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现在的新演员都不会演戏了？|表演培训系列调查③
娱理
采集自娱乐圈的第14个幕后故事
在之前的两篇系列报道中，我们讨论过选秀模式能不能培训出好演员，也研究过成名的演员们为何还要重返课堂，类似山下学堂这样的学习进修模式能不能帮到他们。
今天，我们和三位表演老师聊聊观众们共同的困惑——为何现在的年轻演员都不会演戏了？为何演员们似乎一代不如一代了？
与我们对谈的，一位是指导过李宇春、倪妮、Angelababy、杨洋等明星演员的著名表演老师刘天池↓
一位是毕业于中戏95级表演系的杨旭老师，他是影帝夏雨的同班同学，毕业后曾留校任教多年，也给王俊凯、刘诗诗、苏青等演员上过小课↓
另一位则是百花奖最佳女配角得主、在中戏北影有30多年教学经验的张鹭老师，她也是巩俐的同班同学↓
表演的崩塌，究竟是谁之过？
在老师们看来，从表演院校的教学，到剧组实际的拍摄，从新演员的心态，到娱乐圈的生态，都出现了问题。
多方叠加，雪球越滚越大。
18年全员演技备受争议剧集《创业时代》
“至少40%是导演的问题”
杨旭曾担任《那年花开月正圆》《天坑鹰猎》等电视剧的跟组表演指导，在他的观察中，演员常常很委屈，很被动，演员演不好戏？除了自身表演水平和经验所限，40%的责任在导演。
刘天池最近正在和井柏然、周冬雨一起录制表演培训类的综艺节目《演员的品格》，谈起对两位年轻演员的建议，刘天池也提出，要慎重选择好导演，璞玉也需要懂行的人来雕琢。
娱理 ：我常常发现演员在不同的戏里，演技发挥很不稳定。
杨旭：有时候演员的表演是导演的问题，很多情况下演员不想这么演，是导演让他这么演。我合作过一些导演他们都会把握镜头、画面、节奏、情绪，但是这些东西有时候是他给演员设计的，甚至他会给演员规定死动作。
如果这个演员是很有经验的老演员，他知道把导演给他的规定要求转化为自己的真实感受去表现出来。但如果是新人演员，他就会变成木偶。
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影视剧所呈现出的演员的表现，仅仅是演员个人的能力和表演水平有问题吗？绝不是，我少说一点，有40%是导演的问题，这个问题是非常根儿上的问题。
给学员讲课的杨旭
娱理 ：当时在《天坑鹰猎》剧组您是去教谁？
杨旭：就是王俊凯、文淇这些主要演员。整个剧组演员一开始的创作氛围不是很浓厚，最有意思的就是拍群戏，只要一拍群戏就是“小合唱队形”，几个人站一排，演员有时候也会说，老师，导演今天又让我们“小合唱队形”，我们怎么办？
娱理 ：您说的创作氛围不浓厚指的是什么？
杨旭：他们都很年轻，没有建立一个正确的创作观念，进入剧组之后他们就认为白天在现场拍戏，晚上就要休息，没有在拍戏之余，回到酒店之后，主动去找对手对一对明天的戏。
我在进组之后，很大程度上在改变这个现象，我得带着他们天天互相见面互相排练。
我说我也理解导演为什么要给你们“小合唱队形”，因为你们没想法。如果你第二天到了现场，跟导演说您先看我们演，这场戏我们排过了，我相信导演可能会采纳你的意见。
但如果你往那一站，问导演这场戏怎么演，那导演会为了画面更好看，选择让你们四个站一排，这样全景都能拍到，结果就成这样了。
娱理 ：电影是一个镜头拍一下午，电视剧镜头量太大，如果事先不排练，到了现场就更没时间抠戏了。
杨旭：对，有的导演创作习惯是先摆机位，他摆机位的时候其实把演员的调度已经固定好了。
但不应该是那样的，你给予的那些东西只是太表面的人物的情绪状态，而深入进去这个角色的具体生活和台词深处的时候，这个地方可有戏了，哪有那么简单。
你这么简单拍一个电视剧，当然你好我好大家好，速度快，制片方也满意，而且一看画面好看，情绪该有的有了，普通吃瓜群众也看得进去。
