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欣宇 | 阿修罗是个什么鬼，你确定你真的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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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阿修罗》中的谋略之头、欲望之头、洞察之头
20年前的夏天，是我和二哥最快乐的时光，晚上世界杯，白天睡觉，傍晚起床吃饭，看金庸。熄灯，楼道里不怀好意的响动声起，“跳楼”看球的时间就到了。
那天二哥歪在床上，把书拉下，盯着我：“天龙八部是啥意思？”
他根本没想知道答案，也明知问我等于白问，又把书遮了脸：“金庸这些书里，这个名最难理解。”
一
天龙八部也叫八部众，是护持佛法的八种守护神，其中有我们比较熟的，比如迦楼罗，就是俗称的金翅大鹏鸟。
金庸的《天龙八部》里，有个人物名字与正牌的“天龙八部”有关，就是修罗刀秦红棉——阿修罗，也是天龙八部之一。
秦红棉的性子，遇到负心薄幸的段正淳就是个劫——如果她的人生是盘棋，她就在反反复复地打着循环劫。夜深时她以五罗轻烟掌寄托思念，白日却一次次地给木婉清灌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观念。
这是矛盾极端的活法，以佛家的观点来看，她这是中了毒：嗔毒。
佛教三毒，贪嗔痴。我们会想当然地以为“贪”最可怕，实际上，佛经中明确说，“嗔”是三毒中“最恶”的，“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有了嗔，便“身心热恼，起诸恶业”。
把人写成这样的性格特点，应该是金庸有意为之，因为，阿修罗虽是佛法守护者，但他的特点之一，就是“嗔”。
阿修罗出自印度婆罗门教，后被佛教吸纳。
要说什么是阿修罗，须得先说，什么是修罗。在古时，佛教界就指出“修罗”的译法不对，应该叫“素洛”。“素洛”又是什么呢？有多种解释，其中一种说，是“端正”的意思。
“阿”是个否定词，可以译为“无”“非”，相当于英语的里前缀un，happy，前面加上un，就变成unhappy，“不愉快”了。所以，阿修罗，就是非修罗，或者说非“素洛”。在阿修罗的世界里，女的极美，男的却很丑，长相不端正，由此“阿修罗”在早期旧译为“无端”。
另一种说法说，所谓的“端正”，指的不是相貌特征，而是属性特征。最端正者，莫过于“天”，也就是天龙八部里的天众，所以，阿修罗的所谓“不端正”，是指他们站在“天”的对立面。
不管怎么说，“阿修罗”和“修罗”原本是两个对立的概念，但是中国人好像更能接受两个字的名词，所以这两个词后来经常被混用，很多修罗的字样表达的其实是阿修罗的意思，时间长了，将错就错。
还有一种说法，“素洛”（修罗）意思是“酒”。阿修罗的世界没有酒。是干脆不想喝，还是想喝喝不着呢，两种解释都有，在我看多半是想喝喝不着。阿修罗世界有美女却无美食，饱暖才能思淫欲嘛，他们非常郁闷，总憋着心思出去抢粮。
帝释天那儿好吃的太多了，物质极大丰富，按需分配，煎饼抹龙肝酱，小烧烤沾凤髓汁。我们这儿有美女，要是抢来了美食，上下半身就都满足了，这日子才圆满。
于是，阿修罗盯上了天界，经常组团和天界约架。
日本奈良兴福寺的阿修罗雕像
二
和天界打仗，阿修罗总是输。这不奇怪，回想一下我们20年前激情燃烧的岁月，经常挨揍的都是觉得自己打架有两下子爱惹事生非的。
阿修罗就是这样，他们总觉得自己有动武的资本。
阿修罗世界有很多王，佛经中经常亮相的是四个，分别居住在须弥山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势力最小的叫罗睺阿修罗王。
罗睺王长得也威猛，身高八万四千由旬。由旬是古印度的长度单位，有很多种换算方法，相差极大，我们知道这是形容罗睺王长得高就行了。
可佛经中又说，须弥山高出水面的部分就是八万四千由旬。这么算，罗睺王海拔和须弥山一样高，如果这样，帝释天早就被打服了。可见，罗睺王的身高是个夸张说法，不会特别高，但也不会矮，古印度神话说，有次罗睺王跑到日月前去得瑟，日月王心生畏惧，跑路，便失去了日光月华，印度人认为这就是日食、月食的来历。
嗔心很重，看什么都不顺眼，又有身高，想必肌肉力量也可以，况且，罗睺王在阿修罗世界里势力属于最小的，势力大的更是有理由秀一秀肌肉。
阿修罗世界，就这样成长为一群有组织的社会人，他们经常聚众到天界打群架，但每次都被打残。回家一照镜子，耳朵，鼻子，手脚，没准儿哪个零件丢了。好在还能长，复原后就还想找帝释天报仇，如此屡败屡战，嗔心愈重。
后来佛看不下去了，行了你们别现眼了，到我这儿就业当护法吧。
于是，阿修罗总算是有一份正经工作了。
