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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拆迁办」工作是一种什么体验|故事FM

故事FM 故事FM 2019-05-23


今天的故事讲述者小明,她有一份不愿意让人知道的工作。


平时跟朋友聚餐时,她会偷偷掩饰,把自己说成一个普通的办公室行政。


因为她的工作单位——「拆迁办」,让她常常难以启齿自己的工作。


故事FM  第 106 期

▼ 点击下方音频,收听完整故事 ▼

/讲述者/ 小明  /主播/ @寇爱哲

/制作人/ @寇爱哲

/声音设计/ @杨帆_阿猴


/BGM List/

00.  Cha-Cha (未发布) -YangFan ( 同学聚会)

01.  Story FM Main Theme ( E-piano version ) (未发布)-YangFan  

02.  City of light (未发布) -YangFan ( 传说中的拆迁办)

03.  little Rainy Day  (未发布) -YangFan (万恶的印象)

04.  Ring (未发布) -YangFan (动手打我的拆迁户)

05.  Hush-hush (未发布) -YangFan (工作时不再热情了)

06.  lady subway (未发布)  — YangFan (银行密码)

07.  Romanzo -Capo Productions ( 一个在里面的人的思考)


/更多收听平台/

苹果播客 / 网易云音乐 / 蜻蜓 FM / 懒人听书



—下面是本期故事的文字版—

请配合上方音频食用



一 .


我叫小明,今年 27 岁,在深圳工作。


大学的时候念了一个特别鸡肋的专业——工商管理,毕业的时候比较迷茫,不知道能做什么。当时远房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说只要会电脑打字就行,我懵懵懂懂的就去了。


第一天报到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左拐右拐进了一栋很破败的两层楼,一间屋子里几张办公桌,每个办公桌前坐着一个工作人员。


尤其印象深刻的是小楼周围全是瓦砾,我们其实是在一堆废墟中办公。那个时候我才正式意识到:哦,原来我工作的单位是「拆迁办」。


但我并不是公务员,我工作的单位也不是政府部门,而是政府委托的有资质的实施单位,我报到的就是一家有资质的拆迁公司。因为我们直接负责拆迁户的补偿工作,所以也就是老百姓口中通常称的「拆迁办」。


刚开始我很不安,因为我印象中的拆迁办是一个万恶的职业,经常在社会新闻里害得普通人家破人亡、无家可归,所以工作刚开始的时候我非常不适应。



二 .


第一次动员大会的时候,领导说我们这个工作很特殊:5 + 2 ;白+黑。


刚开始我没听懂,工作之后我才理解这个意思是说一周工作 7 天,晚上不许关手机,24 小时待命。哪怕晚上 12 点拆迁户叫你去签协议,你也得爬起来工作。


一般拆迁工作分为动迁人员和协议人员。动迁人员就是上门做动迁工作的人,每个人会配备一个协议人员,负责解释赔偿政策、赔偿金额、办理水表电费各类手续等,也就是我工作的内容。


最初工作的时候,我态度特别好,非常耐心地讲解每笔钱是怎么算出来的,我很担心他们没听懂,因为我觉得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钱,每一分都不容易。后来一位姐姐提醒我,拆迁户的情绪可能上一秒还有话好好说,下一秒突然就很激烈,我最好是普通对待,不要过于热情。


我就遇到过一次,一对父子过来签协议,儿子四十多岁,略微口吃,我正在闷头核对协议,通常这个时候尤其要仔细,稍微一点错可能就会引起很大的矛盾,拆迁户会觉得你在故意做手脚,坑他们的钱,所以一般这个时候,我都非常仔细。


当时这个儿子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专注在协议上,没反应过来,他一下子火就冒起来了,挥着手就朝我的脸打过来,我吓得往后退,幸好反应快的男同事冲上来按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举动。


像这种情况我们也害怕出事,所以只要按住拆迁户的手就可以了。但事后我知道,我们现场都是有准备的,一个女同事身边都会站一个男同事,主要就是防止女同事被打。记得当时同事还说过一句:我们现场从来没有一位女同事被打过,听到的时候我还挺感动的。



三 .