但是作为真正讲究专业的演员我们都明白，这就是把词说完了。所以我经常跟现在的影视剧演员说，我请你们不要聊天，你们现在经常把戏就演成聊天，每一个词都能抠出那么多东西，你们就那么聊完了这场戏。
娱理 ：王俊凯拍这个戏时是北影大一新生，他有跟您聊他的困惑吗？
杨旭：王俊凯是非常有天赋的演员，一跟他说，他马上就能明白就能做到，这一点是非常好的。
但遗憾就是他的训练时间太少了，他身上演员的基本技术还是有可提升的空间的，比如说他说话语速本来就快，台词有时候就会有含糊不清的情况出现。
因为他天赋很好，如果接受更为长期系统的训练，台词这方面是可以很快得到修正和提升的。
娱理 ：如果让您给周冬雨和井柏然提一个演技上的建议，您觉得他们的空间在哪？
刘天池：我觉得他们的空间在于，一定要慎重选择更优秀的导演。他们作为一块璞玉，需要有才华的导演，来雕琢这块玉，那么每一步的进程都可能会更加好。如果他们在创作团队或者导演方面选择有失衡，我觉得这块玉就可能还会停留在原地。
娱理 ：甚至会倒退？
刘天池：如果缺失了一个说真话、真正能够指出问题的团队，或者说没有那么严肃的创作环境的话，那他可能就会停留、会倒退。我也希望他们屏蔽掉周围过多的赞扬声，而依然是保持跟更好的团队去精进的状态。
娱理 ：那这样演员对导演的依赖性是不是有点大呢？按理说如果有好导演带过他们，他们应该自己能找到方向，然后慢慢前进。
刘天池：但其实一个演员没有办法独立成长，任何一个演员都需要跟导演进行紧密的创作，从不同的导演那里汲取不同的能量，自己再有一个消化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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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并不重视学习了”
近几年影视业的快速发展，让做演员变成了一个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的快速通道。
刘天池痛心地发现，“在学校学了三四年，还抵不过瞬间出来的流量明星”，而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表演院校的新生们也耐不住寂寞，没法安心在学校好好学习了。
刘天池发现90%的学生进校前就签约了公司，“大家并不重视学习了”；杨旭则直接指出很多学生在入学后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完全在消耗自己的天赋。
娱理 ：以前的演员都是上了表演学院才得到机会，但听说现在50%的学生在入学前已经被各大经纪公司签走了。
刘天池：90%了。特别可怕。
娱理 ：签约了就有各种工作，他们怎么可能沉下心来上四年大学？
刘天池：这个问题你问得特别好，我也想问，我也不知道该问谁。大家并不重视学习了。
娱理 ：您的一些制片人导演朋友，看到这些新人的演技，会着急吗？
刘天池：急啊，我也问他们为啥呀？他们说，现在的小孩就看舔屏，年轻小孩喜欢，长的好看就行。
但现在这风不也差不多了嘛。都是资本惹的祸，资本催生了很多粉丝经济，他们不一定是真正的普通观众在网上喜欢的，他们可能会雇水军，催生这个人出来，然后倒逼着制片方、倒逼着平台、倒逼着各种各样的人说他就是受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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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演了18年评分最低剧集之一的《甜蜜暴击》
