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学无术、闹学潮、深陷校园贷……对!说的就是中世纪的大学生活 | 王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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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某大学的青年长江学者涉嫌学术不端,论文大量抄袭,使得大学教育进入公众焦点中,似乎如今的大学古风不存,各种堕落行为层出不穷。抄袭的抄袭,买论文的买论文,援交的援交,乱性堕胎,深陷各式裸贷、校园贷的亦为数不少,还有兽师潜规则女学生等等,事实上,溯本追源,大学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小社会,从来不是纯洁的“象牙塔”,从中世纪诞生以来,大学就是这般自由胡乱的场所。不信的话,看完本文一定让您心服口服。
中文中的“大学”这一词,本源于儒家经典《大学》,和拉丁语“universitas”八杆子打不着,后者本意是“整体”之意,该词在罗马法上指许多人结成一个团体,即师生行会,后来演变成现代教育系统中普通高等学校(University),所以说,现代大学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西为中用”的舶来品,吉尼斯记录认证的世界上最古老的大学是建于公元859年的北非摩洛哥的卡鲁因大学,这是一所为伊斯兰学者的求学之路而设置的教法学校。事实上,在同时代的欧洲,类似的教授神学和传统“自由七艺”的主教坐堂学校已经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例如在列日、兰斯、拉昂、巴黎和沙特尔等地,均有类似这样的学校在开班授业。英国学者威廉·博伊德认为,“8世纪结束时,所有的大教堂和联合教会都办了歌咏学校和文法学校”。
然而,自罗马帝国崩溃以来,虽然尚没有大学,欧洲的教育主要是由修道院教育延续,有学者认为修道院保存了行将熄灭的学术火花,更有不少学者断言:5~11世纪,修道院是唯一的重要教育机构,他们通过抄写室保存了异教世界的学问和智慧。因此,各地的修院学校培养了数以万计的精英。据统计,从本笃修道院建立(公元6世纪)至1334年,该派修道院共培养教皇24名、枢机主教200名、大主教7000名、主教15000名,还有20位帝王和10位皇后曾在修道院修行和学习,简直是群星闪耀。
不过,这种精英教育和大学教育到底并不一样,直至今日,欧洲还有不少修道院提供优异的教育,例如瑞士深山中的加尔都西会的修道院,修士们能把所有的宗教都研究一个遍,这类学术活动是如此纯粹,更像是“祈祷和劳作”的修道生活之余的兴趣爱好,纯粹是为了知识而学习,为了乐趣而学习,对现代人而言,仅是为求知而读书实在太奢侈啦。
瑞士圣加伦修道院的巴洛克式图书馆,代表欧洲修道院教育曾经拥有的辉煌
大学教育迥然于修道院教育的优势和特质,就是大学教育提供“文凭”,这原本是用考试形式来决定学生是否能进入教师行会的一种许可证。于是学生们纷纷来寻求教师资格证,把它作为自己已经到达这种能力的一个证明。这张证书——执教许可证(licentia docendi)就成为最早形式的学位证明。也就形成了学士、硕士和博士的学位阶梯。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大学教育就是为了就业而设置的,自然不可避免地具有功利性,所以从中世纪开始,就一直是不易就业的学科门可罗雀,而医学法律等热门学科,则让学生们趋之若鹜,因为毕业之后当医生或律师,都是金饭碗,而神学则让学生们望而却步,纷纷避之不及。
所以,读书是为了找工作,是大学职业性教育的真谛,这可是从大学开办之初就已经定下的基调。巴黎大学的教士们就如此惨痛地陈述道:“学生的心灵被玷污了,眼睛就只盯着薪俸和世俗的东西,盘算着如何满足自己的欲望。”
