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塔之下,这个古埃及一点也不神秘
古埃及的历史研究由来已久。公元前280年,古埃及祭司曼涅托(Manetho)奉托勒密皇帝之命,编修了埃及史,他从纳尔迈时代写到亚历山大大帝的征服,并将这一段漫长的历史划分成了三十个前后相继的王朝,这也是今天我们认识古埃及历史的重要依据。
但要等到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拿破仑带领学术考察团远征埃及,被淹没的古文明才重新焕发光彩。商博良成功破译象形文字之后,埃及学取得了重大进展。由于文字材料的丰富和完整,考古学家在识别陵墓墓主上没有遇到太多困难;同时,完善的天文历法和星象记录使学者们可以精确定位历史事件的年代。
埃及是尼罗河的馈赠,不仅是因为每年泛滥的洪水提供了肥沃的土壤,也因为它吸引了最早来到这片土地的人群。公元前六千年时,由于气候干旱,四周热带草原地区的游牧部落纷纷寻着这处珍贵的水源而来。
尼罗河景观(图:felucca)
人群聚集在沿河的聚落里,留下了自身独特的生活痕迹。北部的莫林达文化人群擅长制作石器,在这里发现有最早的狼牙棒石质仗头,这种凶猛的武器在以后的五千年里一直是克敌制胜的法宝。南部的巴达里人热衷于发展丧葬文化,他们精致地打扮死者的尸体,用难得的珍宝随葬,以供死者在另一个世界继续使用。
巴达里文化的覆灭,是因为它南边的邻居涅伽达文化,这是埃及早王朝之前最重要的史前文化,存续了近五百年。
巴达里时期燧石工具(图源:国际珠宝历史与传承研究院)
涅伽达文化一期时,古埃及人已经开始烧制精致的陶器,他们用燧石制造工具。生育对于这一时期的人群来说还是一件神秘和神圣的事情,大大小小的丰产女神,便是生殖崇拜的直接证明。
涅伽达文化一期的陶器(图源:国际珠宝历史与传承研究院)
再晚一些的时候,大麦、小麦、亚麻和各种蔬果变成餐桌上的常客,牛、山羊、猪等家畜也成为村庄的重要成员。但定居人群越来越多,他们开始为有限的资源大打出手。希拉康波利斯(Hieraconpolis)是这一时期的重要遗址,这里的墓室壁画里充斥着各种战斗场面,直接反映了某种不安的社会氛围。
涅伽达二期镀金手柄的燧石刀
(图源:国际珠宝历史与传承研究院)
涅伽达文化三期最重要的发现莫过于U-j墓(蝎子王1号墓),它告诉我们,古埃及的统一可能比以往认为的还要早。一般认为,纳尔迈是统一古埃及最早的王,著名的"纳尔迈的调色板"图案上鲇鱼(nar)和凿子(mer)的结合,暗示着南部“莎草王国”和北部“芦苇王国”的合二为一。
而U-j墓的年代,比纳尔迈早了150年。这一墓地出土了带有象形文字的的骨骼和象牙标签,有学者认为这是最早的符号系统;考古学家论证这些标签上的内容是城镇的名称和物品的数量,可能说明了墓内贡品的来源,也即墓主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尼罗河的各个地区。调色板上的战争内容说明这一时期的政治局势更加紧张,“蝎王权标头”则指向了纳尔迈之前的王朝——学界称其为“零王朝”。
考古学一直如此,不发掘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能找到什么。我们的历程,不仅要在时间长河里溯源,也会在某一个截面上深入。到地宫去,在那里,你会发现被风沙掩埋的秘密。
自 18 世纪末以来,帝王谷一直是埃及研究的重心,1920年代图坦卡蒙墓的发现使其成为举世瞩目的焦点。如果说二十世纪前半段的荣耀属于图坦卡蒙,那后半段的荣耀一定是属于KV5。
卡特正在清理图坦卡蒙棺木
KV5的发现经历了无比曲折的过程。1825 年,英国考古学家詹姆斯·伯顿 (James Burton) 在帝王谷调查时就已经发现了这座墓葬,当时他准备在前室发掘一条通道,由于墓穴已经被泥土和岩石填满了,发掘工作并未继续。但詹姆斯·伯顿没有甘心就这么离开,他在墓穴顶部涂鸦了自己的名字,今天你去到那里,还能看到这个“到此一游”的标记。
1902年,卡特在帝王谷工作时也与它擦肩而过。卡特认为这只是一个没有装饰的小坟墓的入口,意义不大,便没有进一步探究,还把这里当作倾倒垃圾的场所,将通道和墓口给埋上了。
直到1989年底,KV5才被重新发现。考古学家考证,这是古埃及目前为止发现的最大的墓葬,也是古埃及第一座家庭墓葬,墓主是拉美西斯的儿子们。
发掘工作还未结束,但迄今已发现121处廊室,由于KV5有一些左右对称的布局,所以墓室可能多达150间。KV5 中的柱式墓室也是迄今为止在帝王谷的所有皇家陵墓中发现的最大的房间。
KV-5内部结构图(图源:theban mapping project)
