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地系列专访 6 | 渠楠自然保护小区：白头叶猴的故乡
上上一期专访中，我们了解了关坝流域自然保护小区，今天我们将走进另一个自然保护小区——渠楠。这里紧邻崇左白头叶猴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成立自然保护小区后，白头叶猴种群数量明显增长，经济、文化、社会效益明显。
张颖溢
广西生物多样性研究和保护协会（美境自然）创始人。北京大学环境与生态学学士和动物学博士。生物多样性保护专家和灵长类专家，曾在广西崇左开展白头叶猴的野外研究和保护，在白头叶猴的行为和生态学方面取得了开创性的研究成果，在野生动植物保护国际（FFI）任中国项目负责人期间，在广西推动自然保护小区的建设和有效管理。
保护小区和我们之前接触到的保护区有什么差别呢？
①保护区必须由地方政府提出申请，地方政府或国务院审批，而保护小区由社区向县级主管部门提出备案即可；
②保护区是最严格保护的一类保护地，由社区自己建立和管理的自然保护小区，多数是资源可持续利用型的一类保护地，社区通过习惯法（如村规民约）等形式进行有效保护；
③保护区起主要保护作用，面积比较大，保护小区则面积较小，对保护区体系起补充作用，作为缓冲区、廊道和垫脚石。
④保护小区的资金主要是自筹，保护区是国家出资的。
渠楠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渠楠村是广西崇左市的一个小村子。它是壮族村，有110户、450人左右，主要经济来源依赖甘蔗、西瓜、柑橘、玉米等经济作物。这里的喀斯特森林生态系统保存相对完整，紧邻崇左白头叶猴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极度濒危、中国特有物种——白头叶猴全球种群的12%就生活在渠楠。渠楠村石灰岩山地的森林生态系统中，谷地已被人类开发利用。
△渠楠村喀斯特森林生态系统 | 摄影：赵兴峰
为什么要在广西推动社区建保护小区？
广西的生物多样性丰富度在全国排第三，其中与越南交界的喀斯特廊道也是国际上公认的生物多样性保护优先区。历史上人类在这里的农耕历史很悠久，生态环境破碎化比较严重，加之属于南方集体林区，保护区难以建立，也不能覆盖所有关键和重要的生态系统和物种，许多珍稀濒危物种都分布在保护区体系之外。
壮族人民本身就有保护自然的传统文化和习俗，比如风水林、龙山、龙树等，因此可以调动社区的积极性来保护。
渠楠是怎么做的？
渠楠村是怎么建成自然保护小区的？
从2008年到2010年，野生动植物保护国际（FFI）与广西环保厅、广西林业厅共同合作，用中欧生物多样性项目尝试在保护区之外建立了14个自然保护小区。2014年，美境对这些社区进行了回访，发现有一半的保护小区在项目结束的情况下依然还在发挥作用。于是林业厅和美境启动第二次合作，探索自然保护小区的可持续发展机制，渠楠就是我们四个新建自然小区试点之一。2014年，经过屯委动员、社区动员、村民代表大会投票、递交申请，最终在扶绥县林业局批准下成立了保护小区。期间及其后村里和美境一起开展了多次的社会、经济、文化和生物资源本底调查。
那保护小区怎么管理呢？
保护方面，屯委负责保护小区的日常管理，制定、公布了村规民约和巡护管理制度，成立了14个年轻人为主的志愿巡护队，全村共同参与日常监督，防止、制止外来人员盗猎和砍伐等破坏行为。
此外，由于自然保护小区需要自筹经费，美境帮助渠楠通过打造自然教育基地建立可持续资金机制。2015年，17户自愿成为自然教育接待户，接待费用给屯里一定比例的提留，用于村庄的公共事务以及巡护队的日常开支。孩子和部分社区成员成为自然讲解员。渠楠也在探索开发生态农业，未来如果有收益也将提留部分资金用于保护小区的管理。
△ 渠楠村的孩子们主动参与自然教育
渠楠做的怎么样？
渠楠自然保护小区取得了怎样的保护成效呢？
从建立保护小区后，渠楠的白头叶猴种群数量在持续增加，栖息地面积也在不断扩大。成立之前，本底调查确定的白头叶猴种群数量9-10群，至少有85只。2017年监测发现有猴群15群，数量至少在130只以上。近几年居住地附近的几个猴群都有幼崽出生且都存活下来了。
以前，白头叶猴栖息地面临的主要威胁是农林用地的蚕食以及外来人员偷猎盗树等。保护小区成立以后，全村村民积极监督村规民约的执行，遇到违法违规情况就提前劝阻或报告屯委处理，志愿巡护队还定期进行巡护，所以土地蚕食现象已完全杜绝，外来违法行为也在减少。
△崇左保护区内的白头叶猴 | 摄影：梁霁鹏
还有其他方面效益吗？
经济、社会和文化等方面的效益也都非常显著，村庄面貌焕然一新，全村的凝聚力和自我管理能力显著提高。
经济方面，2015-2016年，渠楠共接待了自然教育等活动200多人次，接待户收入超过12万，村庄提留经费13000多元。社会方面，村里的赌博等不良行为明显减少。文化方面，妇女们也开始去恢复壮族传统文化和习俗，成立了跳舞队。村里的孩子成立了青草社，参与村庄环境保护与自然教育活动。
此外，由于渠楠的保护成效获得了地方政府和保护区的认可和支持。
您提到自然保护小区的管理和决策权在社区，那政府和NGO能发挥怎样的作用呢？
地方政府除了给予备案和挂牌进行认可外，还可以帮助社区对接外部资源、在巡护执法等管理上给予技术支持，还需要定期监测和评估保护成效，建立激励和奖惩措施。
NGO主要帮助和陪伴社区提高自治和管理能力，帮助其争取外部的支持，协助政府做好监测和评估。NGO要深入了解社区的历史、治理架构、审美艺术、信仰崇拜、节日习俗等，协助社区找寻和建立合适的保护地管理模式，而不是把保护小区当项目来做。作为外来者，NGO在工作中要理解社区内部的关系，了解社区需求，协助社区形成共识，而不能引入矛盾，激化冲突。要协助村支两委／屯委提高其领导力及威信，建立公平公正的决策机制管理好保护小区。通过宣传、政策、市场、文化恢复等多重手段让社区从保护中获得多重效益，避免只靠金钱激励和动员社区群众。
△渠楠自然保护小区的管理模式
其他省份没有出台类似广西的自然保护小区管理办法，在实际工作中又如何去借鉴渠楠的经验呢？
社区自己有效管理和保护的保护地，是国际社会都认可的一种保护地类型。国内最常见的社区保护地有藏区的神山圣湖、南方的风水林等。自然保护小区管理办法只是政府认可的一种形式，如果你所在的区域没有类似的政策，也一样可以协助社区自己有效管理和保护生物多样性，并在保护成效的基础上，协助社区去获取各种形式的政府认可和社会认可，建立可持续资金机制，以此激励社区长期开展保护行动。
敲黑板、划重点
社区管理保护地的关键点：
1．提高社区自组织和自管理能力，建立因地制宜的管理制度和管理模式。
2．政府要给予适度的认可并做好科学监测和评估。
3．建立可持续的资金机制。
至此，保护地系列专访就告一段落啦～6月6日，我们将在北京举办社会公益型自然保护地联盟第一次研讨会，请关注当天图文推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