拆迁工作的核心利益就是房子,就是钱。尤其像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不像 90 后大多都是独生子女,他们一般有很多兄弟姐妹,一旦牵扯到利益,而且家里老人还不在的话,情况就会很糟糕。


我见过一家三个兄弟姐妹在地上抢房产证的,其中一个护着房产证蜷在地上哭,嘴里念叨这是爸爸留给我的,另外两个上去抢,三个人撕扯在一团。


有的情况是比如协议签订后打款,通常分为首款和尾款,银行处理是打在一个人的账户上,多个继承人的情况下需要委托一个人领取。这个时候就会产生诸多不信任,我遇到过一个四兄妹的案例,大姐说她去领,二哥说用他的卡,三哥说他来设密码,四兄妹一直扯皮,最后的办法是,由我们的工作人员全程陪同将钱取出后平分,他们才安心。


我当时想,这真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吗?我们现场有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动迁阿姨,看了太多这种事,她说等到了 60 岁,就去出家算了,这个罪孽太深了。


也不是没有把房产看得淡薄的家庭,我遇到过一个,两夫妻都到了生命的尽头。产权人明确表示,不要房,直接给钱就行了。男主人尿毒症晚期,长期住在医院里,签协议的时候组长特意安排我去医院,并且叮嘱我一定要把协议上的内容全部念给人家听,以示尊重。


当时男主人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协议最后需要签字、按手印,他一直找不准位置,最后在他老婆的帮助下,才在协议上画押。


当我收拾文件的时候,女主人告诉我,她自己是乳腺癌晚期,所以他们没想要房子,就打算拿到这笔钱,看病用。


女主人戴着假发,可能是在做化疗,气色很不好,但对我们都客客气气的。



四 .


其实拆迁工作人员和拆迁户之间关系也并非都那么紧张。有时候遇到拆迁户下班晚,我们也会等到晚上十点,有些人就会挺不好意思的,给我们买饼干、瓜子,并且对我们很客气。


我们遇到能帮拆迁户争取奖励的时候,一般也会尽力帮他们。比如有的阶段性奖励,一个月内完成搬迁的话,可以拿到全额奖励,有的拆迁户人在外地,超过了一两个月,我们也会帮他们申请。


干这份工作之后,经常就有爸妈的同事朋友打电话问我,怎么样才能不吃亏,有没有内幕消息等。其实哪有,2011 年《国有土地上房屋征收与补偿条例》实施后,拆迁工作已经比以前透明和规范了,爸妈同事们的条件我按我了解的政策再算一遍,算出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倒是有一次,我跟组长外出摸底,路过一片区域,几栋高楼中间立着一栋二层的矮楼,远看很突兀。组长说,那是前年的一个拆迁项目,那家人想要多套房,一直没谈下来,实在劝不动,后来大领导直接拍板说,行,不拆了,我们绕着你走。这家人就被划在了红线外,所以现在你会看到高架桥从它前面横着过,就它一家孤零零立在那。


后来听说那家人三番五次上门,说希望赶紧把他家拆了,但那片区域已经规划完,短时间内不会动了。



如果真的遇上拆迁户有特殊需求,我们一般都是会配合满足的,拆迁工作本身就很敏感,我们都会尽量避免生出事端。


比如当时有一户在那一片住了很久,有感情了,不想搬太远。但他们又不想要安置房,我们同事就按着他的拆迁价款,给他在周边物色二手房。我记得当时我们动迁人员每天拿着小本本去抄二手房源信息,其实这并不是我们的工作,但我们都是希望他们能够找到自己心仪的房子的。


刚开始干这份工作时,我很不乐意让周围的同学、朋友知道,别人问的时候,我就敷衍说我在一家公司做行政。记得有一次大学同学聚会,左手边的同学说他在贵州某建筑工地上工作,右手边的同学说他在某楼盘卖房子,我当时心里想,嘿,我们一桌一个建房子的,一个卖房子的,我是拆房子的,我们这桌齐活了,但我只敢在心里想想,并不敢说。


我很怕别人会说拆迁办很牛,拆迁办的工作人员出去都是横着走,其实并不是这样,我们的形象被妖魔化了。今天我想讲出自己的故事,原因就是想说出我身处其中看到的东西,希望大家能够更客观的看待这些事情。



* 本期配图 | 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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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刘军  运营 | 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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