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想做的还是新闻” | 专访vista看天下前商业号主编何珊珊
北京,中国的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这里遍布着各类传媒机构,承接梦想也见证成长。
从早上九点钟开始,到夜里的一两点,从周一到周日,何珊珊的每一天几乎都过得这样充实,早上开选题会,下午负责运营,晚上再来改稿。在她看来,这几乎是新闻人的常态。
从南都周刊深度训练营的实习生,到带领实习生实习的记者老师,再到独自“负债”来到北京求职,成为vista看天下商业号的前新媒体主编,何珊珊一直在“出走”。毕业后的这两年里,她经历过月薪几千无法生存的困境,也经历过写作大稿满心喜悦的时刻。
和很多同龄的新闻学子相比,她已经走的很远了,但她仍和他们一样,心中怀抱着对新闻的热爱,对写作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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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者 | 蒋敏玉 编辑 | 陈星萌
从记者到编辑,为未来铺路
Q:毕业后,你的工作情况是什么样的?
A:应该是两年前,我到博雅市界去做财经记者,做了将近一年。然后我在vista看天下旗下的商业号做新媒体主编,主要工作是对采写内容以及运营的把控,可能还会有一些简单的商务合作需要去对接。现在刚刚离职。
Q:那在职业规划上,你是怎样做出选择的呢?
A:其实在上大学之前,我也是一个没有太多规划,对未来发展方向不明确的人。但是上了大学之后,我突然开始意识到这四年过去以后,我就要毕业工作了,所以现在需要去规划人生,做出职业选择。从大二开始,我就在学校外面实习,做的一些工作也跟正式员工没有什么区别。
选择职业目标的时候,我一般会有几个准则。第一,我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做这个事情;第二,我的能力是否与之匹配,自己是不是适合;第三,权衡利弊。我从小就有一个习惯,走一步之前要看到后面十步,甚至一百步,在选工作的时候,我也会思考我跟这个公司、岗位能否达到相辅相成的状态,能否获得更长远的发展。
大学期间,我一直在尝试自己感兴趣的工作,像是营销、策划、媒体小编等等这样的工作我都试过。这个过程中,我也在不断探索到底什么样的职业更适合自己,最后我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新闻,就来到了周刊。当然,在这里实习之后,我也发现自己最想做的工作果然就是记者。
因此,一毕业,我的选择就是一定要去媒体,刚好周刊在招人,就我留在这里做了一年社会新闻类的记者,但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很多采访对象可能后面一辈子都不会再联系了,这让我觉得很恐怖。
(何珊珊生活照)
我觉得对于记者而言,在某一个领域应该是要有所长的,也就是“先广,而后纵深”。其实因为我的数学不好,我一直觉得自己对于金融和商业这方面的内容是不擅长的,所以当时博雅给我打电话,我是有犹豫的,但是他们极力邀请我,觉得我肯定没有问题,后来我就去了。在工作中,我也发现,上手的过程比我想象中要意外得顺利。这让我知道,其实很多东西,如果你真的愿意去做,感兴趣的话,你是可以做好的。
从这里离开之后,我希望这份工作能够把我前两段的履历综合起来,既能够写稿,又能够发挥自己沟通、统筹等工作的能力,刚好当时vista看天下这边有提供主编方向的一个岗位,可以同时负责这些工作,虽然说挑战很大,也确实非常的累,但这是我想做的事情,所以我就选择了这份工作。
Q:从自己去操作选题到做一个编辑去统筹审题,这中间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A:其实对我而言没有不同。说实话,我现在刚毕业没两年,如果是正常来讲的话,很少会有同学毕业两年就成为主编,或者是转编辑,我觉得这主要还是得益于深度营的训练。从刚加入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有进行稿件的统筹工作了。
我记得我做出来的第一篇稿件应该是九零后入殓师,当时是由我们六个不同年级,不同专业,还都在不同城市的小伙伴一起做出来的。从说要去做这个事情开始,我就一直在负责推进,包括给大家布置作业,每天督促进度,提前约开会时间,还有最后合稿等等。做完这篇稿件之后,我后面的稿件也一直都是这样操作的,包括入职周刊之后,我也开始带第五期、第六期的实习生。这些能力都是逐步锻炼出来的,所以到了现在,尽管我的上面已经没有老师再来指导我,需要完全由我自己来做的时候,我也并没有感受到手忙脚乱或者是不适应,可以说是很自然地完成了一个过渡吧。
我觉得统筹这件事的决定因素,就是你自己的一个操作熟练度,或者说是你自己做这个事情的一个欲望。只要你有多大的能力,就去发挥多大的能力,那就可以做到,等你做到了,就会发现你做这个事情其实完全没有问题。
做新闻,始于正义
Q:当时为什么会选择新闻这个专业呢?
