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冲突对全球煤炭市场影响几何？
编者按：俄乌冲突以来，国际大宗商品市场受到显著影响，特别是部分能源和矿产品价格出现了大幅波动。中国地质调查局国际矿业研究中心矿业市场组研究人员近期对此进行了跟踪研究，“矿业界”将陆续推出系列文章，用准确的数据和专业的观点，为广大读者解读俄乌冲突对矿业市场带来的影响，敬请垂注。
此为本系列第五篇文章，前四篇请见：“俄乌冲突对国际石油市场影响几何？”；“俄乌冲突对磷矿市场影响几何？”；“俄乌冲突以来对全球天然气市场影响几何？”；“俄乌冲突对钾盐市场影响几何？”。
研究人员通过对俄乌冲突以来全球煤炭市场态势的跟踪分析，形成了如下几点认识：
一是俄罗斯煤炭资源丰富，储量位居世界第二，占比15%，煤炭产量位居世界第六，且产量的近50%用于出口。二是亚洲市场是俄罗斯煤炭最大的出口市场，其中中国是俄罗斯第一大煤炭进口商，欧洲市场是其第二大出口市场。三是欧盟国家对俄罗斯煤炭依存度较高，而中国对其依存度相对较低；俄乌冲突导致欧洲煤炭价格飞涨，而对中国进口煤炭影响相对较弱。四是以美国为首的国家对俄制裁将在短期内推高煤炭价格并加剧海外能源市场本就紧张的供需形势。五是俄乌冲突将促进俄煤出口“西风东渐”，但受基础设施、新冠疫情、贸易制裁等因素难有大幅提振。六是俄乌冲突会加速欧洲的能源贸易结构发生改变，加速欧洲可再生能源转型。七是中俄能源贸易合作有望进一步加深，俄罗斯煤炭出口资源将长期向中国倾斜，但年度释放增量需要等待运力配合。
俄罗斯煤炭资源丰富，产量和出口量位居世界前列，欧洲国家对俄罗斯煤炭依存度高，其煤炭价格受俄乌冲突影响程度大
2020年俄罗斯煤炭储量1621亿吨，占全球储量的15%，仅次于美国，位居全球第二，同时还是世界第六大产煤国和第三大煤炭出口国。据俄罗斯联邦能源部（MINISTRY OF ENERGY）发布的初步统计数据显示，2021年1-12月份，俄罗斯煤炭产量累计为4.37亿吨，比上年增加3524万吨，同比增长8.8%；煤炭出口累计为2.12亿吨，同比增加1870万吨，增长9.7%。按照贸易规模测算，俄罗斯动力煤出口量约占全球总贸易量的17%，焦煤出口量约占全球总贸易量的9%。
▲图1 2000年以来俄罗斯煤炭产量及出口量变化情况（数据来源：俄罗斯联邦能源部）
根据ResourceTrade2020年数据，俄罗斯煤炭前五大煤炭进口商分别为：中国、韩国、日本、土耳其和德国。亚洲市场是俄罗斯最大的煤炭出口市场，占其总市场份额的56%。中国是俄罗斯最大的煤炭进口商，进口量占其总出口量的16%。其次为韩国、日本和土耳其，占总出口量比例分别为12%、9.1%和6.5%。欧洲市场是俄罗斯煤炭第二大出口市场，占其总市场份额的20.7%。其中德国为俄罗斯第五大煤炭出口商，占其总出口量的6.3%。
欧盟国家对俄罗斯煤炭依存度较高。2020年欧盟27国共进口煤炭1.09亿吨，其中从俄罗斯进口煤炭5690万吨，占其总进口量的52%。
在中国，俄罗斯的出口煤炭居于重要而非决定性位置，依存度较低。2020年中国共进口煤炭3.22亿吨，其中从俄罗斯进口煤炭3890万吨，占总进口量的12%。
▲图2 2020年欧盟27国煤炭主要进口来源（数据来源：ResourceTrade.Earth）
