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尔德问题的历史、现状及前景 | 唐志超
文章来源：《现代国际关系》1999年第11期。
库尔德问题以其复杂性、尖锐性和国际性特点长期以来一直是中东地区仅次于阿以问题的第二大热点问题。它的解决不仅关系到全世界几千万库尔德人的命运,而且对中东政治局势、国际关系有着重大影响。今年（1999年）2月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PKK)领导人阿卜杜拉·奥贾兰被捕并于6月被判处死刑,使库尔德问题再度引起了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
一、库尔德问题的由来
库尔德人是中东最古老民族之一,是仅次于阿拉伯人、土耳其人和波斯人的中东第四大主体民族,至今已有4000多年历史。库尔德人历史上生活在“库尔德斯坦”地区,即现今土耳其东部和东南部、伊朗西北部、伊拉克北部和叙利亚东北部以及高加索部分地区构成的一个狭长弧形地带,面积约40万平方公里。该地区多为山地和高原,对外封闭,经济文化不发达,主要从事畜牧业。现今不少地方仍处于原始部落的自然经济状态,文盲率高达90%。
库尔德人使用库尔德语(属印欧语系波斯语族),信奉伊斯兰教逊尼派,无统一文字,历史上从未建立过独立的库尔德民族国家。公元前6世纪库尔德人最早被波斯帝国征服,后又被希腊人、罗马人相继征服。7世纪阿拉伯帝国兴起并占领库尔德斯坦,库尔德人由此信奉伊斯兰教。1326年奥斯曼帝国建立,16世纪侵占了库尔德斯坦大部分地区。1639年,奥斯曼帝国与伊朗萨非王朝签订《席林堡条约》,规定库尔德斯坦大部归奥斯曼帝国,另外一部分约2万平方公里归伊朗。从此,库尔德斯坦被一分为二。
1914年“一战”爆发,奥斯曼帝国战败,沦为英、法等国的半殖民地。战后,英、法等协约国乘机扩大其在中东的存在与影响,大肆瓜分奥斯曼帝国领土,强迫奥斯曼帝国将其中东大部分领地割归英、法等国进行委任统治。1920年8月协约国强迫奥斯曼苏丹政府签订了含有库尔德人实行自治或独立条款的《色佛尔条约》。根据条约,苏丹政府允许幼发拉底河以东,亚美尼亚边界以南,叙利亚和伊拉克边界以北的库尔德人占多数的地区建立自治政府,并允诺如该地区大多数居民要求独立则将允许建立国家。苏丹政府的软弱无能和丧权辱国行为激发了土耳其民族主义的兴起。1919年土耳其民族资产阶级代表人物凯末尔发动革命,建立土耳其临时政府,取代奥斯曼苏丹政府,并于1922年战胜了协约国军队。1923年7月,土耳其共和国成立前三个月,凯末尔与协约国在瑞士签定《洛桑条约》。由于凯末尔的反对,条约中未再提及库尔德人自治或独立问题。《洛桑条约》正式将苏丹统治下的库尔德斯坦分割给土耳其、英属伊拉克和法属叙利亚。该条约是历史上对库尔德斯坦的第二次正式分割。至此,原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库尔德斯坦被一分为三:西库尔德斯坦被划归叙利亚,摩苏尔等南库尔德斯坦归伊拉克,其它约2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划归土耳其,这样,连同16世纪划归伊朗的一部分,库尔德斯坦共被分成四块,库尔德问题由此而生。
二、库尔德问题的现状
库尔德人现有约2500万人,主要分布在土耳其(1200万)、伊朗(500万)、伊拉克(320万)和叙利亚(150万)。由于历史上遭分割的原因,他们在所在国均处于少数民族地位,经济文化落后,政治地位不高,因此谋求统一并建立“库尔德斯坦”国家一直是分居各国库尔德人的理想。19世纪末库尔德人开始搞起民族运动,后不断扩大,二战后更加激烈。为此,库尔德问题日益引起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
土耳其:
在19世纪末的奥斯曼帝国时期,库尔德人开始以伊斯坦布尔为中心,组织库尔德政治社团,提出建立“库尔德人家园”,实现民族独立等主张。但是库尔德人的主张与土耳其政府的政策严重相悖,因之双方对立随之激化。此后,库尔德人于1925、1926和1937年三次进行武装抗争,实践自己的主张,但都以失败告终。继而,库尔德人开始转入地下活动。50年代,受国内民主运动和邻国库尔德人斗争的影响,库尔德知识分子纷纷参加全国性非库族组织团体开展活动,并在1965年由布扎克等人建立土耳其库尔德民主党,宣称库族人有权决定自己的命运,要求享有与土族人平等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权利,要求政府改变同化政策,优先发展库尔德地区经济。但这些要求明显损害土政府利益,所以政府拒绝接受,并取缔了库民党。1978年奥贾兰成立库尔德工人党,目标是争取建立一个独立的库尔德斯坦国家,并从1984年起开展武装游击斗争,其势力在土东南部和东部各省迅速发展。十多年来,游击队和政府军之间的战斗已造成3万多人死亡,上百万人背井离乡。进入90年代后,土政府加大军事打击力度,频繁发兵围剿,游击队被迫向外转移。奥贾兰也因土政府施压,被迫离开隐藏多年的叙利亚,结果在肯尼亚被土警方逮捕,今年6月29日被土以叛国罪、分裂国家罪和谋杀罪等罪名判处死刑。
伊拉克:
