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毓庆︱近三百年《诗经》训诂学的盲点与误区
刘毓庆《诗骚论稿》书影,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
本文原刊于《文艺研究》2021年第1期,责任编辑陈斐,如需转载,须经本刊编辑部授权。
摘 要 近三百年《诗经》训诂学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同时也存在着盲点与误区。盲点被习惯性思维遮蔽而长期无人问津,误区使研究指向与事物本质相背离,由此又大大影响了《诗经》训诂学的发展。盲点与误区的共同之点在于脱离事物本身,单从语言和概念的层面上考虑问题,关注语言的逻辑性和概念的确定性远过于关注事物本身,故盲点和误区便出现在语言与概念设定的陷阱之中。要“扫盲”和“脱误”,就必须从事物本身出发。
《诗经》训诂,是《诗经》研究中最基础的工作,故最为研究者所关注。汉宋诸儒每有创获,清代音韵、考据之学兴起后,创获之多更盛于前。特别是乾嘉以降,出现了以王氏父子、段玉裁、马瑞辰、俞樾等为代表的一批以训诂见长的优秀学人,他们或从归纳中发现问题而寻求新诠,或以观念为先导而推陈出新,甚至以创新为目的而求新变。20世纪文化人类学引入以后,更是务求其新,异说丛见。回顾近三百年的《诗经》训诂研究,其间确有诸多振聋发聩之论,成就之大远过于前,但也存在着盲点与误区,其间自然也反映出了方法论与观念形态方面的问题。我这里所说的盲点与误区,是对批量出现的训诂问题的分类,并非个案。但在阐述中,不可能将所有问题一一罗列,只能仅举其要,以说明问题为准。至于20世纪以降在“锐意创新”的风气下训诂上出现的乱象、怪象,因其所犯多属浅层次错误,历史自然会将其淘汰,故在此不予讨论。
一、《诗经》训诂学的盲点
所谓“盲点”,主要是指为习惯与成见所遮蔽、长期不被人关注的问题。问题需要研究和解决,却被研究者群体所忽略。这主要有如下两类。
第一类,“成语形态”型。看似成语,实非成语,为人习惯性思维所误导,以致问题被遮蔽。如《大雅·大明》第七章云:“殷商之旅,其会如林。矢之牧野,维予侯兴。上帝临女,无贰尔心。”[1]从语言层面上看,“殷商”作为一个固定的词组,常见于文献,《大明》的第二章就有“自彼殷商,来嫁于周”[2]之语,而且就“殷商之旅,其会如林”二语而言,释“殷商之旅”为商朝的队伍,亦甚顺畅,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故自毛亨、郑玄始,历代研究者鲜有异说。其间也曾有疑之者,如于鬯在《香草校书》中就疑“殷商”当为“征商”之意[3],但并没有引起研究者的注意,故其观点几乎无人道及。若从逻辑上考虑,这一章前面言“殷商之旅”,顺势而下,应该是写“殷商之旅”的表现状态,然而各家几乎众口一词,认为下文“上帝临女,无贰尔心”,所指的是周的军队,而非殷商的军队。这里显然出现了矛盾。研究者为了说明前后是两个不同的主体,又不得不增文为训,如朱熹说:“此章言武王伐纣之时,纣众会集如林以拒武王,而皆陈于牧野,则维我之师为有兴起之势耳。然众心犹恐,武王以众寡之不敌而有所疑也,故勉之曰:‘上帝临女,无贰尔心。’盖知天命之必然而赞其决也。”[4]“然众心犹恐,武王以众寡之不敌而有所疑也”两语,即为经文所无。而唯有如此,才能使主体由“殷商之旅”更换为武王之师。但增字、增语为训,乃训诂之大忌,各家并非不知,只因泥于“殷商”成语陷阱而不能自拔。
《毛诗正义序》书影,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本
《重刊宋本毛诗注疏》书影,嘉庆二十年南昌府学开雕
其实,若将此与《鲁颂·閟宫》比照,问题便会自明。《閟宫》第二章云:“后稷之孙,实为大王。居岐之阳,实始翦商。至于文武,缵大王之绪。致天之届,于牧之野。无贰无虞,上帝临女。敦商之旅,克咸厥功。”[5]不难看出,此与《大明》第七章所写内容基本相同,彼言“矢之牧野”,此言“于牧之野”;彼言“上帝临女,无贰尔心”,此言“无贰无虞,上帝临女”;彼言“殷商之旅,其会如林”,此言“敦商之旅,克咸厥功”。“殷商之旅”与“敦商之旅”无疑所指为同一事物。《吕氏春秋·慎人》有“振振殷殷”[6],《广韵·臻韵》引高诱注,“殷殷”作“㲀㲀”[7],陈奇猷《吕氏春秋校释》以为“㲀”为“殷”之别构[8]。《广韵·真韵》云:“㲀,击也。”[9]“殷商”即击商。《说文》无“㲀”字,本字当作“敦”,“殷”“敦”同属谆部,古音相近。《战国策·齐策》“家敦而富”[10],《史记·苏秦传》“敦”作“殷”[11]。《召南·殷其靁》,“殷”,《韩诗》作“䨨”[12],从雨,追声,其读音与“啍”相近(“啍”“敦”声同),故《广雅疏证》说:“䨨之言啍啍然也。”[13]《周颂·有客》“敦琢其旅”[14],《大雅·棫朴》则言“追琢其章”[15],“敦琢”“追琢”,皆“彫琢”之异写。可知“殷”“敦”“追”“彫”,皆声转字。“殷商”即“敦商”,“敦商”即伐商。“敦”有讨伐之意,金文习见。如《寡子卣》“以敦不弔(淑)”,《宗周钟》“王敦伐其至”,《常武》“铺敦淮氵贲”等[16],皆是。《閟宫》郑笺:“敦,治。”[17]“治”也有惩治、征服之意。故“殷商之旅”指讨伐商的军队,而非殷商的部队。但因为“殷商”一词在人们观念中已经固化,无疑可生,故成为研究的盲点。