娱理 ：现在一些演员真得演得很差，但是戏约不断，粉丝又多。
刘天池：就算是在某一个瞬间他有了爆点，那这个人也不会走的长远，就是一瞬昙花吧，可能这几年他占据了一个市场，但是他一定不是一个可以到80岁的演员。
我一直认为别的地方培养的可以是流量，可以是明星，戏剧学院培养的人应该是艺术家。我入校第一天跟学生讲的一句话就是，希望你未来演到80岁，而不是让你现在20多岁就能怎么样。
当年我的恩师跟我说，来到这个学校无非是混碗饭吃，毕业的时候有人拿的是瓷碗，随时就碎，有的人拿的是木碗，看谁可以捧着金碗走，全在你们自己。
愿意端瓷碗的可能一年之内跟各种人交往啊，经纪人、制片人、资本、平台啊，混各种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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娱理 ：您怎么看待天赋和后天训练的关系？
杨旭：天赋当然是老天爷赏你这碗饭吃，那当然是必不可少的，这就是为什么戏剧学院考试要选拔，要层层筛选，要有天赋的苗子。
但是光有天赋也不行，我有一个学生就非常有天赋，考试之前我就教过他，他是以专业第一名考进中戏，专业非常好，但是刚上大学就开始出去拍戏，不好好上课，所以他的天赋没有得到最大化的发挥、拓展，也运用不到演员的表演中去。
这样他就只能靠自己那点天赋去不停往外掏，掏到最后其实就不剩什么了，所以最后他的专业成绩在班里直线下滑。我们后来看到他在《我就是演员》里的表演为什么是那样的，这跟他四年在大学里的荒废有关。
还有一个学生也是非常有天赋，我非常喜欢她，但是也是大一就要出去拍戏、上综艺，结果专业分往下掉。
如果说一个演员只靠天赋就能演戏的话，那我们就都不要做演员训练好了，所有的专业训练学校都可以关门了。
再举个最典型的例子，夏雨是我同班同学，他一开始演姜文那个戏的时候是靠天赋啊，但是之后他考进学校来了，开始进行四年的训练之后，他才可以慢慢再去演其他类型的角色，他的能力才能得到拓展。
他在学校四年的时候，我们老师非常严格，因为他当时考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双料影帝了，老师说你要把所有影帝的光环放下，你只有踏踏实实训练，才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好的演员。
凭借《阳光灿烂的日子》
夏雨拿了威尼斯和新加坡两大国际电影节的影帝
娱理 ：也是因为现在很多新人还没有进学校就已经被签走了，所以导致他们大一就开始拍戏。
杨旭：现在大环境是有问题的，甚至已经影响到了专业学校的教学。像过去我们要求大一大二头两年是不允许出去拍戏的，这是非常严格的要求。
差不多2013年开始，一些学生在大一一进校就出去拍戏。
我记得印象非常深刻，有个学生，大学四年我只见过他一面，我的专业课他从来没上过，表演课他从来没上过，但是他顺利毕业了。
娱理 ：去年金马奖两个影帝候选人段奕宏、邓超也都是中戏的，您觉得他们是有天赋的演员嘛？
杨旭：我是邓超的师哥。他在学校的时候就很突出，毕业大戏他都是男一号，每个学期汇报的时候，只要他演的戏，全校师生都是好评。
他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演员，他的天赋在于他的张力和表现力，《影》这部戏为什么他一下子演技炸裂了，因为刚好让他的表现力得到了最大化的体现。
段奕宏比我高一级，当时我们作为师弟都知道，这个师哥是他们班最牛的，恨不得大家都出去玩儿，他都不出去，就是自己在排练，泡图书馆或者在宿舍里看剧本。
段奕宏属于更往内走的演员，他不太愿意在外部的表现力上去做更多的体现。段奕宏也是努力的典型代表，他不属于有天赋的，但是通过他的努力，他也会得到一个很好的成长。
