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体验的“万花筒”与“设计的底线”:对话建筑师汪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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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拜访空间站SpaceStation设计的咖啡馆、到采访空间站SpaceStation汪铮老师和他的团队,再到我们共同合作了两个咖啡馆的设计和落地,作为空间的使用者,我也有了更多想和汪铮老师交流的内容。
空间站作品:Crimson Coffee ·成都
与其说设计一家咖啡店,不如说:如何去设计一个具备咖啡功能的城市公共空间?
采访对象:建筑师 汪铮(空间站建筑师事务所)
采访整理:子涯 、行走与咖啡
01 理解咖啡馆,是设计的前提
行走与咖啡:“您创办的空间站建筑师事务所做了不少咖啡馆类的项目,是因为喜欢这个行业还是偶然性的呢?”
汪铮:“开始是偶然性的,我们服务的很多客户会刚好处于某阶段的热门行业,咖啡馆在目前就是这样的行业。咖啡馆这个命题很有趣,是很有发挥空间的一类项目,这跟开咖啡馆的人和去喝咖啡的人对空间的品位是相关的。我们也服务其他业态的客户,都有自己行业的特点。而咖啡馆主理人,基本上容易沟通,与设计师的关系更接近于一种合作者的关系,而不是纯粹的甲乙方的关系。”
行走与咖啡:“回溯最初做的咖啡馆项目到现在,对于这个行业的观察点有哪些?”
汪铮:“咖啡馆产生于西方社会,是城市公共空间的延伸,大家喝咖啡的习惯非常普遍,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同时咖啡馆也是很多影响人类历史事件的发生地,为什么会在咖啡馆里发生?就是因为它的公共属性特别强,人们在喝咖啡的时候,思维更活跃,更乐于去交流。”
“这种属性更加考验设计师对人的行为的把握,或者说,设计师到底是怎么理解交流这件事,怎么理解人和社会的关系的?不同的设计师在这两点上的理解不同,会导致不同的方案。在做了一系列的咖啡馆之后,我们在这方面的思考也在不断加深。一些看似完全不同的处理空间的方式,其实都是我们对于在咖啡馆即将发生的一些交流状态和人的使用行为的思考结果。”
空间站作品:Radio Coffee·北京
汪铮:“一些看似完全不同的处理空间的方式,其实都是我们对于在咖啡馆即将发生的一些交流状态和人的使用行为的思考结果。”
02 设计的分寸感和刻意感
行走与咖啡:“在国内缺乏一种讨论的语境,这也导致了很多人进入到一个空间的时候,感受和体验方面的感受力是比较弱的,作为建筑师,是如何考虑空间跟人的交流的?“
汪铮:“人的一些体验是共通的,比如对光的体验。但有些体验的敏感度是因人而异的,比如如何跟空间互动这件事情。我会观察中国的空间使用者的行为方式,某些方面确实跟国外的使用者不太一样。
拿咖啡馆来举例,如果是在法国,独自来店的客人会更倾向于打个招呼,然后斜靠在吧台上点一杯浓缩,和咖啡师简单地聊几句,一饮而尽然后离开。如果是两个人来则会尽量选择有两把椅子的座位,客座之间的距离很近,桌子很小,桌子之间几乎是没有通道的,每个人都在滔滔不绝地聊天,但奇怪的是并不觉得喧闹。
而在中国这样的咖啡馆设计是不太成立的,大家还没到把喝咖啡作为生活中一种习惯动作那样的状态,而是会作为一个有仪式感的事情来对待。这会影响设计师对空间的判断,会影响设计过程中对于分寸感的把握。以中国的使用者作为对象,这个「分寸」要放得更大一点,需要把空间的体验做得更明确,或者说强度更高,而在另一些方面,比如材料和节点,要做得更「经意」一点。
以汵奇咖啡在北京东四南大街的第一家来说,顾客不得不进入到咖啡师的领域才能落座,这个「不得不」就是空间对人的一种很强的鼓励。有点像不敢下水游泳的小孩有时候教练会从背后推他一把,等他到了水里才发现:噢,水里太好玩了!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空间站作品 汵奇 CENCHI COFFEE · 北京
03 设计的诚实和安全感
行走与咖啡:“你的项目都体现了诚实和安全感,这是不是你想要传递和呈现的一种价值?“