乾隆 御笔诗经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再如《秦风·蒹葭》篇:“所谓伊人,在水一方。”[18]“所谓”二字一篇中反复出现三次。因为在人们的习惯思维中,“所谓”是常语,故诸家皆不作注。如龟井昱《毛诗考》云:“‘所谓伊人’‘所谓盟主’‘所谓故周’,古多语例。”[19]亦有人在此基础上发挥,如钱天锡云:“‘所谓’二字,意中之人,难向人说。”[20]陈组绶云:“‘所谓’二字有味。”[21]但从逻辑上讲,“所谓”用于复说、引证,前提是人已知其事或自己曾向人提及过,今则以“所谓”引出解释,表示“所说的”之某事某人就是某某。而此诗所写为男子暗恋水上女子,自是心中事,难为人道得,又会向何人复说、引证呢?此解显然不妥。但因“所谓”一词实在太常见了,故人们对其信而不疑,于是问题隐于其中,造成盲点。白平《〈古代汉语〉注释商榷》曾对此提出过怀疑,以为“谓”通“汇”“会”,指所会之人[22]。细揣其意,“谓”当通“惟”。《韩非子·解老》:“夫谓啬,是以早服。”王先慎《集解》云:“卢文弨曰:张本‘谓’作‘惟’。”又引顾广圻曰:“傅本及《德经》‘谓’皆作‘惟’。”[23]《尚书·说命中》“时谓弗钦”[24],《礼记·缁衣》引“谓”作“为”[25];《诗经·天保》“吉蠲为饎”[26],《周礼·蜡氏》引“为”作“惟”[27]。“谓”“惟”一声之转,故得相通。《尔雅·释诂》:“惟,思也。”[28]《说文》:“惟,凡思也。”[29]《生民》郑笺:“惟,思也。”[30]《后汉书·杨震列传》:“王者心有所惟,意有所想。”[31]此诗之“所谓”正同彼“所惟”,表示心中所思念。“所谓伊人”乃指心中所思念之人。
《尔雅》书影,永怀堂本
《召南·行露》中“谁谓”“何以”的语言构成,是同样的例子。其二章云:“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三章云:“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32]前人的关注点在“雀角”“鼠牙”的考证上,角指什么?雀是否有角?牙指什么?鼠是否有牙?长期以来为此争论不休,而对于“谁谓”“何以”二词,则将其意思固定为“谁说”“为什么”,不做丝毫怀疑,因为此是成语,不需要做过多考虑。但却忽略了一个问题:无论是角还是牙,都不是穿屋、穿墙的工具。动物穿屋掏墙用爪不用角或牙。若用“牙”穿墙,土必满嘴,无法忍受。动物的头角为触物自卫所设,也不能穿墙破屋。故日本安井衡《毛诗辑疏》说:“凡有角者皆走兽,我未闻牛羊麋鹿之属有穿屋者。”[33]也就是说,依雀有角(研究者或以为指雀嘴)、鼠有牙(牙齿)之说,“谁谓”之问便毫无意义,因为没有人敢说麻雀没有嘴,老鼠没有牙齿;如依雀无角、鼠无牙的解释,则“何以”之问便不靠谱,因为穿墙破屋不用牙、角。因此,“谁谓”“何以”被默认的结构关系不能成立。
其实在这里,角、牙只是指尖锐之物,因为尖锐之物为穿物所用,故举以说明虽无尖锐利器,亦可以穿屋破墙的特例,以喻事有意外。这里的“谁谓”“何以”若读作“虽谓”“可以”,文理便通。“谁”“虽(雖)”“唯”“惟”等,其初文皆书作“隹”,偏旁皆后人所加,故例得相通。《易·丰》“虽旬无咎”[34],汉帛书本“虽”作“唯”[35]。《淮南子·道应训》“谁知言之谓者乎”[36],《列子·说符》“谁”作“唯”[37]。《左传·成公八年》:“唯或思或纵也。”[38]《释文》:“唯,本或作虽。”[39]《墨子·非儒》“用谁急,遗行,远矣”,孙诒让即认为“谁”当作“虽”[40]。裴学海《古书虚字集释》也言及读“谁”为“虽”之例[41]。“何”“呵”“阿”“可”等古皆相通。金文及简帛中,“何”多作“可”。文献中也常通用。《左传·襄公十年》:“下而无直,则何谓正矣。”[42]《释文》曰:“何,或作可。”[43]同书《昭公八年》:“若何吊也。”[44]《释文》曰:“何,本或作可。”[45]石鼓文“其鱼隹可”“可以橐之”[46],后人皆读“可”为“何”。这两句的意思是说:麻雀虽没有锐利的角,但可以穿破屋檐;老鼠虽没有尖锐的牙,但可以穿透厚墙。以此来喻男子虽没有“家”——没有大夫那样的权势,但足以撺掇弱者吃官司。
《经典释文》书影,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第二类是“常识形态”型。语词构成的内容从表面上看近乎常识,故在习惯性思维的误导下,按常识去理解,遂而忽略了其真实意思。如《秦风·蒹葭》首章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毛传解释为“白露凝戾为霜”[47],今人多通俗化为“白露凝成霜”[48]。深秋白露变霜,这是一个常识,故对此两千多年来鲜有异说。但如与下两章相联系,在逻辑的层面上便出现了矛盾。因为下两章分别说“白露未晞”“白露未已”,说明“白露”还是“白露”,并没有变成“霜”。且诗以“苍苍”“萋萋”“采采”形容蒹葭之茂盛,显然不是霜后凋敝景色,何得言“白露凝戾为霜”?故戴溪《续吕氏家塾读诗记》说:“白露欲为霜而未能,犹为露也。苟为霜,则不复为露矣。‘未晞’‘未已’皆未为霜之辞也。”[49]戴溪虽看出了问题,却不得破解之法,而是增一“欲”字以为训,又犯了训诂大忌。其实“为”当作“如”训。王引之《经传释词》云:“为犹如也。”[50]吴昌莹《经词衍释》[51]、裴学海《古书虚字集释》等皆有同说,裴氏曾举《吕氏春秋》《战国策》《墨子》诸书以证此说。如举《吕氏春秋·顺民》“鸮子曰:已死矣,以为生”云:“下‘以’字训‘尚’,言已死矣,尚如生也。”[52]“为霜”即“如霜”。仲秋之月,日欲出时,地温渐升,地气上凝于蒹葭,结为白露,水珠细密,洁白如霜,故言“如霜”。随着太阳升起,细密的露珠渐渐融为一体、变大,由一层细密的白点融成几粒豆大的水珠,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此即所谓“未晞”。太阳再升,露珠蒸发,最后残留在叶尖,此即所谓“未已”。从“如霜”到“未已”,大约需两三个小时,这是一个时间过程,诗所言乃男子在水边久久翘望的情景。如果释作“白露凝成霜”,则三章层次全无,且诗味也会减少许多。
