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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東波|立善半年祭——《中國文集日本古注本叢刊》編後記

卞東波 无待有为斋 2021-01-30
立善半年祭
——《中國文集日本古注本叢刊》編後記
 
卞東波


編者按:2020年6月18日為石立善教授逝世半年祭日,這裏刊發卞東波教授為卞東波、石立善主編的《中國文集日本古注本叢刊》所寫的“再記”,以此來紀念石立善教授。《中國文集日本古注本叢刊》共分4輯,第1輯已經出版,下面3輯已下廠印刷,7月初即將面世,這也是對石立善教授最好的紀念。


今年(二○一九年)十一月到十二月,美編老師發來《中國文集日本古注本叢刊》影印本的校樣,我們研究團隊一直在緊張地核對校樣,修改《前言》、解題。十二月四日,我把寫好的《後記》初稿發給石立善兄審閱,他看完後,提了一些意見,我又作了進一步的修改。當天晚上,他很晚又打來電話,叮囑我幾件事情,而且一定要我記在本子上,如封面、護封的設計等等。我當時覺得他有點異樣,但從話語中,聽得出他的鄭重。電話中,他的聲音也異於往日,顯得嘶啞,但並未顯出疲病之狀。這是在編纂此書兩年多時間裏,我們之間無數次通話中的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第二天早晨,他還發來信息,然而,未曾料到我手機上他發來的信息就永遠定格在二○一九年十二月五日了。
十二月十八日,是我主講的南京大學研究生課程最後一次課,下午五點下課後,陸續接到一些朋友打來的電話和發來的信息,告知立善兄的事情。我一開始還不敢相信,隨着信息彙聚得越來越多,我纔不得不接受立善兄突然離開的事實,可是我甚至到今天都不能相信這個事實——我們前幾天不是還通過電話的嗎?!怎麼説走就走了?我突然纔意識到,十二月四日夜裏他的那通電話的深意所在。
立善兄走後五天的十二月二十三日,我和徐興無院長、童嶺兄、黃曙輝兄一起到立善兄家弔唁。這是我第一次到立善兄家,看到書房、卧室、客廳中堆滿了各種學術書籍,纔真正體會到他經常對我説的「我們都是讀書人」並不是一句空話。我們向他工作過的書房鞠躬致敬,而我此時心裏泛起的不僅是悲痛,更多的是悔恨。我後悔我的工作推進得太慢,没能讓我們合作的書在計劃中的今年年底出版。實際上,我的工作已經到了收尾階段,如果立善兄不那麼匆匆離去,在二○二○年初,我們一定會一起分享新書出版的喜悅,還有説好的新書發布會。可是,世上哪有這麼多「如果」……


二○一二年五月,南京大學域外漢籍研究所召開「東亞漢籍的研究方法」學術沙龍,立善兄應邀前來參會,這也是我與他定交之時。後來又在幾個會議上見面,真正交往多起來還是在二○一七年我們開始合作編纂本《叢刊》之後。兩年間,我們通過無數次電話,一點一點地商量編纂過程中遇到的各種情況。今年十月,我在南大組織召開《叢刊》解題審稿會,正在北京大學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院駐訪的立善兄也前來爲我們的稿子號脈、把關。在其他學者講完之後,他纔徐徐道來,指出了不少我們知識範圍之外的錯誤,讓我大爲佩服。正是在這次審稿會上,我得知他身體有恙的訊息。十月份之後,我們又通過好幾次電話,他説一直在治療。不曾想,十二月四日通話後竟是天人永隔!


《叢刊》的編纂進入到最後階段,我一直催促立善兄寫一篇高屋建瓴的《序言》放在我寫的《前言》之前,他也慨然允諾,説很快就會寫好。但可能他的學術活動太多(我在網上還看到,他患病後的十二月一日還在貴陽孔學堂開會),也可能後來病情加重,他已無暇或無力執筆,所以他至今未完成的序言也是本《叢刊》最大的遺憾了。
今年六七月份,我在東京早稻田大學訪學,便約立善兄來東京見面。他也欣然在七月初來東京會我。我們一起到二松學舍大學拜訪了町泉壽郎教授,又一起訪問了金澤文庫、大東急記念文庫等處。在東京一起盤桓的兩日,我對立善兄的爲人與爲學又有了深入了解,特别是在大東急記念文庫觀看日本古鈔本時,看得出他對這方面學問的熟稔。他告訴我,他的博士論文是研究《朱子語類》和《朱子語録》的,這正屬於我研究的宋代文學與學術的範圍,引起了我的濃厚興趣。我數次問他,大兄的博士論文何時出版?他總是笑着説,再等等。話鋒一轉,又説:「雖然我没有出書,但我每天都在讀書和點書,也寫了很多讀書札記。」就在他去世前幾天,他還托童嶺兄從京都帶回汲古書院出版的《東洋文庫善本叢書》中的日本古鈔本《毛詩》《論語集解》影印本,也讓我見證了一位讀書人、愛書人對書的最後癡迷。十一月十七日晚上,立善兄通過微信發來他寫的《〈大學〉〈中庸〉重返〈禮記〉的歷程及其經典地位的下降》一文,這篇元氣淋漓、大氣磅礴、並非發在權威刊物上的論文,讓我對他的學問敬佩不已。
立善兄去世後,我有時一個人静静地在想,立善兄固然有京都大學文學博士的名銜,但他公開發表的著述並不多,論文所刊的雜誌也並非什麼核心、權威刊物,數量也不多,但他的離世引起了中日學界的巨大震動,其原因就在於學界評價一個真正的學者並不是看論文的數量或發表刊物的檔次,而是學人之間的口碑。我又回憶起,我當初決定與他合作編纂本《叢刊》的心路歷程。還是在二○一七年十二月,我到上海與他見面。在歲末的寒風中,他告訴我,馬上放寒假,他就回東北老家了,還要回去照顧年邁的母親和患病的哥哥。而且以後每年一放假,都聽他説,他要回去照顧母親和哥哥了。他又説,他打算開春後,邀請京都大學道坂昭廣教授來上海師大客座云云。因為在京大留學時,道坂先生對他多有照拂,故他對恩師一直感念於心。聽罷此言,我心裏和他合作的意向已經基本定了。「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有幾人能有如此孝心,有幾人在成名後還常念報答恩師?


「古之學者爲己,今之學者爲人。」立善兄著述不多,但家裏卻是「書滿爲患」,他是真正用心在讀書,他追求的是爲己之學。立善兄雖逝,但他留給我的不只是未見本《叢刊》出版的遺憾,還有一段真摯的友誼。
謹以此記,紀念立善兄!
 
卞東波
二○一九年歲末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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