汪铮:“对,我认为这是很真实的一种价值,我希望我的客户以及他们的客人能获得这种价值。诚实非常重要,因为设计是由一系列选择组成的,一旦我们跨越诚实这条线的话,我们做很多选择就会丧失标准。我觉得最终的使用者或许未必可以直观地把握住我们的设计概念,但一定会看到我们工作的态度,但这种态度就需要诚实来体现。
安全感未必是终极的价值,它只是诸多价值中我比较喜欢的一个。如果我们将人简单的分为善于交流和不善交流两类,我认为他们并不是两种平行的人格,不善于交流的人,在高密度的城市公共空间中可以被看作「弱势的群体」。不善交流的人无法表达自己的不善交流,这就需要一种更直接的帮助,能给出这种帮助的人,我认为就是设计师。
所以我比较重视安全感这件事,是因为我觉得它体现了一种不擅长表达自己的人的一种权利,如果我已经做到能够让这些人在空间当中有足够的舒适,那么对于另一部分人,他们的权利就已经被关照和满足了。”
空间站作品:棉仓·苏州
汪铮:“不善交流的人无法表达自己的不善交流,这就需要一种更直接的帮助,能给出这种帮助的人,我认为就是设计师。所以我比较重视安全感这件事,它体现了一种不擅长表达自己的人的一种权利,如果我已经做到能够让这些人在空间当中有足够的舒适,那么对于另一部分人,他们的权利就已经被关照和满足了。“
04 设备与人的关系
行走与咖啡:“在你做过的咖啡馆项目中,设备跟人的关系一直是你很关注的部分,为什么?能以MONOLOGO这个项目为例,为我们介绍一下吗?”
空间站作品:MONOLOGO · 北京
汪铮:“设备是空间当中非常核心的一个元素,如果材料、人工可以节省的话,设备是无法被节省的,如果一个空间中所有的元素都可以做减法,设备是唯一必须存在的,它是这个空间中所有物理功能的体现者。比如咖啡馆里一定要有咖啡机、冰箱,空间当中一定得有上下水管、空调,得有电,这些必须存在的东西,我们如何去对待它们?如果我们把这些跟空间当中的“物”平等对待,自然要对设备产生关注。设备也最能体现设计师的诚实,如果我们决定去无视它,会节省很大的设计工作量,也会影响其他的决定,如果我们选择了将设备纳入设计的系统,那么它反而是我们要用更多精力去研究的一部分。
好的空间,即便是做了吊顶,把所有的设备都隐藏,如果把吊顶拆掉,把墙打开,里面的管线和设备还是非常具有美感,这种设计带来的质量一旦被看到,它就是一种美,如果看不到,它就是一种合理性,所以隐藏与否不是最主要的,设备设计的美感与合理性会最终反馈在空间里的。
保时捷汽车的发动机有一种特别好听的声音,在不断迭代的过程中,这个声音一直存在。其中有一款保时捷的设计做了一个隔音罩,把发动机整个地罩起来,声音被隔绝掉了。我看过一期车评节目,主持人把隔音的部分全部拆掉,发现这个声音一点都没有变。也就是说,有一些价值并不因为它是否被察觉而改变。我们也认同这样的价值。
这部分工作确实很耗费精力,但我们还是觉得这是值得的。在MONOLOGO项目上,设备是我们花了很多精力的一项工作内容,这个项目的设备很多,后厨是完全敞开的,吊顶也是完全敞开的,物理性的水暖电管线和功能性的厨房以及咖啡设备都会直接地被人看到,所以我们首先是把所有的管线与其他的空间元素一起做综合,其次是深度地参与后厨的布局和流线设计。在最终呈现的时候,我们在整个空间最高的位置布置了匀质灯光,这样空间中所有的「物」,包括顶部的管线都会被照亮。设备于是就被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
05 用设计做「公益」
行走与咖啡:“汵奇咖啡交道口店是一个「公益项目」,是在一个很特殊的背景去做的,将来还会做公益类项目么?“
汪铮:“会的。所谓「公益项目」是我们会主动降低设计取费,而客户会让渡一部分设计的自由度,共同完成的一个作品。这部分让渡出来的自由度并不是给我们设计师去做自我表达,而是为生活在这个城市中的人,其中很多人甚至不是这个项目的直接使用者,为他们做一些事情。更多的体现「不在场者的权利」。
空间站作品:汵奇CENCHI COFFEE交道口店·北京
做这类项目需要各方面条件具备,最主要是合适的场地和与客户之间的默契。汵奇咖啡交道口店的面积很小,只有8平米,客户是我们很熟悉的汵奇咖啡的两位主理人。这个项目开始于疫情的尾声,疫情也直接导致了这个小小的场地的出现。我们沿着这个思路去思考:疫情给很多人的生活都带来了很大的改变,如果面对面的呼吸也隐藏着危险,那么“一起喝一杯咖啡”意味着什么?