再如《大雅·公刘》第二章云:“笃公刘,于胥斯原。”毛传说:“胥,相也。”即察看。郑玄说:“广平曰原。”孔颖达疏解毛、郑之意说:“于是相此原地以居其民矣。”[53]通俗言之,即于是察看这片平原。《大雅·緜》有“爰及姜女,聿来胥宇”之语[54],“胥”字即作“察看”解。如明沈守正《诗经说通》云:“‘于胥斯原’,犹言‘聿来胥宇’。见不遑宁处以奠民也。”[55]“胥其原”与“胥宇”结构完全相同,是最常见的动宾式。在语言层面上,没有任何问题,因此历代研究者多遵而不疑,只有王质《诗总闻》说:“胥,恐是地名。”[56]但并没有引起研究者的重视,像清代的马瑞辰、陈奂、胡承珙、王先谦等《诗》学大家,皆从毛而不疑[57]。但如果与下几章结合起来看,问题便出现了。第四章言:“笃公刘,于京斯依。”第六章言:“笃公刘,于豳斯馆。”[58]“于胥斯原”“于京斯依”“于豳斯馆”三句句法全同。“京”“豳”皆是地名,“胥”不应独为动词,也应当是地名。至于说其地在何处,自然还需考证。王质怀疑“胥”即汉之揟次,其说或是。“揟”从“胥”得声,例得通假。《说文》:“次,不前不精也。”段注:“不前不精,皆居次之意。”[59]如此则“揟次”蕴有在胥地居次之意。“胥”也有“须待”之意。《穆天子传》有“留胥之邦”[60],“留胥”与“胥次”实际上是一个意思。以地理方位考之,其地在今甘肃古浪西。而“于胥斯原”的“原”字,则是视察的意思。《管子·戒第》:“春出原农事之不本者。”尹知章注:“原,察也。”[61]此句是说视察胥地。我们细细分析一下,就会发现诗篇用字之妙。“于胥斯原”“于京斯依”“于豳斯馆”,反映了周人的三次大迁徙。在“胥”是“原”,“原”是视察之意,说明公刘在“胥”地停留时间很短;在“京”地是“依”,“依”是寄居的意思,说明在“京”待的时间稍长些;在“豳”地是“馆”,“馆”有宫馆、舍止之意,说明在此地是久居。当然这里只是诗歌的一种语言表达方式,不一定在“胥”就只是看而没有住,在“京”只是停留而没有生活。
最典型的是《魏风·硕鼠》的“硕鼠”,诗言:“硕鼠硕鼠,无食我黍。”郑玄笺说:“硕,大也。大鼠大鼠者,斥其君也。”[62]于是后之研究者便以为“硕鼠”是大老鼠。明清以前还偶尔可见
《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书影,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这些盲点的形成,主要是由秦汉经师从经义的角度考虑而导致的。如“白露为霜”,毛传说:“白露凝戾为霜,然后岁事成。兴国家待礼然后兴。”[72]这是把“霜”比作了周礼,蒹葭遇霜才能成熟,比喻国待用周礼才能得治。而“伊人”,则是指深明周礼之贤人,是人所尽知的,故用“所谓”,以告大家其所在之地[73]。秦汉经师的这种导引,在语言层面上符合常识,故而为后人所沿袭,遂使阐释失其真而不觉。
二、《诗经》训诂学的误区
所谓“误区”,是指研究指向与事物本质相背离的区域。这主要有以下两类情况。
第一类,秦汉经师本已解决的问题,后人因生活环境与观念形态的变化,不能理解先儒之言,而在归纳、分析时发现其不合于今之逻辑,于是重新寻找解释的路径,遂而群体性地进入理解的误区。如《周南·卷耳》:“采采卷耳,不盈顷筐。”毛传云:“采采,事采之也。”[74]陈奂解释说:“‘采采事采之也’者,言勤事采之而已也。”[75]后汉高诱注《淮南子·俶真训》引《卷耳》诗云:“《诗·周南·卷耳》篇也。言采采易得之菜,不满易盈之器。”[76]高诱学《鲁诗》,此直以“采采”为动作,是《鲁诗》以“采采”为采摘。《文选》刘孝标《辨命论》注引薛君《韩诗章句》曰“采采而不已”[77],是《韩诗》也以“采采”为采摘。由此可见训“采采”为采摘不已,汉以前无异说。又陆机《拟渉江采芙蓉》:“采采不盈掬,悠悠怀所欢。”[78]南朝陶功曹《采菱曲》:“采采讵盈匊,还望空延伫。”[79]“采采”皆为采摘不已之意。这个解释本来是可以通的,汉宋经师对此皆不曾怀疑。清代学者开始大量用归纳法搞训诂,发现了问题。朱彬《经传考证》云:“彬谓《蒹葭》传:‘苍苍,盛也。’‘萋萋,犹苍苍。’‘采采,犹萋萋。’《蜉蝣》‘采采衣服’,传:‘采采,众多也。’是采采亦茂盛之貌。”[80]马瑞辰用同样的方法否定了毛传之说,并云:“《芣苢》下句始云‘薄言采之’,不得以上言‘采采’为采取。此诗下言‘不盈顷筐’,则采取之意已见,亦不得以‘采采’为采取也。《芣苢》传:‘采采,非一辞也。’亦状其盛多之貌。”[81]徐灏《通介堂经说》也对毛传之说提出怀疑[82]。闻一多将《诗经》中的“采采”汇于一处,又根据《大东》“粲粲衣服”《韩诗》作“采采”之文,认为“采采犹粲粲”[83]。今人又以为《诗经》中叠字多为形容词,无用为动词者,遂而以“采采”为形容卷耳茂盛之状,或以为是形容色彩鲜明之貌[84]。以致今日出版的几部大型词典,如《辞源》《中文大辞典》《汉语大词典》等,皆在“采采”词条下删除了“事采之也”这一义项[85]。如仔细推敲,就会发现朱彬、闻一多等人的考证存在两个问题。一是以为叠字作动词《诗经》中没有,甚至古籍中少见,这不符合事实,在《大雅·公刘》中就有“于时处处,于时庐旅,于时言言,于时语语”[86],这里的叠字全部是作动词用的。《古诗十九首》云:“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87]“行行”也是作动词用的。说明这种构词方式,在古代是常见的。二是将《诗经》中关于“采采”者汇于一处,寻求一律。这表面上很“科学”,实是把问题简单化了。《诗经》中“采采”出现四次,毛传皆循文释义,表现了语言的灵动性。
