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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放水节:如何解锁都江堰的‘’水‘’智慧

清流君 河流研究会
2024-09-05
清明放水节:如何解锁都江堰的‘’水‘’智慧

(图源:青城山都江堰公众号)


都江堰水沃西川,

人到开时拥岸边。

看到杩杈频撤处,

欢声雷动说耕田。


当读到这首清朝诗人山春的竹枝词,你可以想象到都江堰每逢清明放水的宏大景象,以及两千多年来逐渐形成且演化的灌溉与岁修制度吗?嗯,猜到了,估计你难以想象当时的情景,毕竟这些已逐渐远离我们现代的生活,甚至逐渐从现代社会的农业生产场景中淡出。


虽然每年都江堰景区仍旧会在清明节举行盛大的“放水节”,让世人真切体会到自战国都江堰水利工程修建以来,后辈世代纪念李冰父子及历代治水先贤丰功的民俗活动,以及盛大的放水与灌溉仪式。但有关成都平原水利灌溉系统的逐渐成型、运转及各种岁修与维护管理制度,已经很难通过“盛大”且“华丽”的仪式了解到。当今人们在浮躁、高速发展的社会及信息传播环境下,也少有机会或渠道接触到“民俗表演”背后成都平原水利灌溉系统的技术与管理细节。


我们自2019年即开始的成都平原林盘聚落中传统农耕文化及经验智慧的相关调查与共学活动,积累了大量传统水利灌溉系统形成与维护的历史文献资料及田野调查信息。恰逢清明,与您分享其中部分内容,共窥古人至今逐步积累的经验智慧与文化。


天府之国灌溉系统非一朝形成

提到都江堰的水利灌溉系统,人们首先或者唯一想到的就是战国时期的蜀郡守李冰。然而,在李冰以前及以后,成都平原历代治理者在治水与灌溉体系建立方面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据推测为开明王朝的船棺葬

(图源:成都博物馆)


如东晋常璩所著的《华阳国志·蜀志》中有记载“杜宇称帝,号曰望帝……会有水灾,其相开明决玉垒山以除水害。”从上文可看到,自杜宇时期即有水害与治水的记载,杜宇王朝将都城设在成都扇形冲击平原的中脊线——今郫都区鹃城的郫邑,因宰相鳖灵治水有功,杜宇将帝位传于他,即“开明王朝”。古蜀的水事活动核心即为治水,开明王朝十二世350年的历程中,前八世主要整治成都平原东南部的洪水出口。


战国时期李冰父子修建都江堰渠首工程,在成都平原形成岷江分流内外二江的格局:岷江的洪水和泥沙由外江排泄;内江流域的用水由宝瓶口引入,从而有了“洪水不怕淹,枯水不怕干,泥沙少淤塞”的效果 。

《史记·河渠书》上关于都江堰的记载


北魏晚期郦道元著《水经注》的描述是“李冰作大堰于此,壅江作堋,堋有左右口,谓之湔堋。江入郫江、捡江以行舟。《益州记》曰:江至都安,堰其右,捡其左,其正流遂东,郫江之右也。……是以蜀人旱则藉以为溉,雨则不遏其流。故《华阳国志》曰: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沃野千里,世号陆海,谓之天府也”。



西汉时期,成都平原的北上方,岷江、湔江上游之间尚未有效治理前,包括彭州、新都、什邡、广汉、青白江在内的区域旱涝不定。蜀郡守文翁在任期间,当时的繁县(今新都区)和湔氐县(今彭州市)因湔江断流出现旱涝灾害,一些农田裂缝寸余,而湔氐却一片汪洋。文翁沿用“道法自然”疏导与分流的方法,巧妙利用西北高、东南低的地理条件,无坝引水,建成湔江堰。开通“湔江九河”,将湔江水分流到下游各州县。《华阳国志》记载,文翁“穿湔江口,灌溉繁田千七百顷”。


依托都江堰形成的场镇、城市体系

(图源:清华同衡规划设计研究院. 在清光绪《四川成都水利全图》基础上描绘)


宋代是成都平原地区社会经济高速发展时期,唐宋以来的说法“扬一益二”也说明成都位居当时全国最为富庶地区前列,富庶的成都亦有足够的能力支撑水利工程的修缮与建设,宋代朝庭亦将此作为地方官员考核的重要内容。

元明清时期成都平原内外江由于长期治水与岁修维护制度相对稳定,以灌溉功能为主的斗、毛渠的建设频繁,于是逐渐形成了“干、支、斗、农、毛”完整的渠系结构,成都平原整体水系形态开始向网络状方向发展。


各级渠系的岁修制度

在清朝时期逐渐建立、完善的灌溉岁修管理制度与技术程序,也是保证灌溉系统持续发挥作用的关键。岁修工程包括渠首(官堰)的岁修,灌区内支斗级河堰的岁修,以及各级民堰的岁修。

都江堰岁修沿用2千余年的“杩槎”(mà chá)截流术

(拍摄:庄学本,1934)


渠首岁修主要包括:1)为河(渠)道疏浚的“河方”,由于岷江携带大量砂石淤积在渠首内外江分水口和干渠进水口段,岁修时工程浩繁,一般需要上千人,大修时甚至数万人;2)修筑飞沙堰、人字堤、金刚堤及平水漕等的“堤堰”工程,从渠首到干支各级河堰都要更换竹笼。