为什么KV5如此特殊?故事来到了拉美西斯家族——
十八王朝最后一任国王图坦卡蒙去世后,王朝命运摇摇欲坠。将领霍伦赫布策划篡夺了王位,他没有子女,于是将王位传给了军官帕拉美苏,也即拉美西斯一世。拉美西斯一世开启了十九王朝,但他即位时已经快五十岁了,短短十六个月后,王位便被传给了他的儿子塞提一世。
塞提一世奠定了十九王朝的风格,他热衷于对外扩张,征服北都因人,远征努比亚;他也热衷于修建宏伟的祭庙——他深知自己不属于原初的王室世系,所以要通过这种方式证明执政的合法性。
接替王位的是“最伟大的法老”拉美西斯二世。有人将其描述为木星朱庇特:“从远处看来闪亮耀眼,但实质上只是一个大气团。”暗示这种伟大可能只是因为他活得足够长久。
拉美西斯二世掌权时,古埃及正面临强大的赫梯帝国的威胁,双方在卡迭什之战(1275BC)中陷入僵局,最后不得已缔结休战条约。
但这次和平条约被拉美西斯二世称为他个人的伟大功绩。为了纪念这次战争的“胜利”,他为自己修建了著名的阿布·辛拜勒神庙,山岩崖壁上开凿着四座高21米的坐像,企图给远方的敌人以及疆域内的民众以震撼。
拉美西斯二世的好大喜功远不止于此,他在阿比多斯和拉美西姆修建了许多庙宇;拉美西斯祭庙(Rameseum)、新都培尔-拉美西斯(Pi-Ramesses)也都出自他手,他还热衷于在前代法老修建的建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拉美西斯二世的传奇还体现在他谜一般的生殖能力上,他有两任(主要)妻子,——妮菲塔莉(Nefertari)和伊斯诺弗莱特(Isetnofret)以及一百多个孩子。
妮菲塔莉是拉美西斯二世最偏爱的妻子,她的坟墓是皇后谷中最大、最壮观的陵墓之一;在阿布辛贝勒神庙中,她的雕像也被放置在了最显眼的位置。相对而言伊斯诺弗莱特少为人所知,但她生养了拉美西斯二世最宠爱的孩子,哈姆瓦塞特王子(Khaemwaset)。
拉美西斯二世治下的古埃及,是“最后的辉煌”。战争纷起虽然劳民伤财,但客观上也促进了人群的流动。新都培尔-拉美西斯成为了文化的汇集地,在这里发现有赫梯人经营的战车作坊,供奉叙利亚女神阿斯塔特的神庙,以色列人也是在这一时期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移民热潮。
数量众多的孩子为后来帝国的衰亡埋下了伏笔,拉美西斯二世死后,他的帝国逐渐分崩离析。众多子孙企图争夺王位;海上民族的侵扰越来越严重,军费开支过大;同时王室企图寻求宗教势力的支持,于是更加夸张地修建神庙,给予祭司阶层大量钱财和土地,导致国库越来越空虚。
二十王朝时,帝国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即使最后的九个法老全部取名为拉美西斯,也无法拯救衰颓的王运。或许这解释了为什么KV5虽然规模宏大却少见精美的随葬品。当稳定的秩序不复存在,盗墓活动也在暗夜中日渐猖獗。
29年,冬季第二月,10日在这一天,组员经过五个守卫(Medjay,guard-posts),并说:「我们饿了,这个月都已经晚了18天。」然后他们便在Menkheperre神庙后席地而坐。
29年,夏季第一月,13日组员经过守卫,说:「我们饿了!」他们在Baenre-meryamun神庙后坐下。他们对经过的底比斯市长大喊,他派了牛只总监(chief overseer of cattle)的园丁Meniufer来和他们说话:「看,在法老给你们配给之前,我会先提供你们这50袋小麦。」
德尔麦地那发现的陶瓷碎片
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是书记员还是不识字者,神灵在所有埃及人的心中都是一等大事。晨星(天狼星)是女神索希斯,“是所有神祇中最美的存在,在幸福一年的开端出现。”而至高至上的神是太阳,是“众神之母兼万物之父”,太阳神的女儿玛阿特则是天地之间的监管者,是太阳神人格化的呈现。
万事万物在神灵的掌管下有规律地运行,交替的季节和星辰形成了古埃及人独特的时间观念,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并非延伸而是轮回,埃及人用“djet”和“neheh”来形容两种时间,“neheh”是循环的时间,是季节变更,太阳东升西落,尼罗河泛滥的河水;“djet”是不变不动的时间,是永恒,王室,神庙,木乃伊。
变动和稳定的相互撕扯,是古埃及人民对于世界的认知,也是古埃及历史给现代人的直接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