马和之 诗经·小雅·节南山之什 故宫博物院藏
再如《周南·汉广》:“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毛传说:“五尺以上曰驹。”[88]朱熹说:“驹,马之小者。”[89]这本来是很清楚的,金文如《伯晨鼎》《兮田盘》等,皆有“锡驹车”之文,说明以驹驾车,本为常事。今人也常叫少壮的马为“马驹”。刚刚开始驾车的马,一般都是马驹,“马驹”是别于“老马”的名号。但清儒在归纳时却发现了问题,对此展开了考证,段玉裁、焦循、胡承珙、陈奂等《诗》学大家,都以为“驹”为“骄”之误。如段玉裁《说文解字注》“骄”字下云:“(《汉广》)传云:‘六尺以上曰马,五尺以上为驹。’此‘驹’字,《释文》不为音。《陈风》‘乘我乘驹’,传曰:‘大夫乘驹。’笺云:‘马六尺以下曰驹。’此‘驹’字,《释文》作‘骄’,引沈重云:‘或作驹,后人改之。《皇皇者华》篇内同。’《小雅》‘我马维驹’,《释文》云:‘本亦作骄。’据《陈风》《小雅》,则知《周南》本亦作‘骄’也。盖六尺以下,五尺以上谓之‘骄’,与‘驹’义迥别。”[90]焦、胡等诸家考证略同[91]。孙经世《惕斋经说》“言秣其驹、乘我乘驹、我马维驹、皎皎白驹”条,则用大段文字考证“驹”字,以为“‘驹’为‘骄’之误”,其证据“一征之《说文》”,“一征之传、笺”,“一征之《释文》”。其结论是:“‘驹’之见《诗》凡五,唯《角弓》‘老马反为驹’,系是‘驹’本字。他如《汉广》‘言秣其驹’,《株林》‘乘我乘驹’,《皇皇者华》‘我马维驹’,《白驹》‘皎皎白驹’,盖皆‘骄’字之误。”[92]这里有两个明显的问题,一是信“异说”而不信“正出”,即:不相信今本《毛诗》,却相信早已不传的版本和《说文》所引(《皇皇者华》“我马维驹”,《说文》引“驹”作“骄”[93]),此可谓考据家好异之一病。二是通过归纳,单凭逻辑推导作断语,却忽略了诗歌语言的灵动性。此处的“驹”字与“蒌”字为韵,若变为“骄”,韵便不叶。尽管段玉裁等力辨“骄”可与“蒌”通韵[94],但一在侯部,一在宵部,毕竟不在一个韵部。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书影,清嘉庆二十年经韵楼刻本
诸家对《召南·甘棠》“蔽芾”的解释,也是很典型的例子。《甘棠》云:“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毛传说:“蔽芾,小貌。”郑笺说召公“止舍小棠之下”,是与毛同[95]。“蔽芾”双声,犹“蔽蔽”“芾芾”。《说文》:“蔽蔽,小草也。”[96]“芾”,《玉篇》作“巿”,云:“蔽巿,小貌。《说文》普活切,草木巿巿然,象形。”[97]《我行其野》有“蔽芾其樗”,郑笺云:“樗之蔽芾始生,谓仲春之时。”[98]陆德明《释文》云:“蔽芾,叶始生貌。”[99]由此看来,此诗的“蔽芾”,是形容小枝甘棠生长状态的。对毛、郑以“蔽芾”为“小貌”的解释,唐以前不见异说。但从宋代起,人们开始怀疑。因为甘棠下是召伯断狱的地方,到树下是为了蔽风日,蔽风日只能选择大树,怎么会选择小树呢?这不合逻辑,于是宋之大儒欧阳修首起发难,他说:“毛、郑皆谓‘蔽芾,小貎’,‘茇,舍也’。召伯本以不欲烦劳人,故舍于棠下。棠可容人,舍其下则非小树也。据诗意,乃召伯死后,思其人,爱其树,而不忍伐。则作诗时益非小树矣。毛、郑谓‘蔽芾’为小者,失诗义矣。蔽,能蔽风日,俾人舍其下也;芾,茂盛貌。蔽芾,乃大树之茂盛者也。”[100]其后则新说时出,或承欧氏说以“蔽芾”为茂盛,如朱熹说“蔽芾,盛貌”[101];或以为“阴貌”,如王质[102];或以为“阴翳茂盛”,如严粲[103];或以为“乃蔽日干霄之大木”,如胡文英[104];或以“蔽”为遮,“芾”如蔽膝,言“设之防为藩垣状,用遮树身之下半,正如人有蔽膝然耳”,如罗典[105]。清儒姚炳、朱彬、洪颐煊、牟庭、李富孙、马瑞辰等,皆旁征博引,以证蔽芾为言树荫之大[106],是茂盛义,似乎已成定论,为今之大多数《诗经》注本所信从[107]。但是,这样理解存在三个问题。第一,“蔽芾”本有微小之训。如《尔雅·释诂》云:“蔽,微也。”[108]《释言》云:“芾,小也。”[109]则不见有训大者。第二,毛、郑并非不明白树大荫广更益于休憩,而以“小貌”“小棠”释诗,此在今人看来为常识性错误者,必然是先师传说如此。而且三家《诗》不见有异说,更见其渊源有自。宋后学者,失去传说依据,纯靠逻辑推导,其说恐难完全凭信。第三,甘棠树本为小乔木,枝干短小,一般其大者也高不过十米左右,很难长成像大槐、大杨那样的参天大树,像胡文英所说的“蔽日干霄”的甘棠,几乎见不到(长数百年者除外)。“小貌”“小棠”正说明其非大树种。后儒不知甘棠为何物,仅从书本到书本,脱离实际,遂以毛、郑为非,实属唐突。
《诗集传》书影,上海涵芬楼影印本