对于年轻演员不安心读书、盲目接戏的现象，张鹭老师则认为可以理解。她提出不断的实践，其实也是学习的一种。
娱理 ：从您的教学经验看，从零基础到成为一个演员，四年时间够吗？
张鹭：从我个人角度，四年都用不了。就像香港的TVB艺人培训班，几个月，出来不都是靠实践嘛。
娱理 ：所以您怎么看现在新演员一进校就出去接戏的现象？是应该抓紧时间实践，还是好好读书？
张鹭：每个孩子情况不一样，我觉得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有很多上大学前就演了戏的，比如一些童星以及现在每年艺考都会出现的“明星考生”，其中也有不少生在演艺世家，家里就是做这行的，从小耳濡目染，在上学前就已经是演员了。
现在整个社会状况不一样，按一般演员的成长历程来讲，肯定应该先踏踏实实学，但是现在有一小部分人因为先天天赋或后天家庭的影响，使他具备这个能力了，他自己想按也按不住呀，市场需求他，他必然就会出去了。
所以如果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影视剧的拍摄实践也是一种最好的成长。
娱理 ：但也会有老师担心，年轻演员不在该学习的时间学习，可能老本不够吃。
张鹭：不完全是这样，如果上学的时候他来上学，一放假就有剧组找他，那是最好的，他实践完了回来上课，就能更明白。
表演这个行业就是真正去练了，才能知道哪里有欠缺。
童星or世家子弟的关晓彤、吴磊
两人均为北电表演专业在读生
“演员档期那么满，哪有时间学习呢”
张艺谋导演筹拍《金陵十三钗》时，请来刘天池担任新人倪妮的表演指导。当时的状况是，倪妮非常紧张，无法交流，如果没法快速帮她达到拍摄状态，这部大戏就要重新选人了。
刘天池到了剧组发现，倪妮其实是被吓到了，张艺谋的大光环、成名的大压力，让她没法放松下来。
刘天池通过各种小练习帮倪妮找回了自信，又继续指导了其他30多个新人。
在《金陵十三钗》的片尾字幕，刘天池以“表演指导”的身份出现，这个新工种就这样正式诞生了。
《金陵十三钗》中的倪妮
现在，很多剧组和成名的演员都会请来表演指导，在开机前进行指导，甚至跟组随时提意见。
刘天池开小课教过的第一个明星演员是杨洋、杨旭的第一个明星学员则是刘诗诗。
已成名的演员还能不断上课、提升自己当然是好事，但是这样的学习更多是突击训练，我国的表演界，可能还需要建立终身学习的意识。
娱理 ：第一个私底下找您上小课的明星是谁？
刘天池：应该是杨洋吧，因为我之前带过他，他在我班上过课。后来是Angelababy吧，大部分都是从项目开始的。
娱理 ：很多观众都觉得Angelababy的演技确实有问题。
刘天池：其实baby是进步了，她是在《孤芳不自赏》之后找我去的，她的《创业时代》我有跟过她，还有没播的《渴望生活》我也是实实在在帮过她的。
我认识baby是因为《寻龙诀》，那个戏其实她演得还可以。
娱理 ：《创业时代》里她摇摆的走路姿势也是被很多网友吐槽的。
刘天池：她走路一直就有问题，这个事儿她不是一天能改的，她走路像男孩。
其实也是性格使然，baby是一个比较大条的孩子，她不太算计或者小心思特别多，她不是，她特别简单，而且她比较愣，她是这样的一个人。
《创业时代》拍摄花絮
娱理 ：欧阳娜娜的“蚂蚁竞走十年了”争议很大，您觉得她在舞台上失控是什么原因？您去年在《大主宰》剧组也指导了她，觉得她有进步吗？
刘天池：在后台训练的时候是在告诉她一个演员该如何处理台词，这不是一时之间就能练好的一门功夫，演员需要长期对自己的语言、身体进行训练，才可能在台上表现的时候不失控。