而且最早的大学既然是法人团体,便是属人,而非属地。最早的博洛尼亚大学一开始甚至没有校舍、教学楼、学生宿舍此类现代大学的标配,而是在一棵大树下开坛布道,学生们则自行解决住房问题,分散地居住在当地市民提供的出租屋中。声名斐然的巴黎大学起初也没有固定的讲堂,而是讲师们集中在塞纳河左岸的一条街上租用讲堂,这条街被称为稻草街(Vicus Stramineus),顾名思义,此街恰似烂泥塘,上面用干草铺就路面,才能供人畜行走。可见把大学修建在地价低廉的乡村、乱坟岗子之类的地方,是自古以来的传统。而中世纪细密画中窗明几净,拥有阶梯教室的大学讲堂的形象,要到14、15世纪之后才慢慢出现。在中世纪的真实情况中,老师在一楼讲堂口若悬河地谈古论今,而妓女和老鸨子在二楼卖力地吆喝接客,也并非是天方夜谭的事。
博洛尼亚大学是欧洲最古老的大学,也是中世纪最享有盛名的法律学习地,该楼作为现存最老的院楼始建于1563年
所以,大学团体一开始就是一群“社会人”,深深烙上了世俗主义的烙印,中世纪的大学讲师常常感叹:“若没有这群学生,大学可真是一个惬意的好地方。”中世纪的大学生绝对是当时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因为他们是一群私生活混乱,到处寻衅滋事,吃喝玩乐,酗酒斗殴,乱搞男女关系,精神叛逆反常,奉行绝对自由主义的有学问的流氓。所以,今人要是看到如今的大学生各种胡搞颓废也莫要大惊小怪,因为他们几百年前的前辈们也是这样令正派人所不齿的。
中世纪大学的学费可不便宜,基本和生活费齐平。但有些新人们在大学生活中学会的第一课却是喝酒,这可是有保留至今的账单为证,中世纪巴黎城中有各大小酒馆的“芳名”留存——小桥附近的双剑酒馆、圣雅克街上挂有“圣母玛利亚”招牌的酒馆、天鹅酒馆、猎鹰酒馆、“法兰西拥抱”酒馆……据说仅仅依靠英格兰学生的记录,一本关于中世纪巴黎酒馆的学术专著就写成了。而很多学生们像“诗仙”李白一样,把醇酒佳酿当作源源不绝的灵感来源,一首流传甚广的12世纪诗歌,就颂扬知识分子们在小酒馆内纵情享受的快乐:
死在酒馆里
是我的心愿;
生命终止时
愿酒近在嘴边;
天使们会地朗声欢呼,
“崇高的天主,
请赐予这酒鬼恩惠和赦免!”
大学生酒后发酒疯、呕吐
除了厮混在酒馆之外,不少大学生还落下“又懒又馋”的恶名,例如懒惰的学生常常在晌午的时候去听宗教法学者的讲座,而不去听早餐六点就开始的其他讲座。在课堂上,哈欠连天,甚至呼呼大睡者都不在少数。
一副中世纪末期描绘大学课堂的细密画,右下角就有一位熟睡的学生,还有几位学生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至于口腹之欲,对于年轻学生们更是难以阻挡的诱惑,大学生旺盛的食欲塑造了巴黎拉丁区生机勃勃的餐饮业,小贩们会沿街叫卖,向学生和仆从们贩卖各类新鲜水果,如苹果、梨、樱桃之类。晚上还有出售各种点心的小贩,他们挎着严严实实遮盖起来的篮子,里面装着薄脆饼、蛋奶烘饼和油炸肉饼。甚至有些糕点商贩会特地研制出符合学生和学者口味的食物来,如中间夹鸡蛋和奶酪的果馅饼,以及用胡椒粉调味的猪肉、鸡肉和鳗鱼饼。学生们特别喜欢吃烤肉,纷至沓来的大学生们让烤肉店主大发其财,他们喜欢吃各种重口味的烤肉,例如添加大蒜和其他浓烈调味酱的各类烤牛肉、猪肉、羊肉、鸽子肉、鹅肉和其他家禽肉。这当然是家庭富裕的学生才能负担得起的丰盛伙食,钱包干瘪的学生只能买牛肚和腊肠之类的来填饱肚子。
就和今日大学生一样,一旦离开家开始生活,就立即感觉到经济压力,于是向父母或资助人写信要钱,成为所有中世纪大学生的必备技能。一位意大利家长在书信中抱怨道:“学生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要钱,永远不会有一封不要现金的家书。”大量现存的中世纪学生家书也证明了此言不虚,学生们使出各种花式掏钱法——先是哭穷,一位奥地利学生写信说自己“现在正生活在地狱的底层”,有些学生巧舌如簧,引经据典,表示“没有巴克斯(酒神)和克瑞斯(谷神)的话,阿波罗(文艺之神)也会感到寒冷。”有的大打亲情牌:“假如每年能再增加一镑或者60先令,我就能够更为愉快地在这座城市里学习,而不必每天忧心忡忡。”还有用深刻哲理性的劝诫,例如“贫穷是探求知识的邪恶后母”。然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家长们也有搪塞妙法,例如一位家长就借口葡萄园破产拒绝儿子的请求。
那么,假如实在从长辈那里借不到钱怎么办?那就找犹太人借贷,所以和今日学生深陷“校园贷”一样,中世纪不少大学生也背了一屁股债,被利滚利搞得心力交瘁。