最为典型的是对《秦风·蒹葭》“遡洄”“遡游”两句的阐释。因此篇为中学、大学教材中的名篇,故关注的人就很多。“遡洄从之,道阻且长。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毛传说“逆流而上曰遡洄”,“顺流而涉曰遡游”[110]。《尔雅·释水》释“遡洄”与毛传同,释“遡游”为“顺流而下曰遡游”,“涉”作“下”[111]。“遡”是向、朝着的意思,即如《说文》所说:“
《毛诗品物考》书影,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第二类是由早期训释误导所致的误区,即研究者认为秦汉经师的训释存在疑点,或不周全,但却不能摆脱其影响,而是沿着其所误导的方向寻找答案。如《周南·葛覃》“薄汙我私”的“汙”字,毛传说:“汙,烦也。”郑笺又解释“烦”字说:“烦撋之用功深。”[130]但“汙”和“烦撋”如何能发生关系呢?于是朱熹补充说:“汙,烦撋之以去其汙,犹治乱而曰乱也。”[131]也就是说,“汙”之训去汙,是反义为训。其后学者便沿着“烦撋”与反训两条思路进行考证。如陈启源以为“烦”字当作加手旁的“
再如《大雅·生民》:“诞弥厥月,先生如达。”毛传:“达,生也。”郑笺:“达,羊子也……生如达之生,言易也。”孔颖达疏毛意说:“‘达生’者,言其生易,如达羊之生,但传文略耳,非训达为生也。”[138]毛、郑之说有两个意思。一是以“达”为“羍”的借字,《说文》云:“羍,小羊也。从羊,大声。”[139]故郑玄说:“达,羊子也。”二是以“如达”形容生子之易,认为羊羔生产滑利,故以为喻,即郑玄所云“言易也”。因毛说简略,而后人又务得其详,故而便顺着这两个思路,开始了不同的研究。
细井徇《诗经名物图解》书影,日本帝国图书馆藏本
顺着“达为羊羔”思路而下者,如清牛运震《诗志》说:“‘先生如达’,古人语子如此,今人定以为嫌。先生,犹言初生也,不作首生解。如达,言形状之怪如羊也,如古神圣鸟喙龙集之异,如达奇矣。生之易又奇,此所以欲弃之也。”[140]清胡文英《诗经逢原》也说:“先生,初生时也。羍,小羊也。后稷初生,头方如小羊也。”又引其同乡蒋涑畻《楚辞余论》曰:“昔人以达为羊子,稷之为达,岂生时形与之类,故恶而弃之欤?”[141]顾镇在“达为羊子”这一思路下,又得出了后稷“连胞衣生”的结论,其《虞东学诗》云:“反复经文,至‘后稷呱矣’,乃如有所得。盖人之初生,皆裂胎而出,骤失所依,故堕地即啼。惟羊连胞而下,其产独易。诗以‘如达’为比,恐稷生未出胎,故无坼副灾害之事,而啼声亦不闻也。坼、副谓破裂其胎,灾害谓难产,皆主稷言,非言其母。姜嫄惊疑而弃之,辗转移徙,屡见异征,至于鸟去乃呱,则胎破而声载于路矣。玩两句叠用‘矣’字,知前此未尝呱也。”[142]清代治《诗》之家持此说者甚多,如李允升、姜炳章、陶元淳、马瑞辰、魏源等,皆有类似之说[143]。而左宝森更以此为重大发现惊喜不已,其《说经呓语》“生民说”条曰:“因复取《生民》诗细读数遍,忽跃然起曰:得之矣!‘不坼不副’非言母之身不坼副,乃言子之胞不坼副也。‘无灾无害’,言易也。其曰‘如达’者,言胞之形也。”[144]
周臣 毛诗图立轴 普林斯顿大学艺术博物馆
顺“生之易”思路而下者,如段玉裁《诗经小学》说:“按:郑笺易字为‘羍’,似太媟矣,本后稷之诗,不宜若是。传云:‘达,生也。’以《车攻》传‘达,履’之义求之,盖是‘达,达生也’。‘达’‘沓’字古通用。姜原首生后稷,便如再生三生之易,故足其义。”[145]陈奂《诗毛氏传疏》云:“传训‘达’为‘生’,说者皆不得其解。《载芟》‘驿驿其达’,言苗之生驿驿然也。传:‘达,射也。’射犹出也,训‘达’为‘射’,与此训‘达’为‘生’,虽随文立训,而意义实同,先生如生而生也,此即如破而破、如濡而濡之例。‘如’当作‘而’字解。”[146]陈玉树《毛诗异文笺》说:“蒙谓‘如’读为‘而’,传‘生’字乃生活之生。妇人首产多难,有甫生而不活者,‘先生而达’,言胎之不殨也。‘达’即‘活’之假借。”[147]林义光说:“‘如’读为‘而’,‘达’读为‘泰’,泰之言脱也……《说文》:‘泰,滑也。’先生而达,犹言先生而脱,谓怀孕未至,当生之时而遽滑脱生子也。”[148]
其实跳出毛、郑所设定的意义区域,从民俗、神话、方言等多个角度进行思考,问题便会得到解决。在黄土高原上一些地方,如晋南,孩子的小名,经常有个“达”字。如孩子叫“建平”,他的小名就有可能被叫作“平达”;名字叫“国庆”,小名就有可能叫“庆达”。这个“达”到底是什么意思,老人们从没有解释过,但有时也用“亲圪塔”“亲蛋子”称呼自己的孩子。这似乎透露了一点信息。“达”“塔”“蛋”乃是一声之转,这个“达”乃“蛋”之音转。像山西寿阳人卖鸡蛋,其吆喝声则是“卖鸡达”。关于肉蛋生人的故事,在许多民族中都有,如《博物志》中关于徐偃王出生的故事[149],流传于朝鲜族中的关于朱蒙出生的故事,黎族中流传的其始祖母出生的故事等,相传他们都是从肉蛋中生出来的。宝鸡、武功一带的民间传说中,姜嫄生下的就是个肉球,后稷就是从肉球里出来的[150],这更可以证明“达”为“蛋”之音转了。
刘毓庆《从经学到文学——明代”诗经“学史论》书影,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
