王之造”,“造,为也”,毛传重出,复何说乎?曰:此造字属王说,其意又异于前。造若今所谓造诣,为若今所谓修为,盖谓生平功业欲造于王而成为王耳,故曰“王之造”,序所谓“告成大武也”。毛传贯穿大义,望文为训。故有字同而训异,亦有字同而训同者。其所不训,则可以由前准后。既训之,则各有意义,当申明耳。不然,毛传简质,或一篇止下数语,何忽于习见一字重叠若此?所贵好学深思,心知其意者[29]。


此段文字讨论《周颂·闵予小子》与《酌》中毛传训造作为的情况,进而得出结论:经文一字,毛传前后训同,各有意义,并非简单重出。此条校勘记本为讨论《兔爰》毛传“造伪也”作“为”还是作“伪”的问题而发,从谢氏稿本可知,谢氏在初稿本正文中给出校勘意见后,又在稿本天头补充新证据,进而又在初稿本中缝补充《思齐》毛传“造为也”重出之意。至誊清时,又补充《周颂·闵予小子》与《酌》中毛传为何重出。通篇八百余字,颇见谢氏考据学功力。

仍以《毛诗考异》卷一为例,誊清本有8条校勘记不见于丛书本,13条校勘记较丛书本有增补,又有13条校语在天头以补充稿本正文。


五、结论

通考台湾“国家图书馆”所藏两通《毛诗考异》手稿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

(一)台湾“国家图书馆”《毛诗考异》两通稿本是初稿本与誊清本的关系,北京大学图书馆所藏朱印本、丛书本乃是郭则沄据初稿本整理而来,而未参考誊清本。

(二)初稿本与誊清本有助于还原谢章铤《毛诗考异》的著述过程,而比照初稿本与丛书本,则可以管见郭则沄校订《毛诗考异》在识读文本、整饬体例上下的功夫,以及郭则沄在书名、内容处理上存在的问题。

(三)丛书本据初稿本而来,未能参考誊清本,在文本上的错脱衍倒不在少数,利用誊清本则能纠正丛书本的文字讹误。此外,谢氏在初稿写成后,又在誊清本天头补充了新内容,新补内容展现了谢氏不俗的考据学功力。因此,誊清本具有初稿本所不具备的学术价值。

谢章铤为晚清通儒,时人以为“于学无所不窥”[30],“于经籍、金石之学,均有本末,闽中学人,可以称首”[31]。查考谢氏学术轨迹,由性理之学入于汉儒考据之学,再从事于词章之学,而因国难当头(鸦片战争),欲有事功,故留意经济之学,所谓“性理、考据、辞章、经济之学,未尝不留其端倪”[32]。如今学界对谢章铤的关注,主要集中在谢氏的“辞章之学”,而鲜及其他[33]。《毛诗考异》作为谢章铤为数不多的经学著作,对探寻其“考据之学”具有无可替代的价值。此外,阮元《毛诗注疏校勘记》由清代校勘大家顾广圻、段玉裁负责,学术水准极高,而《毛诗考异》立意作阮校之“诤友”,系统地指出了阮校“好立条例,强书就我”,“袒护宋刻,游词失真”,“喜谈不可见之本,而多为臆断”“轻视元明以下之刻,而尽忘其佳处且诬之”四弊,对今人合理吸收阮校,重新整理《毛诗注疏》具有重要意义。


注释:
[1]郭久祺《郭则沄传略》,见马忠文等人整理《郭则沄自订年谱·附录二》,南京:凤凰出版社,2018年,第139页。
[2] [清]谢章铤《毛诗注疏考异》自序,民国33年,敬跻堂丛书本,第2页。
[3] [清]谢章铤《毛诗注疏考异》卷一,第1页。

[4] [清]谢章铤《毛诗注疏考异》卷一,第1页。

[5] 同上。

[6] 魏本唐(1791-1857),字又瓶,又字富春,福建侯官人,嘉庆二十四年(1819)己卯科乡试解元。道光六年(1826)以大挑一等候补直隶直县。先后任永安县学训导、台湾府学教谕等职。著有《夏小正校注》《读经杂记》等(《闽侯县志》卷七十二《文苑下》,民国二十二(1933)年,页12)。谢氏与魏本唐乃是同乡(谢氏为今长乐人,魏本唐为今侯官人,清时长乐属侯官),又与魏本唐之子魏秀仁(字子安)友善。

[7] [清]谢章铤《毛诗注疏考异》卷一,第3页。

[8] 同上,第4页。

[9] [清]谢章铤《毛诗注疏考异》,《敬跻堂丛书》本,1943年,自序页1。

[10][清]谢章铤《毛诗注疏毛本阮本考异》初稿本不分卷,册二,第2页。

[11][清]谢章铤《毛诗注疏毛本阮本考异》誊清本卷一,第32页。

[12][清]谢章铤《毛诗注疏毛本阮本考异》初稿本不分卷,册二,第3页。

[13] 《正义》“易字之例”详见笔者《〈毛诗注疏校勘记〉“以例校经”现象论析》,《北京大学中国古文献研究中心集刊》,2022年第24辑,第66页。

[14] [清]谢章铤《毛诗注疏考异》郭则沄序,第2页。

[15] 同上。

[16] 叶恭绰著,王卫星整理《叶恭绰全集》,南京:凤凰出版社,2019年,第1545-1546页。

[17] 马佳立、柳向春《王大隆致郭则沄函笺释》,《文献》,2012年04期,第82页。

[18] 郭则沄《经学博采录序》,见《敬跻堂丛书》本《经学博采录》序文第1页。

[19] [清]谢章铤《毛诗注疏考异》卷一,第21页。

[20] [清]谢章铤《毛诗注疏考异》卷一,第23页。

[21] 同上,第6页。

[22] 由于稿本一“又如‘于嗟乎驺虞’”一句单出,故丛书本缀于段末。稿本二插入“则《正义》用经字亦何不可”前,乃是后改,非郭氏识读有误。

[23] [清]谢章铤《毛诗注疏毛本阮本考异》初稿本不分卷,册一,第8页。

[24] [清]谢章铤《毛诗注疏考异》自序,第2-3页。

[25] 李振聚,《毛诗注疏版本研究》,山东大学2018年博士学位论文,第211页。

[26] [清]谢章铤《毛诗注疏考异》卷一,第17页。

[27] [清]谢章铤《毛诗注疏毛本阮本考异》誊清本卷一,第21页。

[28] [清]谢章铤《毛诗注疏考异》卷一,第21页。

[29] [清]谢章铤《毛诗注疏毛本阮本考异》誊清本卷一,第25页。

[30] [清]陈宝琛《谢枚如先生八十寿序》,见陈宝琛撰,刘永翔等点校《沧趣楼诗文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320页。

[31] [清]谭献《复堂日记》卷一,清光绪刻半厂丛书本,第1页。

[32] 谢章铤《残书目录序》,《谢章铤集》,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9年,第11页。

[33] 笔者管见,自张文潜、王子宽于《福建论坛》1985年05期发表《谢章铤和〈赌棋山庄词话〉》以来,学界讨论谢章铤的论文有四十余篇,只有陈庆元《谢章铤的学术思想及传世稿本》(《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年01期),曾祥明《谢章铤学术思想述论》(《三明学院学报》,2020年03期)两篇论文讨论谢章铤的学术,此两篇论文亦未论及谢章铤《毛诗考异》。


【作者简介】

张亿,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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