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曾悼妻、陈来忆友,原来有一种纪念叫自我吹嘘
范曾悼妻、陈来忆友
拼音:fàn zēng dào qī、chén lái yì yǒu
释义:指在悼文中通过借助死者的言行、与死者攀附或相提并论等方式,达到抬高自己、证明自己崇高与伟大的目的。贬义。
出处:公元2021年中文互联网。
例句:可别被他那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给骗了,不过是~,~罢了。
01
这两天,网上流传两个新成语:
范曾悼妻、陈来忆友。
02
第一个:范曾悼妻。
范曾妻子楠莉11月9日去世,“大师”范曾给妻子写了一篇讣告。
不过,这篇讣告却怪怪的。
一开始还在赞美妻子:四十年来支持自己的事业,不求名利,克己奉公,热心慈善事业等等,都挺正常。
接着“大师”笔锋一转,写道:
“我所奉献的书画作品,她皆欣然取出,其中有她陪同我画了200张画捐献给某大楼……据荣宝斋价达六十亿。”
“因为我是全国纳税模范,所以她所有捐款皆是税后收入。”
翻译一下就是:“大师”我的画虽然价值连城,可是我却大公无私地捐了那么多,你看我多高尚多伟大!
时人谓之“范曾悼妻”。
03
第二个:陈来忆友。
前几天,著名哲学家李泽厚去世,清华大学教授、国学大佬陈来,写了一篇悼念文章。
文中表达纪念的,只有“不胜悼念”四个字,剩下的全是李泽厚先生对陈来的赞美,以及陈来的自吹自擂
李泽厚:“你写了多少本书”
陈来:“超过十本了。”
李泽厚:“不算编的?”
陈来:“不算编的。”
李泽厚:“你认为你自己的哪本书最好”
陈来:“都不错啊。”
陈来说,李泽厚先生称赞他“你是张先生门下的龙象”,甚至李泽厚先生在电话里都对他说“中国哲学你第一”.
陈来还强调:“李泽厚其实极少称赞别人,所以我把这次他说的话始终看作是前辈的一种鼓励。”
四字纪念,通篇自矜,拉亡者给生者抬轿子,真旷世奇文。
时人谓之“陈来忆友”。
04
不过,我还是要为陈来叫屈。
除此王婆自夸之举,陈来似乎也没造过什么深重的罪孽,不应与揭发恩师沈从文的小人范曾相提并论。
如果陈来因此和范曾一起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这对陈来不公。
陈徒手《人有病天知否》
05
老婆死了,前辈死了,或者随便逮着个什么机会,都要借机自吹自擂,虽难堪,却不是什么稀罕事。
先有“哲学家”周国平,在悼文《想念我生活中的邓正来》中,写邓正来“爱他爱到指导他的夫妻生活,指导他妻子流产不流产、怎么带孩子,指导他女友们怎么侍候他,一切围着他转。”(引自公众号“冰川思享号”)
后有周立波在悼念恩师严顺开(国家级演员,代表作《阿Q正传》)的微博里,说因为有了恩师,中国才有了喜剧大师,而因为有了周立波,才有了海派清口,“我用执着,证明了您的预言,天下无双”。
这些顶级学者、业界大佬,争先恐后、颜面尽失地自矜功伐,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多伟大,这让我觉得匪夷所思。
不应该啊,对吧?
我以为只有我这样寂寂无名的人,才会做“在每一篇文章底部加自我介绍”这样的事,以期更多的人知道自己是哪根葱。
没想到大师和大佬也是一样的德性。
是平时的吹捧不够多不够劲,还是花样看腻了,非自己上场就夸不到痒处?
还是说对那些阿谀奉承脱敏了,让他们对溜须拍马和自卖自夸都习以为常了?
有人说:腕大到一定程度,人就不正常了。
有人说:名利之心的炽旺,真会如此焚尽一个人的一生。
原来“大师”的外衣下,藏着的还是名利之徒。
龚自珍说: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
君不见,范曾和陈来的文字,一再指向的,都是书和钱吗?
那是名与利的生产与再生产。
论证至此,才能给新成语“范曾悼妻”和“陈来忆友”做个完整的注释:
范曾悼妻、陈来忆友
拼音:fàn zēng dào qī、chén lái yì yǒu
释义:指在悼文中通过借助死者的言行、与死者攀附或相提并论等方式,达到抬高自己、证明自己崇高与伟大的目的。贬义。
出处:公元2021年中文互联网。
例句:可别被他那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给骗了,不过是~,~罢了。
06
体面与修养,是一个人的整体精神面貌,它往往并不体现在荦荦大端上,而是渗透进每一个微小而易被忽略的细节里。它能在不经意间出卖一个人,也能在幽暗处照亮一个人。
前几天《南方周末》前编辑连清川,发了篇悼念《南方周末》创始人左方的文章。
我注意到一个细节,这篇文章没标原创没开赞赏。
以这篇文章的真挚感情,肯定能打动很多人;以这篇文章的阅读量,赞赏的人肯定不在少数。
但作者没这么做,我猜,他肯定不想因悼文中的真情实感,而赢得读者额外的同情。他不想用被悼念人的一生,来换取哪怕一分钱。那是一个珍视这份感情的人,留给被悼念人、留给自己最起码的体面。
而刚刚故去的李泽厚先生,为人为文都堪称楷模。可说的很多,但最打动我的,还是他给学生赵士林写的一篇序。
他说:赵士林是我的学生,这本书是他完全瞒着我写的。因为他知道,我将不会同意他在准备博士学位论文的时候弄这些东西。他写完后告诉我,我当然没办法了,总不能叫他去烧掉。
他还说:但我拒绝看这本书的任何一个字,也不对这本书负任何责任。所以,讲到我的部分,究竟是对是错,是好是坏,是公平还是偏颇,我不知道,讲别人的,也如此。
为自己学生作序,写几句赞美之词,人之常情,但李泽厚偏偏那么实在。
前两年金庸先生去世,李泽厚为香港媒体写悼文。他没有像陈来悼念自己一样,跟金庸攀附关系,而是谈到当年他赴美前到香港,谢绝了金庸给他的六千美金,还说“我心想如此巨人,为何出手如此小气”。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可上面这些,不正是我们对读书人的期待吗?赤诚、真性情、拒绝矫饰、有点古怪脾气,但却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
这才是真正的骨子里的体面啊。
07
范曾悼妻、陈来忆友,何以被大家认为是新成语?
因为它们用最直观、最反差、最直接的方式,暴露了我们这个浮躁时代的病症:我们膜拜的“大师”崩塌了,我们坚守的阵地破防了,我们期待的底线失守了。
我们都知道,到处都在崩塌,居高位者骄矜自负,德不配位者兴风作浪,跳梁小丑横行无阻。
可我们好像存着最后一丝幻想,总有些人还不至于,总有些地方还不至于,最起码不至于那么难看那么赤裸裸。
可现实一再告诉我们的是,到处都是斯文扫地,体面丧尽。
我一直以为我们这个寡淡的时代,不会给后世留下什么,没想到能留下的,很可能真的是这两个典故。
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竟然想起了蒲松龄《狼》的结尾:
“狼亦黠矣,而顷刻两毙,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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