俄乌冲突导致欧洲煤炭价格飞涨。由于俄罗斯为欧洲煤炭进口的主要来源，2月24日俄罗斯对乌克兰发起军事行动，导致欧洲煤炭价格开始暴涨。以IPE鹿特丹煤炭为例，其煤炭期货收盘价由24日193美元/吨一路飙升到3月2日的435美元/吨，于3月7日达到最高的459美元/吨，涨幅超130%。而3月7日至今，由于动力煤消费市场即将进入淡季，市场情绪明显转弱，多数煤炭贸易商出货意愿增强采购意愿降低，欧洲煤炭价格持续回落，截至4月4日，IPE鹿特丹煤炭期货收盘价为257美元/吨，跌幅达到40.7%。4月4日起，欧洲煤炭价格开始缓慢回升，截至4月22日，已回升至327美元/吨，随着欧盟对俄罗斯煤炭禁令的施行，欧洲煤炭价格有望继续上涨。
国内动力煤价格虽然有所波动，但其总体幅度不大，仍处在全球煤炭供需格局紧张的大环境下正常变动范围内。以郑州商品交易所的动力煤期货收盘价为例，该价格从2月25日的745元/吨一路上涨到3月7日的919元/吨，达到2022年以来最高值，涨幅为23%；7-15日动力煤价格转向下跌，最低跌至3月15日的802元/吨，跌幅为13%；15-23日，价格呈缓慢回升态势，3月23日收盘价上涨至878元/吨，涨幅为9.5%。3月23日至31日，价格再次下跌至805元/吨；4月1日至今，价格虽然有小幅度上涨，但总体变化幅度不大，截至本月22日，收于822元/吨。相比欧洲，中国动力煤价格主要受煤炭供需紧张影响，而受俄乌冲突影响较小。
俄罗斯煤炭出口的商品组成中，硬煤和焦煤占77%，且俄罗斯出口煤炭占中国进口量的12%。当前全球煤炭供需紧张的格局下，加之我国进口焦煤资源的大幅缩减导致的焦煤市场重现供需偏紧状态，导致我国进口焦煤价格持续上涨。2月23日起中国主焦煤（俄罗斯产）价格开始上涨，从2月23日的2100元/吨上涨到3月14日的2700元/吨，涨幅为28.6%。且从3月14日至今，进口俄罗斯焦煤价格一直维持在2700元/吨不变。
受到俄乌冲突影响，西方国家开始对俄罗斯进行制裁，欧洲地区天然气供给受到影响，部分国家重启煤炭能源的使用，同时开始寻找其他国家的煤炭资源，欧洲地区部分国家已经对印尼煤炭加大采购力度，国际煤价出现大幅上涨。同时国际油价的持续上涨，也导致煤炭运输成本飙升，助推进口煤炭价格上涨。
俄乌冲突一方面加剧全球煤炭本就紧张的供需形势，另一方面助推全球煤炭供需结构改变
短期看，俄乌冲突将影响全球能源供给，助推能源价格进一步攀升。俄罗斯是石油、天然气、煤炭出口大国，2020年俄罗斯石油出口量占全球11.08%，天然气出口量占全球16.07%，煤炭出口量占全球17.08%，因此任何有关限制俄能源出口的政策都会直接影响全球能源供给，从而拉高能源价格。3月8日拜登正式签署了禁止美国从俄罗斯进口能源的行政令。此外航运中断、北溪2号制裁等因素也会影响能源运输。受俄乌冲突影响，IPE鹿特丹煤炭价格在2月24-3月4日期间暴涨，涨幅超过130%。
俄乌冲突对当前全球煤炭贸易的影响主要涉及欧洲、美国等对俄罗斯企业和银行的制裁。2月22日，美国宣布对一家俄罗斯煤炭生产企业进行制裁；2月27日，美国、欧盟、法国、德国、意大利、英国和加拿大联合声明，部分俄罗斯银行被排除在SWIFT系统之外，但考虑对涉及能源行业豁免。SWIFT系统制裁将导致俄罗斯短期煤炭出口受阻。2月27日声明中的主要国家和地区，涉及俄罗斯煤炭出口量8000万吨，占全球动力煤贸易总量6.7%。若该制裁延续甚至蔓延，全球海运动力煤供应将面临6.7%-10%的供应缺失，将加剧本就供需紧张的海外能源市场。
