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杨全富《杜鹃花开满山谷》

图文/杨全富

【作者简介】杨全富，又名阿都登巴，藏族，现年43岁，康巴作家群作家，四川省教育报刊社特约作者。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夏雨随风而来，在天地间散落，滋润着大地，为焦渴的大地送去甘露。在这时节里，故乡的山坡上到处都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森林，许多原来在大山之巅才能看见的鸟雀，也飞临村寨里，在房前屋后聚集，抖动着靓丽的羽翅，当晨曦微露时，一起欢叫起来，此起彼伏，与寨子里的鸡鸣混杂在一起，催你早起。

在雨幕中，我背着简单的行囊，奋力向着故乡的山巅走去。途中，要经过几座藏寨，其间犬吠声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这时候，雾气正从山谷间冒了起来，起初只是一缕，后来慢慢的聚拢来，掩盖住深邃的沟壑，弥漫开来。在藏寨中穿行，几座藏族民居在雾气中漂浮起来，充满了神秘的色彩。小径边，树丛的叶低垂着，每一片叶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不小心间，树枝的尖刺挂住了我的衣裳，那些露珠便纷纷滚落下来，一下浸透了我单薄的衣裳。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只有几米，其余的一片茫茫，有时候，一些在树丛间搭窝的鸟雀被我这个不速之客所惊吓，尖叫着、扑打着翅膀向雾气中飞去，只留下晃晃悠悠的树枝和空空的巢穴，还有一个被鸟雀突然尖叫而吓愣的我。

走过寨子，雾气也爬升到了山巅之上，眼前的景物才再次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一片草甸，几只牛羊正在悠闲的啃食着青草，几股细流从草丛里渗出来，最后汇集到一起，组成一条溪流，带着叮叮咚咚的声响，消失在草甸下的密林中。小径随着山势曲折向前，路旁的红桦林聚拢在一起，叶片将整个苍穹都覆盖起来，起初还能看见远处的天空，后来，树林更加的茂盛，一棵棵红桦的主干笔直的伸向空中，接收着阳光的照射，这些树，从树冠以下，几乎没有旁逸斜出的侧枝，反而使得树林底显得更加宽阔起来。因为阳光被阻挡在树冠上，幽暗之中，忽如其来的鸟叫声都让人有点后怕，仿佛林中有无数双眼在暗中窥伺，在揣摩着林中独行的我，身体是否肥硕。为了壮胆，我气沉丹田，吼了几嗓子，林地中觅食的几只鸟雀被我的声音所惊吓，扑扇着翅膀，奋力的飞上了树梢，兴奋的鸣叫起来，刹那间，树林里热闹起来，到处都是鸟雀的鸣叫声。

走了一会儿，树林开始稀疏起来，林地中也多出了许多灌木丛，阳光从树丛间穿透下来，形成一束束光柱，透射到地面上，形成一片光怪陆离的影子！小径越来越弯曲，不过，还是倔强的向前延伸，在山的深处，云的深处，春的深处，雾气再次弥漫开来，一切都笼罩在朦胧之中。这雾气分明受到了树的吮吸，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莽莽林海中。弯弯的山路旁，几树红色的、白色的杜鹃花躲藏在树丛间，正悄悄的盛开着。扒开树丛，杜鹃花就完全展现在面前，一枝枝，一簇簇，绽放在初夏里，将生命怒放。我用手轻轻的抚摸着薄如蝉翼的花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在花瓣上滚动着，为彩色的花朵装点上了灵动的气息！越往上行，杜鹃花的数量骤然增加，一团团，一片片，像燃烧的火把，又好似雨幕中的彩虹。

