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让他们吃得太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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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失联了呢

第一次注意到上海大学，是很多年前看到郭敬明对母校的吐槽。

第二次注意到，就是最近上海大学说唱社团Cypher歌词。

我听了那首叫做《SDSC 2024 Cypher Pt.1 (水)》的歌，YYSY，谁能想到，这竟然是一首歌名，而且“水滴石穿”竟然需要写成SDSC了。

虽然这首歌看起来就像是一群刚磕过药的神经病在胡言乱语，且又拼命装作老子最牛逼最有文化的样子，但最刺眼的还是那句引发争议的歌词：

看你们争先恐后，就像农民工讨要工资。

媒体的报道都在说，上海大学Cypher歌词暗讽农民工，还是太委婉了，这哪里是“暗讽”啊，这明明就是“明刺”。

这是一个比喻句，“他们争先恐后”是本体，“农民工讨要工资”是喻体。

比喻句的要求之一，就是喻体要常见、易懂。这个raper用“农民工讨要工资”，来比喻“他们争先恐后”这个需要批判的对象，也就意味着，农民工讨要工资这个行为的负面印象，在他们看来是不言自明的、简单易懂、为人熟知的。

比喻句的另一个要求是，本体和喻体之间必须有相似点。农民工讨要工资，确实争先恐后，确实不够优雅，不够体面，这一点观察倒是很准确。

我想，这位raper也许是真的在路边见过农民工讨要工资，也许只是在网上看过农民工讨要工资的视频，但他肯定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们，当然他也并不想了解，他只是把那种不体面的印象留在了心里，写进了歌里，作为“争先恐后”这种负面形象的活化石。

看到农民工争先恐后讨要工资的不堪模样，内心生出的不是悲悯，不是愤怒，都没有问题，即使是漠不关心，也并不令人意外。

但拿弱势群体的不堪来戏耍，来开涮，却让人难以理解。农民工好惨，辛辛苦苦工作，被拖工资就够惨的了，还要被人写进歌里，说他们讨要工资的姿势不够优雅，不够体面。

原来，在这个欠薪-讨薪的结构里，需要被嘲讽的，原来是受害者。

这真是卧了个大槽了。

要我说，还是让他们吃得太饱了。

当然，raper道歉说，只是为了更酷更帅更押韵，才写的这个歌词，他完全没有对任何社会群体抱有歧视、蔑视等负面情绪。

说实话，我是相信他的说法的，他并没有对农民工怀有主观的恶意，他写这首歌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要讽刺农民工。

因此，就像一个人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像个娘们一样”时，也丝毫没觉得自己在歧视女性。这个raper肯定也觉得，他根本没有伤害到农民工，他肯定感觉自己特冤枉，特委屈。

但这恰恰正是问题的所在。说白了，他根本不在乎农民工，既不在乎他们的苦难，也不在乎他们的感受。所以，他可以随随便便拿他们的苦难作“更酷更帅更押韵”的素材，而丝毫不需要考虑他们看到后会怎么想。

这首名字奇怪的歌里，使用了大量的英语，我相信，他们肯定不敢在歌里写“nigger”这个词的，就算在脑子里出现哪怕一秒钟，他们也会在下一秒给否定掉。

但我敢说，他们写出“看你们争先恐后，就像农民工讨要工资”时，绝对没这么想过。

这就是差别，他们和农民、农民工的隔阂，可能比和外国人、外星人的隔阂都大。

改革开放40年，我们的社会分化得是如此严重。很多人对底层，对弱势群体，失去了最基本的感知力和共情力。

就比如这件事里，从歌词创作，到写成歌曲，到演唱，再到拍成MV，发到网上，那么多环节，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对这种表达的不妥有任何一丁点感知。

因此，与其说他们对农民工充满恶意和嘲讽，不如说充满了麻木与无视。而由后者带来的歧视和伤害，因为是来自无意识和骨子里的，往往更加隐蔽，也更加根深蒂固，难以改变。

余华说，我们活在巨大的差距里。但这话只说对了一半，我们不仅活在巨大的差距里，而且差距的一端往往要承担另一端随时可能散发出的无意识但却是骨子里的恶意。

说唱本来就起源于底层，为底层发声，如今却沦落为嘲讽底层。看到说唱堕落至此，我无比怀念那首字字泣血的《工厂》，它唱道：

她看到网络上骂的农民 

她自责没给我更好环境，
可是妈妈这不是一个容易的问题，
我得遵从我的内心，
那些都是我的姊妹兄弟，
可是妈妈这并不是个容易的问题，
做错的并不是那些农民，
对抗它 正视它我需要勇气。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