近年来，亚太地区对煤炭需求稳定增长，但去往远东方向的铁路运输能力和港口中转效率的制约一直很明显，成为制约俄煤出口远东的主要因素。俄罗斯铁路公司数据显示，2021年1-10月，俄罗斯铁路运往港口下水货物同比增长7.8%，从流向来看，运往西北港口（包括波罗的海沿岸港口和北冰洋的摩尔曼斯克港口等）货物量同比增长10.3%，运往南方区港口（黑海和里海沿岸港口等）货物量同比增长19.2%，但运往远东港口货物完成量同比仅增长4.8%。远东地区的运量增速相对低，侧面反映出通往远东港口的西伯利亚大铁路和贝阿铁路的运力有限。
俄罗斯一直试图加强对亚洲市场出口煤炭，为此俄罗斯不断改进基础设施，比如瓦尼诺港（Vanino）扩建煤炭码头项目（预计2022年瓦尼诺港煤炭运输能力将由2021年1200万吨/年扩大至2400万吨/年）。港口项目建设周期较短，但是横贯亚欧大陆的铁路建设却没有那么容易。西伯利亚大铁路全长9298.2公里，耗时25年艰辛才全线通车，贝阿铁路全长4,234公里，其地理环境之复杂、修建工程之艰难，可见一斑。因此，受制于铁路运载能力不足，即使因为欧盟的制裁，俄煤对欧洲出口出现减量，计划运往欧洲的煤炭也不会全部掉头运往远东地区。
鉴于俄罗斯在全球能源市场的重要地位，俄乌冲突以及对俄制裁最终都将影响到全球能源供给。
一是不同品种能源在整个能源供给中所占比例将有所调整，即能源供给和消费结构将有所调整。这种改变不会仅仅局限于欧洲地区，不久的未来世界其他地区都将就此做出调整。一方面适应当前环保政策的要求，另一方面，从俄乌冲突对欧洲的影响来看，较高的能源对外依存度对于国家能源、资源和发展的安全来说是很强的隐患。
二是传统能源供给中不同国家的地位将发生变化。作为全球最大能源出口国之一，俄罗斯2021年同全球超过30个国家开展能源贸易，其中欧洲是其油气出口的主要对象。随着西方对俄发起制裁，欧洲逐步减少对俄能源进口，俄罗斯在传统能源供给中的分量和地位将会大大下降。其次，美国将借机扩大油气出口规模，能源影响力提高。美国作为全球主要液化天然气出口国，面对欧盟能源供应压力和天然气价格飙升形势，将会增加油气出口，挤占俄罗斯能源市场份额。3月25日美欧签署一项有关保证能源安全的协议。协议显示，美国今年将向欧盟额外提供至少150亿立方米液化天然气，未来每年至少向欧盟额外提供500亿立方米液化天然气。再次，即使美国增加对欧洲油气出口，但仍满足不了欧洲摆脱对俄能源依赖所留下的巨大空间，而海湾地区的油气出口商可能会寻求从俄罗斯获得市场份额，并成为欧洲能源稳定的来源。因为全球真正的液化天然气和石油闲置产能生产商大都在海湾地区。在这方面，有三个国家至关重要：卡塔尔生产天然气，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和沙特阿拉伯增加石油生产能力。预计未来海湾地区在传统能源供给中的地位将有所提升。
俄乌冲突会加速欧洲的能源贸易结构发生改变：短期表现为提升对煤炭和核能的需求，长期表现为加速欧洲可再生能源转型
欧洲的能源贸易结构将发生改变，短期内煤炭占比或将有所提高，伴随美国能源出口地位上升。长远来看，欧洲近年来一直决心扩大可再生能源的占比，以减少地缘政治对能源安全的影响，此次俄乌冲突有望成为欧洲发展清洁能源的催化剂。
作为气候保护、能源转型的倡导者和急先锋，欧洲部分国家弃煤、弃核力度非常大，导致欧洲对俄罗斯形成较为严重的油气进口依赖，其中，约40%的天然气和约30%的原油来自俄罗斯进口。俄乌冲突发生后，欧洲为摆脱对俄罗斯的油气依赖，能源政策从“气候安全”逐步转向“能源安全”。作为最迫切和有效的手段，欧洲很多国家宣布推迟燃煤电厂的退役，重启大量燃煤电厂，其中，德国考虑重新启动已退役的燃煤火电厂，推迟一些电厂的退役计划，并建立煤炭战略储备。意大利表示将提高煤炭发电产能利用率，发生“能源绝对短缺”时两家现役火电厂将满负荷运转；罗马尼亚关闭的燃煤电厂也将重新启动。另外，欧盟考虑将核能列为化石燃料的“绿色”替代品，欧盟内部“挺核派”逐渐占据上风，其中，法国重启民用核电站建设，符合条件的现有核电站使用期限延长至50年以上；德国支持核电的声音愈发高涨；国际能源署建议暂时推迟原定于2023年关停的核反应堆。