总之,以上盲点与误区,是近三百年《诗经》训诂学存在的最大问题。盲点的出现,其主要原因是只看到了语言层面的合理性,而忽略了事物自身的逻辑性。无论是“殷商”“所谓”“谁谓”“何以”之类,还是“为霜”“胥原”之属,它们共同的特点是,在语言的层面没有任何可疑点,问题出在常规训释与事物自身的矛盾上。误区则相反,由于过于相信逻辑推导的力量,而忽略了诗歌语言的灵动性和事物本身的复杂性。像“采采”“蔽芾”“遡游”“汙私”之类,用今人的逻辑推导,毛、郑的解释几乎是违犯常识的,然而当回到事物本身的时候,便会发现是我们自己的理解出了问题。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无论是盲点还是误区,它们的共同点都是脱离开了事物本身,单从语言和概念的层面上考虑问题,研究者关注语言的逻辑关系和概念的确定性远过于关注事物本身,故盲点和误区便出现在语言与概念设定的陷阱之中。要“扫盲”和“脱误”,就必须跳出语言与概念设定的陷阱,从事物本身出发,看到事物之间的广泛联系,从而获取真实的信息。
注释
[1][2][5][14][15][17][18][26][30][32][47][53][54][58][62][63][69][70][72][73][74][86][88][95][98][110][113][130][138] 毛亨传,郑玄笺,孔颖达疏:《毛诗正义》,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508页,第507页,第615页,第597页,第514页,第615页,第374页,第412页,第531页,第288页,第92页,第542页,第510页,第543页,第359页,第359页,第559页,第476页,第372页,第372页,第277页,第542页,第282页,第287页,第435页,第372页,第559页,第277页,第529页。
[3] 于鬯:《香草校书》,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327页。
[4][89][101][131] 朱熹:《诗集传》,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178页,第6页,第10页,第3页。
[6][8] 陈奇猷:《吕氏春秋校释》,学林出版社1984年版,第802页,第806页。
[7][9] 周祖谟:《广韵校本》,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114页,第103页。
[10] 何建章:《战国策注释》,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326页。
[11] 《史记》,中华书局1963年版,第2254页。
[12] 陈寿祺撰,陈乔枞述:《三家诗遗说考·韩诗遗说考》卷一,《续修四库全书》第187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525页。
[13] 王念孙:《广雅疏证》卷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1120页。
[16] 参见杨树达:《积微居小学述林》,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223页。
[19] 龟井昱:《毛诗考》卷一一,《龟井南冥·昭阳全集》卷二,(日本)苇书房1978年版,第150页。
[20] 钱天锡:《诗牗》卷四,《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第67册,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79页。
[21] 陈组绶:《诗经副墨》,《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第71册,第131页。
[22] 萧泰芳、章儒、马麦贞、白平:《〈古代汉语〉注释商榷》,山西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277页。
[23] 王先慎:《韩非子集解》,中华书局2003年版,第139页。
[24] 王肃、孔安国传,孔颖达正义:《尚书正义》,《十三经注疏》,第175页。
[25][137] 郑玄注,孔颖达正义:《礼记正义》,《十三经注疏》,第1651页,第1462页。
[27] 郑玄注,贾公彦疏:《周礼注疏》,《十三经注疏》,第885页。
[28][67][108][109][111] 郭璞注,邢昺疏:《尔雅注疏》,《十三经注疏》,第2574页,第2638页,第2575页,第2585页,第2619页。
[29][59][90][93][94][96][112][115][139]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505页,第413页,第463页,第461页,第463页,第40页,第556页,第277页,第145页。
[31] 《后汉书》,中华书局1973年版,第1776页。
[33] 安井衡:《毛诗辑疏》卷二,《崇文丛书》第2辑第46册,(日本)崇文院1933年版,第9页。
[34][64] 王弼、韩康伯注,孔颖达正义:《周易正义》,《十三经注疏》,第67页,第49页。
[35] 廖名春:《马王堆帛书周易经传释文》,《续修四库全书》第1册,第7页。
[36][76] 何宁:《淮南子集释》,中华书局1998年版,第829页,第164页。
[37] 杨伯峻:《列子集释》,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250页。