老话就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娜娜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她的脑子理解了，她的身体没有办法在一个爆发的瞬间有效控制住，所以在舞台上她知道该是什么情绪情感，但只能用尽全力演出来。
她进步了，娜娜一直对成为演员有强烈愿望，她在一步步去改变自己。
刘天池在《大主宰》剧组指导欧阳娜娜
娱理 ：《帝凰业》您去做了表演指导，对于章子怡这样的优秀演员，您能教给她什么？
刘天池：《帝凰业》前期我有陪过子怡一段时间，并不长，是因为她那个时候要找一个少女感，我帮她去找身体上的感觉，看看怎么样更好。
其实跟子怡、黄渤、晓明他们，已经不是学习的问题了，我就是一个沟通或者出主意的人，像一面镜子一样。
现在的新生力量很强大，编剧导演都很年轻，但他们在面对大演员的时候，他们有点支吾，不敢说。
但演员是孤单的，再大牌的演员也都需要有人跟他说，不然不知道分寸和把握在哪。我会直接说嘛，所以对于明星演员，我仅仅是他们的一个参照物。
网曝《帝凰业》路透照，疑似少女装扮下的章子怡
娱理 ：当时刘诗诗找到您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有什么不足呢？
杨旭：她是觉得她台词上有问题，导演总觉得她的台词太平，太弱。当时那个谍战戏的角色是女特务，是很有能量的，她希望能再提升。我记得是拿她的剧本台词做的练习，上了大概五次课。
我觉得她有很大的进步，而且通过那五次上课，我发现她是一个非常好的演员，能量非常强大，而且她的情感很细腻，很真挚，那个情感说来就来。
娱理 ：所以刘诗诗是拿来剧本，做了针对性的突击训练，并不是说走进您的台词训练营再打基础重新学习。
杨旭：对，她当时可能也没这么长的时间和档期。其实说到这一点，这就是国内演员还不明白的地方。
我跟很多经纪人、经纪公司都是这么说的，我说你们让演员一直不停地挣钱，把他们的档期排得那么满，哪有时间学习呢，你有没有想过给他三个月的时间让他学习。
这三个月也许他少挣了300万，但是如果他这三个月之后，他的表演、他的技术、他的演技提升了一个档次，他的片酬是不是可以涨出600万，我说你们要算这笔账，包括演员本人你们要算这笔账，这是非常值得的投资，你怎么能不干这个事儿呢？
民国谍战剧《黎明决战》中的刘诗诗
娱理 ：想的很明白的演员才能知道这是一个长期的职业，毕竟现在是抠图就能赚大钱的时代。
杨旭：对，也恰恰是国内影视圈的风气让大家觉得，我不去做这样的技术提升和训练，我不也有戏拍嘛，我不也能挣到钱嘛。
所以这也是在于个人的追求，只是混口饭吃，还是说真的要把演员当成一个事业，这个是不一样的。
比如人艺的演员冯远征，我就听说他一直在北电上戏上课，也来中戏听过讲座。
他受到的训练是德国体系，一直也在不断地学习去突破固有的一些表演观念，重新再去认知真正的表演，真正的演员到底应该是什么样。
我在纽约、伦敦上各种演员训练营，看到训练营里有一半的学员是头发花白的老人，我就问老师，您怎么这么大年龄还在上课？您是干什么的？
他就说我演了40年的莎士比亚，我是英国皇家剧团的演员，但是每次当我上台要演一个新戏之前，我都希望能对我的技术再做一次提升，我心里才会觉得很踏实。
在国外，其实演员训练是一种非常非常普遍的现象，而且是一个演员每年规划当中的一个不可缺少的部分。而这一点，在国内是这两年刚刚才开始有的，有越来越多的演员开始意识到自己要学习，自己要回炉。
杨旭的表演指导课堂，日常与学生交流等
“怎么可能全国都是艺术人才”
有30多年教学经验的张鹭老师认为，生活中什么样的人都有，所以真正需要的其实是“不像演员的演员”。
张鹭是中戏85级表演系毕业生，她记忆中当年的表演系招生的标准不是好看，而是要能成为那个人物。
“过去招生都是按照中国最传统的戏曲的方式，生旦净末丑得搭配齐了，你不能全是小生花旦吧。但是现在都是小帅哥小美女，培养都已经顺撇了。”