经过一处小小的草坪，路旁的树越来越矮，忽然间，眼前的树丛里，光线更加的明亮起来，就在我还没来得及作好准备时，一条长长的山脊突兀的展现在我面前，在山脊上，横亘着一条绿带似的草坪，草坪的右面是幽深的峡谷，左面是混交林带，其中，一排排杜鹃树骄傲的排列着，满树的花点缀着山巅的草坪，那颜色已达到了极致，五彩缤纷的，就像是一群羞涩的山里小姑娘，来到繁华的都市，手牵着手，好奇地簇拥着、张望着，在挨挨挤挤之间，心碰撞着心，窃窃私语，那一张张充满青春活力的脸，在夏日里争奇斗艳。眼前这环绕草坪的杜鹃花，开在翠色欲流的树丛下，开在野花簇簇的草坪旁，开在阳光普照的山脊上。一串串排着长长队伍的杜鹃花，如火如荼，像红绸漫卷，似彩袖飞舞，把初夏渲染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这排排美丽的杜鹃花，经过冬天漫长的思索与等待，再经过春雨的洗礼和催促，给初夏的山脊，披上一套华美的霓裳。那一枚枚颜色各异的杜鹃花，经过一路寒冬风雪的磨砺，一路凄雨寂寞的洗礼，然而在逆境面前，杜鹃在静默的等待，等待布谷的呼唤，心底，埋藏着花开的壮美诗句，潜伏着灿如星河的绚烂。终于，杜鹃花在季节的呼唤下盛开了，大山之巅，因为有了杜鹃花开，春日与初夏才有了幸福的凝视，红霞和青山才有了深情的对望。因为有了杜鹃花开，初夏才会如此的绚烂多姿，高原才如此温婉可人。带着一颗赤诚纯洁的心灵，我走进杜鹃花丛中，那遒劲的树干上还残存着风霜雪雨留下的痕迹，那鲜艳夺目的花瓣上，还有几丝冬日寒冷的吻痕，还有几缕春日温柔的影子。在杜鹃花蕊中，竟然让我找到深藏其中的岁月年轮，容纳的天地日月精气，一朵朵怒放的杜鹃花，在夏日的风中摇曳。从仲春直到初夏，如梦的时间里，花开得如此的艳丽多彩。走过岁月的风尘，走过蒙蒙的烟雨，五彩的杜鹃花如约而来，不带一点功利，不带一点炫耀，无私的点缀了一个阑风长雨的夏天。 “杜鹃啼时花扑扑。九江三月杜鹃来，一声催得一枝开。”在峰峦如聚的高山之顶，在层林尽染的林带，在团团锦簇的云端，草坪边的红杜鹃，将姹紫嫣红聚拢在一起，交错在一起，编制成锦绣世界，编制成彩虹当空舞，壮美的杜鹃花海，演绎着古老的神韵，串起今生的回忆。那一朵朵红艳艳的杜鹃花，肌肤里流淌着大山的血液，吮吸着山泉的甘露，沐浴着夏雨的滋润。那一朵朵红白相间的杜鹃花，用滴血的赤诚，用宏伟的生命，诠释着一个多彩的花期。那红红火火的花开，唱诵着一场生命不息的接力。有关杜鹃花开的传说，都记载在花瓣的灿烂里，融化在花瓣的美丽中。

那长长的山脊，葱葱的山林，深深的峡谷，远山的白雪，在杜鹃花盛开的一瞬间，忽然间点燃了整个山脊，燃得纯洁干净，燃得色彩缤纷！当杜鹃花开满草原边，开满山脊之上时，那一簇簇缀满枝头的花蕾，是否是冬日送来的衣裳，又或许是春风送来的彩妆。“月落子规歇，满庭山杏花。”那一朵朵杜鹃花，就像是一树杏花尽情的开放。一簇簇鲜艳的花朵，吸纳尽天地的精华，彰显出生命的真谛，燃烧成片片晚霞。一簇簇雪白的花朵，尽收日月的光束，织成如云的锦缎，铺满梦幻般的高山厚土！在这火红的杜鹃花里，有冬日的庄严，有春天的温柔，有夏日的热情，有无限的遐想。在仲春与初夏携手之际，美丽的杜鹃花，借着仲春的柔情，高山流水的演奏，百鸟的歌唱，彩蝶的飞舞，唱出一曲颂扬高原的情歌，弹奏出一支赞美山魂的歌谣。

 “疑杜鹃啼老春愁，泪痕吹作胭脂雨”。这满树的杜鹃花，飘着如梦如幻的松萝，含着如纱如缕的雾气，带着清新自然的神采，怀着晶莹剔透的红心，偎依着如黛的烟云，偎依着起伏的山峦，偎依着盛开的花朵，刹那间，点缀了岁月的足迹。此时，那条杜鹃盛开的路红了，在林带中无限的延伸。在夏的怀抱里，我的心宛如追梦赤子，步履坚定，一直走进花的深处，走进山的襁褓之中。虽然前路莫测，满怀疲倦，然而因为有着杜鹃花的指引，我可以漫步在花中，看那一夜风吹雨打过后，掉落地上的花朵，突生黛玉葬花的冲动，捧起落花，久久不能释怀。

走出花海的拥抱，走在草坪中，不经意间再次回眸，此时微风乍起，随风舞动起来的杜鹃花如浪潮滚滚，丝毫不见其张扬的样子，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纯美。风采依旧，傲骨依然，鲜艳依旧，在我的心底，她就是一首永远唱诵的情歌，她就是一段永远传颂的故事。我再次走上前去，偎依在杜鹃花丛中，倾听着花的呢喃，伸开双手，想要将眼前的花枝拥在怀里，当我的双手颤抖的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忽然间，我退缩了，在冰清玉洁的杜鹃花面前，一个在风尘之中生活久了的我，这双手已沾满了世间的污垢，怎能去玷污她美丽的面庞，打扰她的清梦呢，她是仙子，她是彩霞，就让她静静的站在高山之巅，尽情的盛开吧，开在生命蓬勃的夏日里。

在回去的路上，小径边的溪水欢快的唱着歌淙淙流动，此时，几片杜鹃花瓣跟随着溪流的脚步匆匆而去，在雪白的浪花中翻滚着，带着高原的宽广胸怀，带着雪山的纯洁问候，带着山花的烂漫艳丽，一路逶迤着复归江河湖海。我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子，用嘴唇去亲吻溪流，就让这生命之泉，带去我的唇吻，跟随花瓣一起，带着满腔热情，向着夏日的世界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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