[38][42][44] 杜预集解,孔颖达正义:《春秋左传正义》,《十三经注疏》,第1905页,第1949页,第2052页。
[39][43][45][65][99] 陆德明:《经典释文》,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392页,第258页,第278页,第25页,第79页。
[40] 孙诒让:《墨子间诂》,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297页。
[41][52] 裴学海:《古书虚字集释》,中华书局1954年版,第828页,第118页。
[46] 郭沫若:《石鼓文研究》,《郭沫若全集》第9卷,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45页。
[48][107] 周振甫:《诗经译注》,中华书局2002年版,第180页,第23页。
[49] 戴溪:《续吕氏家塾读诗记》卷一,《丛书集成新编》第55册,(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1985年版,第669页。
[50] 王引之:《经传释词》卷二,岳麓书社1984年版,第44页。
[51] 吴昌莹:《经词衍释》卷二,《中国古代工具书丛编》第8册,天津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129页。
[55] 沈守正:《诗经说通》卷一○,《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第64册,第18页。
[56][102] 王质:《诗总闻》卷一七,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7] 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卷二五,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905页;陈奂:《诗毛氏传疏》卷二四,《皇清经解续编》第3册,上海书店1988年版,第22页;胡承珙:《毛诗后笺》卷二四,黄山书社1999年版,第1353页;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卷二二,《续修四库全书》第77册,第687页。
[60] 顾实:《穆天子传西征讲疏》,中国书店1990年版,第109页。
[61][120] 《管子》,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507页,第1015页。
[66] 崔豹:《古今注》卷中,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68] 罗愿:《尔雅翼》,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05年版,第10页。
[71] 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卷下,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75][146] 陈奂:《诗毛氏传疏》卷一,第12页,第2页。
[77][87][117] 李善等注:《文选》卷五四,《四库全书荟要》第467册,(台湾)世界书局1985年版,第529页,第707页,第342页。
[78] 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家集》卷四九,《四库全书荟要》第469册,第610页。
[79] 逯钦立辑:《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1476页。
[80] 朱彬:《经传考证》卷四,《四库未收书辑刊》第4辑第9册,北京出版社1997年版,第477页。
[81][133] 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卷二,第11页,第39页。
[82] 徐灏:《通介堂经说》卷三,《续修四库全书》第177册,第119页。
[83] 闻一多:《匡斋尺牍》,《闻一多全集》第3册,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03页。
[84] 参见吴小如:《〈诗三百篇〉臆札》,《读书丛札》,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4页;郭晋稀:《风诗蠡测初篇》,《诗经蠡测》,巴蜀书社2006年版,第17页;赵逵夫:《诗经》,凤凰出版社2011年版,第5页;王宗石:《诗经分类诠释》,湖南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第267页等。
[85] 《辞源》第1册,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3143页;林尹、高明主编:《中文大辞典》第9册,(台湾)中国文化大学出版部1990年版,第511页;《汉语大词典》第10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6年版,第1307页。