刘天池也提出表演教学本身出了问题。师生比的失调、教师队伍的凋零、扩招的急功近利，都导致了成才率变低。
综艺节目《诗意中国》，张鹭指导演员表演
娱理 ：观众常常感觉到，现在演员的表演好像不如以前了。
刘天池：对。从表演教学上来说，像姜文那一代，表演系人少，老师在要求你外部形态的同时，会要求你内部的扎实。
后来表演系扩招的人数越来越多，那就导致我们的师生比例出现问题。50个学生，老师就那么两个，怎么可能雨露均沾，我们这项职业是需要老师跟学生有很多时间浸泡在一起，彼此信任，才有可能让学生掌握一套技术去完成一个角色的创作。
人越来越多的时候，什么东西最好抓？外部最好抓。为什么今天的表演出现问题说怎么觉得不像了呢？因为把所有的工作都交给了美术、服装和化妆，演员这个工种显得特别脆弱，因为你里边的问题没解决呢，你只是穿上这皮。
所以一个是时间没有，一个就是人员太多了，在这两个大潮水下，老师的队伍又开始薄弱了，那必然导致这十年出不来好的演员，谁也别后悔，没有用，因为实在太快了，全碾压过去了。
乌尔善冯小刚观看表演工坊学员的汇报演出
娱理 ：以前都是优秀的学生留校当老师，现在是大家都想当明星。
刘天池：专业好的都不留校。
娱理 ：当年的扩招算是一个根上的错吗？
刘天池：很大的根上的错，艺术类不应该扩招。我觉得任何一个行业都有可能会扩招，因为随着时代的发展，肯定需要的人才会越来越多，但是科技是代替不了艺术灵感的，艺术人才就是个稀缺人才，怎么可能全国都是艺术人才，这太吓人了。
就算俄罗斯那么大一个艺术王国，人家也不会那么招人啊。我们用了十几年把这个行业搅乱，那你必然还要十几年重新再回来。
我一直不觉得中国演员比国外演员差到哪里去，其实我们是在训练他们的这条道路上我们有点急功近利了。
而且以前有主讲教师责任制，让你带班，那么今年所有的考生必须你做决定要谁不要谁，因为你是主讲，你要对学生的四年负责。现在是考完之后学校统一安排分班，分完了一开门说这些人是你们班的。
表演艺术它是一个特殊的职业，就像你说梅兰芳，你不让他选苗子，然后告诉他：梅先生，这几个都是你教，带成梅派，我觉得梅先生也没辙了，对于选择自己的梅派传人，他有他自己的标准，不见得他的标准就是绝对正确，但是符合他的梅派。
现在学校是每一年换俩老师，你说这个班的学生平时有问题会找谁？懵了。
这个就会很混乱，说是要求我们多方位的学习，但我一直觉得基础应该打清楚之后再多方位学习，基础都没有就多方位，那不乱套了嘛。
那今儿学你的，明儿学他的，自己还没有一个绝对的主干生成、没有一个完整的体系、判断还没有达到这样一个水准的时候就多方吸纳，总是会有一些偏颇。
刘天池表演工坊的面具课
以及孙立石老师和学生的对谈交流
娱理 ：现在招的人多了，成才率好像反而低了。
刘天池：招进学校的，如果对外界世界比较钝，但是对内部的情感世界比较敏感的，他就可能会成为好演员。
但有的学生进校之后会经常被外界干扰，一会儿情绪化了，一会儿谈恋爱不开心了，一会儿谁在意我、谁不在意我了吧，那这个就是坏胎，这种人其实就走不长远。
像以前一个班10个人的话能有那么3、4个坏胎吧，现在50人里面可能有20、30吧。
【娱理】表演培训系列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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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主笔
杨晋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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