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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精神,自由思想——陈寅恪

学术大家 2022-09-24

陈寅恪一生视“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比生命还要宝贵,孜孜追求的是学术的自由空间无限之大,誓言:“思想之不自由,毋宁死耳。”


陈寅恪,(1890.7.3—1969.10.7)字鹤寿,江西九江市修水县人,生于湖南长沙,祖籍福建上杭。中国现代最负盛名的集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语言学家、诗人于一身的百年难见的人物,与叶企孙、潘光旦、梅贻琦一起被列为清华百年历史上四大哲人。
先后任职任教于清华大学、西南联大、广西大学、燕京大学、中山大学等。解放后,先后被选为中国科学院社会科学部委员、中国文史馆副馆长、第三届全国政协常务委员等职。著有《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元白诗笺证稿》《金明馆丛稿》《柳如是别传》《寒柳堂记梦》等。 

 


1949年,毛泽东访问苏联,斯大林问毛泽东:“贵国的陈寅恪先生现在怎么样啊?”毛泽东环视一下随员,没人知道,他说:“回去打听一下吧!”原来,斯大林在他的《论中国革命问题》一书里,多处引用陈寅恪著作中的材料。享誉世界学界的陈寅恪的许多观点深刻的影响了斯大林了解中国。 

在当时的史学界,陈寅恪的学问可以说是最高峰,会十几种语言,研究贯穿文史,每有见解必不凡俗。“北大舵手”郑天挺教授赞誉陈寅恪是“教授中的教授”,北京大学代校长傅斯年说:“陈先生的学问,近三百年来一人而已。”胡适对他评价:“陈寅恪治史学,当然是今日最渊博、最有识见、最能用材料的人。”狂人刘文典教授对陈寅恪推崇备至,说西南联大只有两个半教授,陈寅恪排第一。

斯大林过问了陈寅恪之后,陈寅恪被格外关注。他有眼病,腿病,周恩来总理过问治疗方案,派人看望。陈毅、郭沫若、胡乔木等政要都到中山大学去拜访过他。中南局书记、广东省委书记陶铸对陈寅恪更是体贴入微,多次登门看望他,送去党的关怀,把陈寅恪门前的小道漆成白色,两旁装上精致的扶手护栏,以免视力微弱的陈先生滑跌,为他配了三名年轻的护士专职护理,体检看病是经常的事情。陈寅恪小道成为一时美谈。学校也特别体谅他身体和年龄带来的不便,他讲课可以不上课堂,在自家的走廊里挂块黑板讲课,学生坐在走廊里自带凳子听课,成了中山大学独具的风景。




陈寅恪一生视“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比生命还要宝贵,孜孜追求的是学术的自由空间无限之大,誓言:“思想之不自由,毋宁死耳。”他曾为梁启超在清华大学的委屈对着校长曹云祥拍案而起,逼着曹云祥辞职。他曾经对日本鬼子在香港对他的威逼利诱坚辞拒绝。他曾对蒋介石总统规劝他去台湾的拜访报以沉默。他是个学术和思想自由到恣意无忌的人,留教岭南大学后一次聚餐,对曾主张“全盘西化”的校长陈经序拿筷子吃饭笑娱:“陈校长,你的‘全盘西化’是假的,我的‘全盘西化’才是真的。”多年留学的陈寅恪吃面包喝牛奶。


才高气傲的陈寅恪曾赋诗自道:“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留学时拒绝胡适的帮助,抗战时拒绝日本人的巨额献金,拒绝随蒋去台,拒绝当中科院历史二所所长,拒绝毛泽东的红人、中共的“大秀才”康生的求见,拒绝对他即将出版的《金明馆丛稿初编》改动一个词,宁肯不出……





他的学生回忆,陈寅恪眼睛好的时候讲课总是眯缝着,只在兴奋的时候才突然睁大。晚年体力不济的时候,却感到他随时大睁着眼睛,目光如炬。


1966年7月,在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地动山摇的声浪里,一顶一顶帽子横着竖着朝陈寅恪的头上飞,一顶比一顶重沉,“牛鬼蛇神”、“封建余孽”、“死不改悔的走资派”,指斥他大肆挥霍国家财产,享受高级护理待遇,吃美帝国主义药品,简直是罪恶累累。