A:有两方面原因。一方面可能是受家庭的影响,我爸爸早年的时候在部队,是军中的随军记者,需要到处去跑,我经常很久都见不到他,但是他每次回来衣服的口袋里都会插着记者证。很小的时候,我就被这份能够在外四处漂泊,或者说去见识世面,见很多不同的人,了解很多不同事情的工作吸引。我记得当时,我还拿着那个记者证说,我将来也会去做一个记者。我是向往这种生活的。
另一方面,可能因为我是一个天秤座的人,正义感爆棚,所以在长大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又觉得我以后要去做律师,尤其是想做法院里面可以提供免费法律援助的律师。我希望哪一天我可以免费去帮很多人去打官司,伸张正义,讨回公道。但是到了高中,稍微成熟一点的时候,我又意识到这个事情有些不现实。因为我这人的性格过于活泼,可能与律师的职业特性有些不符合,我开始权衡,我到底想要做什么,最后我还是想到了新闻。
我觉得做记者和律师在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去探索一些真相或者是记录一些东西,也都可以直接或间接的帮到一些人,都是在做一个我认为是正确的事情。
Q:那你觉得你做的这些工作,有达到自己当时对正义感的那种要求吗?
A:我第一份正式的媒体实习就是在南都周刊,跟着显玲姐的。其实我刚开始做这份工作的时候,一度觉得心情down到谷底。
当时是大三上学期,我第一次进周刊,接手了一个江西电厂坍塌事故的深度报道,当时这属于特大伤亡事故,我们都非常愤怒,想说究竟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故,想要做一个还原的报道,但是因为当时我还在上学,不能轻易离开学校,无法去到现场,幸好有一个小伙伴,他在江西附近上学,就专门坐车到了当地,悄摸摸地进去了,要到了村民还有其中一位死亡家属的姐姐的电话。
电话传回来,就由我和另外一个小伙伴一起打电话去联系,我负责给家属和村支书打电话。但是因为我那会儿经验太少了,打电话之前本身就特别难受和愤怒,然后我给家属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很好地对话了。虽然在这个过程中,我也有问到一些有效信息,包括她与弟弟生前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后悔没有去抱一抱她的弟弟,说一声“我爱你”等等,但这些对于追求真相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帮助。还有就是我当时给村支书打电话,第一次他说这个事情他不清楚,就挂了。我当时愣了一会儿,又给他打过去,我说不好意思,刚刚信号断了,他就说,你不要问我,现在乱成一团了,你不要过来添乱,又把电话挂了,再打过去就没人接了。
这其实就是一个失败的采访,最后因为探访不到有效信息,这个题没能做出来。当时我非常有挫败感,因为它跟我想象中的记者可以去帮助别人之类的完全不一样,感觉在这种事情上,你会被事情本身的冲击力一下就击倒了,更不要说再去追查真相什么的。做完那个题大概有一个多月,我都很抑郁,很难走出来。
当时我就问显玲姐,我说做完这个题我一直心情很沉重。显玲姐跟我说,记者永远都会面临各种各样的事情,不可能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一定会成功,或者一定有效果,只能是用下一个题来盖过上一个题,记者在心智上一定要足够强大。
经过这个事情之后,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加速成长了,也做了很多在显玲姐、我,还有身边的朋友看来都觉得比较有价值的题。
做过这些题之后,我也认为我是在实现做记者的价值,最早做新闻的初衷,也达到了我当初加入深度营的时候跟显玲姐说的,我想去做一个调查记者的目标。
Q:之前看你采访刘万永老师时有提到说做记者能不能速成的事情,在你看来,自己从毕业到现在,两年的时间就升到这一个编辑的位置,算是一种速成吗?背后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呢?
A:你这么问我,我突然有点懵,因为从来没有人问我说你升的这么快算不算速成。
老实讲,如果我自己说我自己就是速成了,那我觉得这个是不现实的,因为这样可能会给大家一种做新闻有捷径可走的想法,但是事实就是我走到今天,或者说毕业之后进步这么快,是跟我大学里面的各种折腾,各种努力都是密不可分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当我周围所有的人出去玩,出去逛街,出去看电影,出去干各种各样事情的时候,我不得不说我一直没有闲下来。所以如果说真的有速成的话,我觉得可能就是,你努力的速度比别人快,那么你就能比别人成长的更快。
但是要是说,因为你比别人努力得多,所以你就一定会进步的比别人快,那我觉得这个也不现实。因为现实就是很多事情你努力了,也不会有结果的。
Q:所以还是努力的大方向的问题?还得朝着一个正确的方向去努力?