在土耳其库尔德人武装斗争影响下,伊拉克库尔德人也开始进行争取独立的斗争。他们分别于1922、1927、1935和1943年4次举事,为建立自己的国家而战,但也全都归于失败。1946年8月巴尔扎尼成立的伊拉克库尔德民主党,成为领导伊库尔德人斗争的主要力量。1958年7月卡塞姆领导“自由军官组织”发动政变,建立伊拉克共和国,承认库尔德民主党的合法地位,允许出版库尔德语报刊书籍,给予库尔德人一些合法权利,并允许巴尔扎尼回国。其后,库尔德民族运动在巴尔扎尼领导下重新兴起,发展很快。巴尔扎尼乘机向政府提出一系列给予库尔德人广泛权利的民族自治计划,但遭拒绝。自60年代起,在库尔德民主党和库尔德爱国联盟两大组织领导下,库尔德人多次发动大规模武装行动,几次迫使政府进行谈判,双方最后于1970年签署了承认库尔德人享有政治、文化自治权利,建立伊拉克联邦共和国的《三月宣言》,后因种种原因,协议未能得到履行。1974年,政府宣布实施《伊拉克库尔德斯坦自治法》,对库尔德人自治进行限制。库尔德民主党在伊朗、美国等支持下重新与政府军开战。1976年3月,伊朗与伊拉克签订协议,承诺不再支持伊拉克库尔德人的反政府活动,伊拉克政府随即发动大规模进攻,巴尔扎尼再次流亡。至此,伊库尔德民族运动进入低潮。1980年两伊战争爆发,库民党和库尔德斯坦爱国联盟乘势再次向政府军宣战,1988年两伊实现停火后,形势发生逆转。海湾战争结束后,库尔德人于1991年3月乘机再次起事,但遭到政府镇压,上百万难民背井离乡。后在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支持下,库尔德人于1992年4月在库尔德“安全区”建立了自治政府。西方国家为了遏制萨达姆,于1992年8月又在伊北部北纬36度线以北设立了禁飞区。
伊朗:
30年代后库尔德民族运动中心转移到伊朗的马哈巴德。1945年10月伊朗库尔德民主党成立,主张实现库尔德地区自治。在库民党领导下,1946年1月伊朗库尔德人宣告成立“马哈巴德库尔德斯坦共和国”,由库尔德人宗教领袖亚齐·穆罕默德出任总统。库尔德共和国在国际上得到了苏联的支持。1946年4月苏联与伊朗政府签订了共同开发伊朗北部油田协议后,不再支持库民党。随后政府军发动进攻,“共和国”很快失败,穆罕默德被处死。60年代后期,伊朗库尔德人再次搞民族运动,并与政府军发生激烈冲突。70年代末,在反巴列维王朝斗争中伊朗库尔德人与霍梅尼结成联盟,取得了1979年伊斯兰革命的胜利。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建立后,库尔德人要求实行自治,但霍梅尼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并宣布库尔德民主党非法。1980年霍梅尼又宣布对逊尼派库尔德人发动“圣战”,并派军队大举进攻库尔德民主党控制区,到80年代中期库尔德地区被政府军控制。目前,伊库尔德民族运动力量弱小,组织分裂,只有零散的游击活动。
叙利亚:
叙利亚所属库尔德斯坦地区面积较小,仅有2万平方公里。叙境内库尔德人数量不多。叙政府禁止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活动,并在库尔德人居住区建立阿拉伯人区或将库尔德人外迁,抑制库尔德人语言和文化发展,淡化库尔德人民族色彩。在政府严厉政策下,叙库尔德人民族运动最为冷清,一直处于低潮。
三、“库尔德斯坦”只是梦
鉴于历史和现实的原因,库尔德人追求民族独立、建立“库尔德斯坦国”的目标很难实现。
(一)库尔德人主要居住国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答应库尔德人建立民族独立国家的要求,即使是有限的自治也较难实现。土、叙和两伊虽在领土、资源和宗教等问题上存有尖锐矛盾,相互都利用过对方国家库尔德人进行反政府活动,但它们在反对建立一个独立的“库尔德斯坦国”问题上目标一致,态度坚决。鉴于库尔德独立运动的结果只能是最终导致国家分裂,故而各国在此问题上不会松口。
(二)库尔德民族运动自身存在巨大局限性。
(1)库尔德人派别林立,内部纷争不断,不仅土耳其库尔德人和伊拉克库尔德人之间有分歧,就是伊拉克库尔德人内部长期来也一直争斗不休,虽经美国等西方国家极力调和,分歧仍然很深。(2)各国库尔德人斗争目标不一致,形不成整个民族的合力。建立独立的“库尔德斯坦”也并未成为所有库尔德人的共同目标,大多数库尔德人只希望获得一定程度的自治,而且各国库尔德人的斗争目标还时有变化。
(三)西方国家不支持库尔德人建立一个独立的库尔德斯坦国家。库尔德人的境遇在西方特别是欧洲曾引起广泛同情,并得到一些政治家和组织的支持,但从中东现实考虑,西方只是希望有关国家能对库尔德人人道一些,库尔德人经济文化条件能有所改善。不愿改变中东政治现状,担心惹祸上身,它们对库尔德人独立建国的要求持否定态度。尤其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表面上同情库尔德人,实际上是在利用库尔德问题插手、干涉中东地区和有关国家内部事务,谋取自身利益。库尔德问题实际上已成为西方国家干涉中东事务,谋取自身利益的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