最近有部电影《阿修罗》，讲的就是阿修罗王战败复仇的故事。上一次战败损失惨重，本来阿修罗王有三个头，其中的“洞察之头”丢了，流落人间。耳朵鼻子掉了可以再生，可脑袋丢了不好办，阿修罗王只好先去找“洞察之头”。
讲的就是阿修罗王战败复仇的电影《阿修罗》，注意到阿修罗王的三个头了吗
故事就此展开，据说是人间大爱把阿修罗王感化了。其实这不过是个美好理想，正因阿修罗嗔心重、好战的特点，“修罗场”便成为争斗的代名词，文艺作品以之为题的有不少。
王菲的歌《阿修罗》，还属爱情的调调，去年的《绣春刀2》，它的小题就是“修罗战场”。刀就是刀，它不会在举起时问该杀还是不该杀，挂上绣春刀，在这修罗场里，谁都身不由己。每个人的交易成本，本就是换取再一次做阿修罗的资格。
沈炼说的对，当真没得选。
阿修罗就在人间。
三
佛教讲“六道轮回”，阿修罗道和人道是并列的，阿修罗怎么会与人混居？
原本就是“五道”：天，人，饿鬼，畜生，地狱。
阿旃多石窟第十七号窟殿中，有最古老的“生死之轮”图，绘制的是五道轮回。《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中卷三十四中，佛陀明确地说了生死轮的画法，就是五道。
没有阿修罗道。
这就是说，早期的佛教，或者严格说是小乘佛教中，轮回只有五道，大乘佛教兴起后才加上了阿修罗道，形成了六道轮回。在大乘佛教中观派的基础论著《大智度论》中，还对此有过阐释，意思是说，恶有上中下，地狱、畜生、饿鬼，那么，善也应该对应出上中下三品，五道轮回的话，善只有天道和人道，必须加上一道，凑数。
阿修罗道就是凑数来的。
阿修罗有不同种类，前面讲的是嗔心重的，还有“疑”的，佛讲法时，佛讲东，他非得讲西。根据他们的表现，阿修罗的业报归宿也各有不同。好战的那些阿修罗，群架算是没白打，死后归入天道。还有在天道里因为缺德被贬下来的阿修罗，死后进入人道。另外有两种阿修罗，分别进入饿鬼道和畜生道，进畜生道的那个可能最差劲，佛经说他们“下劣”。
说到这儿，你可能看出点儿问题：阿修罗在没列入六道之一前，他们也有享福上天的，也有缺德降级的，也有欲望，有恶行，死后被其他轮回道收走——这和人道有啥区别？既然没区别，为何单列为一道？更难为人的是，畜生我们见过，天道、饿鬼、地狱，虽说见不到摸不着，总归可以想象和描摹，可阿修罗道到底是啥？佛教为何设立了一个无法理解的世界？
在此表达的，是我个人的解释，未必准确，反正我妄说佛法也不是十次八次了，早就预定了拔舌地狱。在我看来，人道有两个对立面，一个极美，是天道，另一个极苦，是畜生、饿鬼、地狱。但人道还有个“另一面”，它就是阿修罗道，它是人道的镜像，区别是：人性。
佛教的哲学家们，很早就发现了人性的善与恶，以及人性的向善与向恶。极善的，极恶的，归入极美和极苦的轮回，都有归宿；但是，善而有小恶的，小恶而向善的，有善有恶的，不善不恶的，怎么办？
都归入人道？不可行。传法的现实实践逼迫他们对那些痛苦的信徒作出解释，比如：我们都是人，都信佛，佛说人道是善趣，可这善趣真的善吗，我们的世界什么时候好过，又到底什么时候会好？
只能将人道一分为二，那些由嗔怒、嫉妒、轻慢、邪见构成的“偏多谄曲，称兵斗乱”世界，塑造为阿修罗道。剩下的，“施净财，施衣食，建桥梁，造池井，施医药，施良田，不饮酒，不悭吝”的部分，还叫人道，不是极美，却也美好，是有机会“立地成佛”的。
问题是，你啥时候见过这样美好的“人道”？
没有，因为我们错了。
我们通常把佛教的“人道”理解为现实所处的“人间道”，而按我的理解，“人间道”里，本就包括阿修罗道，也就是说，阿修罗就在人间。
就如《天龙八部》一样，有人坦荡磊落，有人阴狠恶毒，有人自利利他，有人损人不利己，贪嗔痴慢疑，每个人都有点儿，只不过，有的人多点，有的人少点，有的人全占，有的人只占一样，就足以血雨腥风了。
20年前的世界杯，除了苏珊娜的微笑，很多场景我都忘记了。2006年，齐达内头顶马特拉齐时，让我瞬间想起了他对巴西的两个头球，也想起了他98年小组赛的红牌。嗔念，谁都躲不过，纵封神，也得在这修罗场中走一遭，20年前的贝克汉姆，岂不也是一样？
20年过去了，在这不知终日的人生修罗场中，什么样的贪嗔痴慢疑都见过，却再也未能见上二哥一面，98世界杯看台上的苏珊娜，是我们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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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曲飞 值班编辑 | 小窗 主播 | 海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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