支斗河堰岁修的施工通常与渠首的断流和通水配合,每年霜降节前由各县水利会查勘河道,根据冲毁情况拟定岁修地点、工程,由水利局派出由工程技术人员组成的勘安队、会同县水利会复勘和安工(安工是都江堰河工的术语,包括施工设计和放线)。外江水系各河一般在12月上旬开工。次年1-2月间河方工程、堤堰、堤防工程水脚部分完成,内江水系各河1月上旬复勘,2月上旬动工,3月下旬完成河方工程。


成都平原都江堰灌区渠系直线示意图

(图源:《都江堰水利词典》)

民堰岁修内容一般包括堰工段淘挖、疏浚、渠道的重点疏浚、修筑堰口堤堰及护岸工程,其范围大多限于堰(沟)口至湃缺段。岁修一般在冬季进行,也有一些地方设置了“堰规”,规定岁修的时间与用料。一些民堰只在春季水源不畅时临时召集用水户兴工。



传统“水”智慧应对气候变化

成都平原河网灌溉系统还有很多用水与取水管理方面的制度与技术细节,均是依照“道法自然”及千百年来农田耕种者及地方官员管理实践逐渐形成的智慧经验,这些可有效的应对不确定的气候风险。




深挖堰塘抵御干旱

干旱是成都平原除水患外亦很常见的自然灾害,蜀人用在农田边开挖堰塘的方法以“开源节流”。人们将水田的田坎加高,夏秋多雨的时节宁可牺牲一季农作物不耕种,专门存放雨水,称为“关热水”。有时水深达一米多,保证半年时间田中都有水蓄积,如此储水,在来年春天即使干旱,仍旧能够栽秧,因此被称做“冬水田”,在成都平原,“冬水田”是抗寒的主力军。

现在成都平原已难觅“冬水田”踪迹

此为日本熊本县的冬水田恢复项目

(图源:maitri.jp)


如果再将田挖深至蓄水达到两至三米,则变成了“堰塘”。在大片水田当中经常夹着这种堰塘,被称做“水田腰堰”,遇上特大干旱,水窖、水田随着蒸发量的增大逐渐干涸见底,这时只有堰塘足以抵挡。明智的地方官常常鼓励农民修塘,“有田无塘,好比有儿无娘。”民国时期,四川政府还曾颁布《非常时期强制修塘办法》,由于害怕农民有“乐于观成、难于创始”的习性,所以使用强制命令规定农村地区每保至少掘塘5口。




灌溉管理要则

各种历史文献中记载了成都平原灌溉区内根据水源使用存在的问题,提出的需遵守的用水原则。例如在《什邡县志》中记载,清乾隆年鉴什邡知县史晋爵总结的法则,“沟道有高低,使水有上下,看水有劳逸,用水有奢俭。积冬水以待时,淘泉水以便用,转桔棉以救济,储塘水以自沃(以上四法,有可行,有不可行,在乎地势,难以执一)。”

正在春耕浇灌的王成大哥(拍摄:孙吉)


民国后期,时任乐至县长赵玉林根据当时的气象特征(当年秋天多雨,来年可能迎来春旱),劝告民众提早蓄好冬水,并提出了农田水利的十六要则,如:“秋蓄冬水、热水耕田、加宽田坎、修淘旧塘”等。


这些农田灌溉用水时的要则,均是根据成都平原地形、耕种作物,尤其变化无常的气象下不断积累沉淀的经验智慧,这些内容均可在当代得到进一步的运用与发扬,以适应气候变化带来的不利影响。




李冰的“神化”与极端天气密不可分

自汉代开始,朝廷的礼制规定了凡治水有功的地方官员均可立祠祭祀;到宋代的礼制则开始对民间诸神实行封谥制度,这些均推动了成都平原对李冰等治水重要人物的神化过程,也一定程度上使后世的地方官员更加重视灌区的水利维护与管理。


对治水先贤立祠祭祀,并非在都江堰水利工程建成后就有的习俗。李冰逐渐成为重要的神衹。前蜀武成三年(910年)夏,岷江上游暴发洪水,山洪将都江堰冲毁,江心洲北移到了内江一侧,岷江上游的洪水通过外江直抵新津、眉山和嘉定(今乐山)。当时事前蜀王建的杜光庭正隐居青城山执掌道政,他借江心洲的改变,极力渲染是李冰的“显灵”。祭祀李冰的祠庙数量和规模在此时均迅速增加且扩大。唐代时的李冰祠有三处:导江县(今都江堰)灌口镇、汉州(今广汉、德阳、绵竹、什邡等)什邡和成都。到了宋代,“每临江浒,皆立祠宇焉”。宋代以后,祭祀李冰的活动就已成为都江堰灌区各级渠道组织岁修和灌溉时的重要仪式。

官方与民间通过兴建祠庙,在灌区建立起了社会最基层的水利民间管理组织。这些祠庙除了乡村水利设施的维护管理,也是老百姓祈祷风调雨顺、家事平安的宗教场所,更是乡村公共事务议事的重要场所。到了明清时期,因时人认为李冰在离堆下锁住了孽龙,使流经成都的水减少,尤其19世纪的小干旱期,成都平原经常经历久旱无雨的异常天气,以前祠庙逐渐演变成了“伏龙观”,民间称之为“大王庙”,是人们祈雨的道观之一。如何从社会稳定的角度理解这些祠庙道观呢?有学者指出,祈雨或祀神的宗教仪式可以有效缓解紧张情绪,从精神上安慰和稳定民心。


参考文献:[1]徐谭明.都江堰史[M].北京:中国水利水电版社,2009:184-189.

[2]四川省水利厅,四川省都江堰管理局.都江堰水利词典[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4.



摘自成都河流研究会、清流智库:《成都平原本土智慧应对气候变化》调研报告|郭慧

图片|孙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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