在当时的南国很少能够找到一条像陈寅恪这样的大鱼,捉到了,兴奋之余发泄也就更其卑劣,残酷。先是助手黄萱被赶走,三名护士被撤出,停发工资,冻结存款。“失明膑足”的陈寅恪和老伴唐筼成了坐以待毙的无头苍蝇。

大字报铺天盖地的糊过来。人们笔走龙蛇的书写和愤怒的声讨简直处于疯狂的巅峰。陈寅恪居住的一号楼转瞬之间被糊成了一具白棺材,外墙,窗子,门上,床头,甚至陈寅恪的衣服上都糊满了大字报。远望去,像下了一场南国永远见不到的大雪。唐筼很悲戚,说,人还没死呢,就开始吊孝了?

抄家。红卫兵一拨一拨冲进来,劫掠了陈寅恪视为心尖的手稿和陈夫人祖父历尽劫波的20多份手札以及其他物品,查封了陈先生视为宝贝的藏书。陈寅恪那双如炬的眼睛视而不见,耳畔的声声叫嚣让他心灵一阵阵颤抖。高音喇叭从门从窗子接进了他的室内,一只喇叭就是一只咆哮的老虎,转身是一只,再转身又扑过来一只。他感到无处藏身。他觉得自己掉进了一座无边的森林,他想逃离。他的耳畔吼叫着“斗斗斗”“死死死”“牛鬼蛇神”这些莫名其妙的词汇。他的屋子令他感到恐怖极了。喇叭里每喊他的名子他都一阵发抖,裤子就湿了。

1969年春节后,陈寅恪一家被扫地出门,搬到中山大学校园西南区50号。奄奄一息的陈寅恪躺在木板床上靠流质维持生命,见到偷偷来看望他的亲人不住的流泪。“造反派”还会时时光顾陈寅恪的“寒舍”,拳打脚踢逼迫所谓证词,连他的老妻唐筼也不能免于拳脚伺候。陈寅恪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十分哀痛。他是五四文化名人中忠于夫妻感情的很少的人,夫妻一生不离不弃。他为妻子唐筼写了挽联:“涕泣对牛衣,卌(xi)载都成肠断史。废残难豹隐,九泉稍待眼枯人”。




陈寅恪对老妻叹道:“我现在如在死囚牢中啊。”夫妻相对而泣,泣至血泪。1969年10月7日早上,心力衰竭的陈寅恪咽下最后一口气。一个月后,他的妻子唐筼撒手人寰。

陈寅恪夫妇死后并未入土为安,骨灰放在殡仪馆里。他要“遇黄而安”。

2001年,饮誉世界的画家黄永玉得知他敬慕的大师陈寅恪夫妇尚未安葬好,主动和陈寅恪的女儿取得联系,愿意出钱出力玉成此事。黄永玉是湘西人,感念陈寅恪的祖父陈宝箴做湖南巡抚期间在湘西治河、养民的恩德,景仰陈寅恪的道德文章,因此十分愿意帮助陈氏后人了却心愿。


 如果你想看中国龙脉的发源地,你应该去看昆仑山。如果你想体会何为不倒的宏伟建筑,你可以选择去看长城。而如果你想了解中国文人,那么我想应该去读陈寅恪。读他“自甘沦落”的文章,会读出乱世文人的不甘沦落;读他的“最是文人不自由”,会读出“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无比光芒。在满城滚滚红潮中,会读出一个旷世文人的无比坚韧。读陈寅恪,会知道为什么刘文典敢脚踹蒋介石;为什么钱钟书敢讽刺国民政府;为什么瞿秋白敢在《流氓尼德》中大骂北洋军阀。辜鸿铭说他最佩服两个人,一个人是他自己,一个是梅贻琦。他说他自始至终都当前清遗老,而梅先生自始至终都走革命路线,这种具有“独而不改,周行而不殆”的精神的文人是他敬佩的文人,我想说陈寅恪先生也做到了。


   


在生命的最后三年,陈寅恪吃尽苦头,既来自病痛伤残的折磨,也来自政治运动的煎熬。这些伤害了他的肉体,加速了他的死亡,却于灵魂无损。他总是通过在心中默诵诗词句子来抵抗疯狂和无知的打扰。书看完了,全在心里。陈寅恪身后,所有著作依他的意愿一字不改,并保持以繁体竖排出版,“留赠来者”。

陈寅恪先生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垂范后世。先生当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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