A:哎,对,这点可能说的很对,有的时候方向比努力更重要,就是你要找准什么是适合自己的,什么是要去做的,这点很重要。
不断成长,培养专业主义
Q:现在很多刚进入新闻行业实习的同学不管是在文风,还是在框架上面都会选择向前辈们去模仿,你觉得是否要形成自己的风格呢?
A:我个人感觉是这样的,首先在有自己的风格之前,应该先去确定自己的写作能力,是不是已经有一定的控场能力了。
我这样举例吧,我之前带过的,包括我现在正在带的实习生,大家都会有一个普遍的问题,就是连稿件中的一个自称都是混乱的,或者说在一个稿件里面,分不清什么是日报风,什么是杂志风,什么是新媒体风,写作的时候语言和用词都很混乱。
如果你连文风都没有办法去做一个很好的区分和切换的话,还说要去培养什么独立的文风,其实是不现实的,等到基础打牢了,无论用哪种风格写作都能够hold住的时候,才意味着你已经到了可以开拓自己文风的阶段。
第二就是逻辑框架问题,可能模仿这个事情本身就是你要不断去拆稿,不断去分解稿件,去了解一些前辈或者更成熟的人,他们在谋篇布局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在这个基础之上,你才有能力说怎么样去跳出过往的一个框架,朝更高的层次去讲述你想讲的东西。如果说还没有形成一个基础框架,想怎么讲就怎么讲,那可能最后素材特别多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对于素材的驾驭能力还不够强。
现在大家可能是在自己还不算资深的情况下,可能会需要先去模仿,先去观察,这个我觉得都是有必要的。
Q:从最开始做新闻到现在,你觉得好的选题是有共性的吗?
A:有啊,你要是一年之前问我的话,我可能会说我不确定,但是经过了这一年的疯狂打磨之后,我觉得确实如此,好的文章选题就会决定一半。
那好的选题会有哪些特质呢?我认为首先一定得是热点话题。热点的话也需要是大众话题,话题度高。比方说现在上了微博热搜,上了腾讯热搜等等,大家都在热议,那你去做这个事情,流量肯定不会太差,这个是从效果来看。
第二个就是这个题为什么会火呢?有一些题,大家可能就是随便扯一扯,当个笑话看,事就过去了,但有些东西背后可能还有很多值得去思考和挖掘、延展的东西,对社会或者对很多人都会有影响,对于大众而言,它是有参考价值的。
第三的话可能会比较特别,我觉得就是趣味度吧,我只能这样形容。可能做题越来越多,你就会发现,如果大家对这个有兴趣,那这就已经是一个好选题了,但如果说大家对他没有兴趣,那他就不是一个好选题。但是这个兴趣度和刚说的第一点的那个热度是两回事。热度只是说大家对这个聊一聊,八卦一下就过去了,但兴趣度是说这个选题背后的事情,大家是否会对他感兴趣。
Q:那作为一个编辑来看的话,一篇新闻稿件最看重的是哪一个部分?
A:对于我而言,我最看重的东西是新闻增量。增量信息包括第一手信息,就是采访类的增量,第二就是资料梳理,资料挖掘上的增量,主要是这两部分。
如果说一个稿件交过来之后,相对而言是一个多家媒体报道的综合,那我认为这篇稿件肯定是不合格的,你没有任何自己的看法,没有任何新信息在里面,那我觉得这篇稿子不如不写,要么有采访信息,要么有资料梳理的信息,这两点很重要。
不谈理想,专注当下
蒋敏玉:做记者期间,有什么印象很深的事情吗?