有先见之明的学校早就想到了解决这些难题的办法。例如牛津大学,于1240年依靠各界教俗人士捐资建立了助学贷款基金(cista),而且这些慈善性质的助学贷款的特色是“无利息”,这样就能满足“勤奋学习的学者之急需”。当然,即使这样,有一定比例的中世纪大学生依旧因为经济窘迫而不能完成学业,不少文献刻画了刻苦努力的大学生,在业余时间内靠微弱的烛光抄书来“勤工俭学”的悲催形象。甚至经常有学生为了同商贩讨价还价,引发激烈械斗,甚至杀人都不罕见,这些,都是穷闹的。
中世纪大学生还有一个特别令人垢弊的缺点,就是他们“很黄很暴力”。大学生酒后殴斗,猥亵妇女如同家常便饭,流连花街柳巷爱做“大保健”的也为数不少,甚至还有人会杀人抢劫。牛津大学验尸官积累了一摞学生和市民械斗死亡的验尸报告,博洛尼亚大学发生过学生在教室内手持弯刀追砍同学的暴力事件。在各个大学中,朝同学和老师扔石头的行为屡见不鲜,甚至某些大学为此恶行制定了不同伤害程度的处罚条例。
大规模混战也并不少见,1229年3月,巴黎大学就发生了大规模骚乱,起因是一伙大学生在酒馆里因账单纠纷而开始群殴,老板叫上了一群原本对熊学生早已不满的市民把学生们暴打了一顿,扔在街上。第二天,一大群大学生操上家伙,有备而来捣毁了酒馆,而且不解气地把沿街其他店铺统统打砸抢。搞得一片狼籍。
于是,摄政太后卡斯蒂利亚的布朗什介入,她下令王国纠察队和弓箭手冲入大学,逮捕学生暴徒,双方发生严重打斗,不出意外,好几位学生当场殒命,造成了巴黎大学引发学潮。1355年牛津大学的圣斯科拉斯提卡节暴动,几乎是巴黎大学暴动的翻版,因为学生们抱怨酒水难喝,把店主臭揍一顿,引发了积怨已深的牛津市民自带武器冲入大学,双方一场鏖战,打得昏天黑地,激战中若干学生不幸身亡。由于大学生的这种爱上街闹事的倾向性,造成不少大学都有专门的学监人员监督学生语言和思想,在德国海德堡大学这些人被称为“狼”,而维也纳大学甚至可以用鞭刑来惩戒学生。
中世纪的巴黎大学屡次发生大规模流血冲突
大学生品行不够端正往往是因荷尔蒙冲动造成,而中世纪大学老师也会搞出例如“师生恋”这种幺蛾子,其中最著名的就是12世纪的著名学者阿贝拉尔。这位阿贝拉尔和现代文人一样有自视甚高的臭毛病,年轻游学时代就贬低当世大儒安瑟伦是“草包”一枚,后来他在巴黎大学出名后,就自负地称自己为“世界上唯一的哲学家”。当教堂主事将他年方17的美貌侄女爱洛伊丝托付给他教育时,简直是“送货上门”。据他自己叙述,原本是应该放在书本上的手很快就放在了女学生的胸口上,甚至连双方发生关系的床和桌子都是从节俭的叔叔那里索要的教学报偿。看来,连“教授潜规则女学生”都是大学传统。
被后世渲染成不朽爱情的阿贝拉尔和爱洛伊丝,即使现在教授诱奸女学生恐怕也会引发轩然大波
当然这场“师生恋”下场颇为凄惨:爱洛伊丝意外怀孕后,阿贝拉尔承诺会迎娶她,将她送到布列塔尼的乡下。虽然阿贝拉尔尚未娶妻,但为了维护自己的学术地位和脸面,他露出了渣男本色,想把女学生送到修道院里了事。结果在晚上,就被愤怒的叔叔雇佣的暴徒割掉了命根子,最终他只能到修道院中了却残生。
至于这热热闹闹、大费周章的求学成果,在很多情况下却相当令人尴尬。和学生写给家长的书信大多数情况是在讨钱相对应的,是父母书信都是在指责孩子们在吃喝玩乐中无所事事地浪费时间。例如,选自弗朗什-孔泰大学的书信集中,一位奥尔良家长就骂儿子:“我最近才知道你生活放荡、懒惰,只一味放纵自己,拒受管束,成天寻欢作乐,不愿做正经事情,别人学习时,你却在弹吉他……”好吧,恨铁不成钢也是从古到今家长们内心的痛处。和今日一样,大学塑造了无数刻苦学习,学有所成的优秀学生,而庸庸碌碌的废物同样不少,大文豪乔叟就在笔下刻画了“驴子”伯内尔,此人在巴黎大学学习7年,一个单词都没学会,只会驴叫,然而却梦想一毕业就能得到大主教这样的肥差,这讽刺也实在太尖酸刻薄了!
鉴于大学生活的混乱,卫道士圣伯纳铎曾号召巴黎大学的师生们:“逃出巴比伦的围墙吧,拯救你们的灵魂。大家赶快一道去‘避难之城’(指接受修道院教育)……你将在森林中找到比书本中远来得多的东西,树丛和石块都会比任何一位教师教授给你更多的知识。”当然,这绝对是一厢情愿的号召,毕竟凡人都得考虑就业问题。
学术第二,找工作赚钱第一嘛。这可是大学自古的传统。纯粹地为学术而学术,“臣妾做不到啊!”
大学师生们的血泪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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