[91] 焦循:《毛诗补疏》卷一,《续修四库全书》第65册,第399页;胡承珙:《毛诗后笺》卷一,第50页;陈奂:《诗毛氏传疏》卷一,第22页。
[92] 孙经世:《惕斋经说》卷二,《续修四库全书》第176册,第20页。
[97] 《宋本玉篇》卷一四,中国书店1983年版,第280页。
[100] 欧阳修:《诗本义》卷一三,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03] 严粲:《诗缉》卷二,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04] 胡文英:《诗经逢原》卷二,《四库未收书辑刊》第2辑第6册,北京出版社1997年版,第5页。
[105] 罗典:《凝园读诗管见》卷一,《四库未收书辑刊》第3辑第6册,第37页。
[106] 姚炳:《诗识名解》卷一三,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朱彬:《经传考证》卷四,第477页;洪颐煊:《读书丛录》卷二,《续修四库全书》第1157册,第568页;牟庭:《诗切》,齐鲁书社1983年版,第145页;李富孙:《诗经异文释》卷一,《续修四库全书》第75册,第128页;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卷三,第83页。
[114] 高鸿缙:《中国字例》,(台湾)三民书局2008年版,第220页。
[116] 慧琳:《一切经音义》卷五九,《丛书集成初编》第159册,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629页。
[118] 洪兴祖:《楚辞补注》卷九,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201页。
[119] 《晋书》,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2404页。
[121][122] 《汉书》,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1809页,第3812页。
[123] 牟庭:《诗切》,第1108页。
[124] 俞樾:《群经平议》卷九,《皇清经解续编》第5册,第16页。
[125] 中井积德:《古诗逢源》,日本静嘉堂文库藏明治写本,第8叶。
[126] 尹廷琦:《诗经讲义续集》卷四,《韩国儒学丛书》五,(韩国)成均馆大学校出版部1995年版,第219页。
[127] 陈奂:《诗毛氏传疏》卷一一,第8页;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卷九,第9页。
[128] 闻一多:《诗经通义乙》,《闻一多全集》第4册,第286页;余冠英:《诗经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版,第49页。
[129] 吴小如:《读书丛札》,第15页。
[132] 陈启源:《毛诗稽古编》卷一,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34] 丁惟汾:《诗毛氏传解故》,(台湾)“国家图书馆”藏稿本,第5叶。
[135] 闻一多:《诗经新义》,《闻一多全集》第3册,第258页。
[136] 高亨:《诗经今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4页。
[140] 牛运震:《诗志》卷六,《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第18页。
[141] 胡文英:《诗经逢原》卷九,第2页。
[142] 顾镇:《虞东学诗》卷九,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43] 李允升:《诗义旁通》卷一○,《四库未收书辑刊》第6辑第2册,第269页;姜炳章:《诗序补义》卷二一,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卷二五,第875页;魏源:《诗古微·中编》七,《续修四库全书》第77册,第259页。
[144] 左宝森:《说经呓语》,清道光癸卯(1843)文蔚斋重刊本,第33页。
[145] 段玉裁:《诗经小学》卷三,《续修四库全书》第64册,第7页。
[147] 陈玉树:《毛诗异文笺》卷九,王先谦辑:《南菁书院丛书》第5集,清光绪十四年(1888)南菁书院刻本。
[148] 林义光:《诗经通解》,中西书局2012年版,第332页。
[149] 张华:《博物志》卷七,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50] 任永华、李晨编:《炎帝的传说》,三秦出版社1988年版,第11页。
*文中配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单位:山西大学国学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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