A:至今以来有三个让我觉得可能比较触动的,或者说真的突然把我朝某一个方向推了一下或者拉了一下的瞬间。
第一个就是刚才提到的江西电厂那个事情,因为我当时脸皮薄,不好意思追问等等问题,导致我觉得很遗憾,从那之后,我就变得更加厚脸皮,就是我觉得这个事情只要没有影响你,我就一定会坚持很多次,或者打很多次电话一直问。
第二就是我在周刊的时候做过一次封面报道,《风雨泰国游》,做的是当时泰国普吉岛沉船事件,后来刚好泰国那边的旅游局注意到这个事情,也发现我们前面在跟进,就专门邀请我们去泰国参与他们的一个祭祀仪式,我在那边跟他们国家旅游局的人,包括他们副部长一起看了很多风土人情,拓展了很多眼界。我发现有时候你做对了一个题之后,真的是会引起一些关注的,或者后续也可能会给你带来一些其他拓展眼界的机会,这个事情让我觉得做记者真的达到了我想要的有机会去看世界的感觉。
再然后就是去年那会儿,我做了一个全时便利店的题, 36氪也在。我就给36氪的编辑打电话,去跟他们请教这个事情。如果跟他们这种老编辑比,我肯定就是一个小白,以前也从来都没有干过给同行打电话这种事情,所以我当时很忐忑,但我还是打了。本来我打电话之前他就很忙,他说,这样姑娘,我们尽量在五分钟之内解决你的问题,然后开始我问他答,一口气打完电话,一看,一个小时过去了。他当时就跟我说,你要把自己当成一个经侦来看,哪怕有一天你转行,去做他们的工作,都觉得毫无压力,这才是应该达到的目标。
就那一瞬间让我觉得,我真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更高的目标要去做,非常地激励我。
Q:从最开始做新闻到现在,你觉得有什么是改变了的,有什么事没有改变的?
A:泛滥的同情心去掉了。我原来是一个同理心很强的人,但是我现在就是不管我多愤怒或者多伤心,我都告诉自己说我不能有情绪,一定要保持理智。因为很多时候悲伤和愤怒,会冲昏你的理智和判断力,以至于采访对象说什么,你就会信什么,如果这样,他有时候情绪化的话,可能实际上是没有证据的,但你把他说的所有话都当成事实了,最后栽跟头的就是自己。
这个事情就在我去做全时便利店的稿子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我尽我最大努力去保持一个理智,对他们每个人都去问证据,问材料,问可以求证的每个信息,而且哪怕至少有三到五个采访对象反复跟我说是这样,最后要写稿之前,我也要去核对所有的素材。如果我发现这个地方是缺失的,或者是我自己去查了资料之后,发现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子,我就需要再去反问他们。然后可能到这里他们才跟我说,“现在确实没有法律能够证明,但是大家都知道是这样啊。”但是大家都知道,不代表就一定是这样。
然后没有变的东西就是探知欲吧,对于我想知道的东西,我好奇的事情,我想挖掘,想去探索真相的这种热情从来都没有变过。
Q:很多老师和刚入行的记者会认为,新闻理想是非常重要的,但我也了解到很多在职的新闻工作者,他们就会觉得这个理想就是非常空的东西,在你看来就是新闻理想,这个事情重要吗?
A:我去年换工作之前就特别惨,就一直欠钱,因为那会儿我毕业之后想考研,或者是当记者,但是我爸不同意,所以我那会儿到北京的时候,我真的身无分文,都是朋友借我钱,我才能活下来。所以就是哪有那么多理想重要不重要的,没有人支持你,就不可能去坚持理想。因为理想也是需要生活,是需要活下去的。
但是我也承认,我去年换工作之前真的太穷了,穷到真的过不下去的那种,即使到那个时候,我还是很想做记者,我还是很热爱这份工作。
所以说新闻理想重要吗?很重要。因为如果没有理想的话,我去年穷成那个样子,我早就已经转行了,因为如果转行不当记者的话,我毕业之前拿到的offer很多基本上都可以让我过得很好,绝对不会那么惨,但是就是因为我很喜欢这份工作,所以我没有办法轻易放弃。即使是最难最难的时候,我都没有想过转行,这可能就是新闻理想吧。
所以说重要不重要的,我是这么想的,如果以后有再进来的孩子问,我就说能不能不要想这么多,手头的事情干好了吗?稿子写好了吗?连个稿子都写不好跟我谈什么新闻理想。
Q:那未来你有什么规划或者具体的发展方向吗?
A:我觉得至少还会干几年记者吧,肯定还会在媒体,我现在也不算完全的记者了,我偶尔也会自己写稿,但是又不是完全的记者状态,但至少我会在媒体再做几年。未来的话,即使转行,我肯定还是会做跟内容或者是市场营销、策划相关的。
就我自己而言,我选择的职业永远都是跟我这个人的性格是相吻合的,我的性格就是天生很喜欢跟人打交道,很喜欢跟人聊天,喜欢跟很多人对接,然后喜欢去做很多统筹的工作。所以我要选择的工作一定是,第一符合我的性格,第二能够发挥我的能力。我觉得一定是这样。
Q:那你有没有一句自己很喜欢的话,可以分享给正在实习,或者是正在新闻这条道路上探索的人呢?
A:我最喜欢的话就是我朋友圈的签名,“关山万里路,拔剑起长歌”。
END
运营总监 | 谢 婵
统筹编辑 | 陈星萌
值班编辑 | 邹海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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