欧盟正在发展多样化能源战略，或许将短期抬升能源价格。2022年3月9日，欧盟提出的REPowerEU计划旨在加速推进欧盟的能源多样化战略。其目标为：到2030年前，逐步摆脱对俄罗斯化石燃料的依赖（减少至少1550亿立方米的化石天然气使用，相当于2021年从俄罗斯进口的总量），其中近三分之二的削减可在今年（2022年）底前实现，结束欧盟对单一供应国的过度依赖。欧盟计划从开源节流两方面增强能源系统的韧性：一方面，从卡塔尔、美国、埃及、西非等地增加进口液化天然气和管道天然气进口、在阿塞拜疆、阿尔及利亚、挪威等国多样化管道天然气进口、增加欧盟生物甲烷和可再生氢的生产和进口；另一方面，欧盟将通过提高能效、增加可再生能源和电气化，以及解决基础设施瓶颈，加快减少家庭、建筑、工业和电力系统中化石燃料的使用，如推出太阳能、风能和热泵、建立脱碳产业、简化行政程序更快启动可再生能源项目等。
中俄能源贸易合作有望进一步加深，俄罗斯煤炭出口资源将长期向中国倾斜，但年度释放增量需要等待运力配合
中俄的能源合作有望在一定程度上进一步加深。中国是俄罗斯重要的能源出口市场。俄罗斯在减少流向欧洲的能源同时，有望增加对我国的能源出口，但存在基础设施方面的不确定性。
油气价格上涨将带动全球煤炭需求增加，煤炭供需缺口或将进一步加大。由于显著的比价优势，单位发热量煤炭的价格显著低于油气，可预期的油气价格上升有望使全球能源消费向煤炭倾斜，而俄罗斯的煤炭受制于铁路港口等基础设施建设滞后问题，很大程度上不会很快流转到国际煤炭市场，从而加剧全球煤炭供需矛盾，带动国际煤炭价格上涨。
在24日发改委新发布的煤炭市场价格形成机制中，明确了秦皇岛港下水煤5500大卡中长期交易价格合理运行区间在570-770元/吨，与17-21年实施的长协价格500-570元/吨相比，此前的上限变为现在的下限，煤炭价格中枢确定性上升。因此国际煤价上涨，国内煤价趋于高位，可能引发价格倒挂，对海外煤炭的需求转移至国内。去年煤炭价格大幅震荡，在稳价保供的政策推动下，供需矛盾在去年底阶段性有所缓和，但我们认为行业产能周期错配的问题仍没有改变，在需求端继续增加，供给端弹性很小的情况下，煤价易涨难跌，保持高位震荡后再上行将是大趋势，行业景气周期将持续向好。
随着我国停止澳煤进口，俄罗斯煤成为我国进口煤炭的重要补充来源。2021年俄罗斯对中国出口煤炭约5200万吨，占中国煤炭进口总量的14.4%。其中，我国进口俄罗斯动力煤3734万吨，进口焦煤1074万吨。长期来看，俄罗斯将减少欧美等国煤炭出口比例，增加对中国的出口量。此前，俄罗斯能源部表示未来俄对华煤炭出口量可能增加至每年1亿吨。2022年俄罗斯对华出口量计划增加1000万吨。俄罗斯煤炭出口资源将长期向中国倾斜，但年度释放增量需要等待运力配合。
作者单位：中国地质调查局国际矿业研究中心矿业市场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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