如果我们可以在家中完成所有的工作、购物、娱乐,那么公共空间意味着什么?如果我们最基本的现实需求都可以在屏幕前解决,我们还需要这个城市吗?
城市的出现,源于人们对共同生活场景的一个想象,它的意义更多地来自于一个我们共同讲述的故事:城市是这样一个地方,在这里会发生一些激动人心事情,会遇到有趣的人,会看到不一样的空间,会体验不一样的生活状态,这些都是「城市」给我们的一个承诺。如果这些承诺现在都可以不去兑现了,那么我们还停留在城市干嘛?所以,建筑师能做的一点点事情就是告诉你:这些事情还是会发生的。
当你走出家门,发现还有这么一家小小的咖啡馆,它的立面就和旁边那家电子烟小店的铝合金窗框没什么不同,而不同的是每一个窗框都有一个把手,像是在等着你打开,打开之后,它们变成桌子、椅子、遮阳棚等城市家具。
在台阶上也可以席地而坐,室内空间和城市空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以往常在胡同里、在街道上自发发生过的邻里生活场景以一种设计过的方式再次呈现,这也许会对生活在周围的居民和路过的行人产生一点点信心的提升,我们想做的就是这些,就是这一点点。关于疫情对城市生活改变的探寻和思考,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式,作家会写一本小说,画家会画一幅画。作为建筑师,我们希望通过这个项目传递一种乐观的态度,让大家回到这个城市当中去,让大家重建对这个城市的信心。”
汪铮:“城市是这样一个地方,在这里会发生一些激动人心事情,会遇到有趣的人,会看到不一样的空间,会体验不一样的生活状态,这些都是「城市」给我们的一个承诺。如果这些承诺现在都可以不去兑现了,那么我们还停留在城市干嘛?所以,建筑师能做的一点点事情就是告诉你:这些事情还是会发生的。”
06 反「时髦」
行走与咖啡:“观察你所做过的项目,大部分都跟新消费行业有关,风格上似乎都有一种反潮流、反网红的意味,在空间的规划里,对装饰性这部分是持谨慎的态度来对待,是刻意而为之作出一种差异性的表现?你对潮流、网红有哪些不一样的解读呢?“
阿道夫·路斯(Adolf Loos)(1870年 12月10日生于布尔诺,捷克——1933年8月23日卒于维也纳)为奥地利建筑师与建筑理论家,在欧洲建筑领域中,为现代主义建筑的先驱者。
汪铮:“对「时髦」的事物,建筑师的思维方式是先反思,而不是简简单单地拥抱潮流。对网红空间的评价在当下是无法回避的一个话题。阿道夫-鲁斯(Adolf Loos)提出反对装饰,但他其实不仅是批判现代主义所反对的东西、甚至也是对现代主义潮流本身的一种反思。而我们的思考其实非常简单:空间体验当然不能简单地被照片所替代,它甚至不能被一些直观的体感所代替,空间在体验上是综合的,连续的,具体的。有一些体验只有到空间之中才能感受到。处理尺度、功能、流线、材料、光线本来也是我们日常的工作内容,这些都与建筑会怎样的被传播无关。
所以我觉得,如果说阿道夫-鲁斯(Adolf Loos)在现代主义潮流中以矫枉过正的方式,做出连一些现代主义者都有点接受不了的「枯燥」的设计是一种勇气的话,我们在当下其实就不需要很大的勇气就可以去做一个不那么「网红」的空间,因为我们其实并没有标新立异,只是没有偏离自己的价值观,守住了一些底线而已。”
SpaceStation——空间站建筑师事务所成立于 2012 年,两位合伙人汪铮和李凌均毕业于清华大学建筑系,并在从业 10 年之后共同创立了空间站建筑师事务所。事务所成立以来一直致力探索中小型建筑、商业空间设计的可能性。同时也包括各种有趣的新型商业模式的探索者:联合办公、体验式照相馆、电商式蛋糕房、咖啡厅、创意产业园区、山谷设计学院……空间站还积极投身于传统居住空间及城市公共设施的改造研究,先后在北京什刹海、大栅栏完成了若干实验性的居住空间项目,以及如北京前门公共卫生间改造设计、北京地铁 16 号线出站口设计、西藏大昭寺数据中心改造设计等一系列公共设施改造项目。如同 " 空间站 " 这个名字的表层含义循环标注式地指向“建筑事务所”本身,这也暗示了他们一直致力的设计方法:即是用理性和游戏两种方式引导方案从概念走向物质化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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