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高考
高考，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但是无数个不经意的夜晚，我都会梦到自己又坐回考场里，为解不来题目，为答不完试卷心急如焚如坐针毡，午夜梦魇惊醒，已是心神慌乱汗湿衣衫。
我出生自一个根红苗正的农民家庭，父亲小学二年级文化，但他说的一句话，却特别有哲理，那么多年来一直激励着我。
父亲说，能不能考上大学，就是一辈子穿布鞋还是穿皮鞋的差别。
那个年代，农村很穷，大家伙都穿布鞋，偶尔有人穿双“解放鞋”都会成为时尚，被大家津津乐道半天。逢年过节，城里有亲戚来访，穿着埕亮的皮鞋，一走路就噔噔噔的响，让大家特别羡慕，觉得很体面很有范儿。
父亲见识不多，在他朴实的眼里，穿鞋就是一种身份，布鞋和皮鞋分别代表着贫富两种阶层两个世界，如果儿女日后能穿上皮鞋，也算是有出息了。
父亲常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农村人出路少，除了外出打工，就是在家种田，而如果要翻身跳出农门，就只有高考一条路径。
我天资不高，但读书一直很用功，不只是因为父亲的鞭笞，也是因为我要一次改变命运证明自己的机会。
我没上过幼儿园，那个时候农村根本就没有幼儿园，家里也没钱送我上幼儿园。农村的孩子早当家，我3岁开始帮忙干家务，5岁开始帮忙干农活，7岁开始上学念书。当然，读书也是上学时间念书，放学时间干农活。
现在的很多孩子让看个书写个作业还扭扭捏捏各种过场要家长看着陪着盯着管着，那个时候，对我来说，比起干农活，读书写作业就是一种放松一种“偷懒”，恨不得天天上学，周末、寒暑假都别休息。
面朝黄土背朝天，汗滴禾下土，没有经历过那种生活的人永远不懂得当事人的艰辛。若干年后，当我偶尔头顶着太阳走在城市里干净整洁的水泥马路上，看着身旁的人或坐着小车，或戴着遮阳帽，或披着肩巾一闪而过时，我就在想，当年的生活真是太苦了。
晴天，是骄阳当空。中午十二点时还在田间劳作，热辣辣的太阳晒在背上像火烤一样，脚下的水田也是滚烫滚烫。为了稍凉快一些，只有把双脚深深陷在泥淖里，但陷得越深，蚂蟥水蛭爬得越高，有时抬脚一看，满腿的蚂蟥水蛭正在忘情地吸血。
雨天，是泥泞满地。满地的鸡屎、鸭屎、狗屎、猪屎、牛屎，在雨水的冲刷下到处是绿油油黑乎乎的一片。穿着雨鞋走在农家门前的泥路上，东躲西避地像跳舞一样，稍不留神脚底打滑，还可能来个王八摔，弄得满身都是泥巴。
种田也是需要天分的，我不怕吃苦，但我没有天分，虽然我自从身上有点气力的年纪开始就帮家里干农活，但我不会种田。父亲也不想我种田，祖上好几辈人都是农民，父亲希望我这代能出几个读书人。
很多人都说读书苦，读书是苦，可是你得看跟什么比？
同样是清早起床，你是喜欢一起来就扛着锄头挑着箩筐去田间呢，还是喜欢在操场里跑步锻炼身体坐在教室里晨读？同样是烈日当空，你是喜欢头顶着炎炎赤日晒得汗流浃背皮黑肉糙呢，还是喜欢坐在阴凉的教师里安静地听讲学习在知识海洋里畅游？
对自小看着长辈们天天起早摸黑像牛一样干活的农民儿女来说，对打小就经历农活锤炼深知种田辛苦的农民子女来说，读书这点苦真地不算什么！
即使书本堆积如山，我们头破血流手脚并用也要成功翻阅；即使问题难如磐石，我们绞尽脑汁不眠不休也要死磕到底。
书山无路勤辟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对万千如我一样的贫穷子弟们来说，我们缺的就是一个方向，一条出路，一个机会。
我当年就读的江山中学是我们县城最好的高中，当初考入的时候，我的成绩处于班级下游，后来慢慢赶到班级上游，高考时超常发挥，竟然跃入了年级前列。
这是无数个日夜挑灯夜读的回报，这是无数个昼夜勤学苦练的结果。
如果说这世间真的有奇迹，那一定是努力的另一个名字。
对其他出身较好的富人子弟来说，高考或许只是一场相对特殊的考试而已，对我来说，高考就是向命运发起的一次挑战，胜则晋级，败则淘汰。
而承载着父辈数十年的殷切期待，肩负着改变出身阶层的艰巨使命，我，只许胜，不许败！
当在考场外等候入场的时候，我的心情是紧张的；当坐在教室里等待发卷纸的时候，我的手心依然在冒汗。
这次考试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它是命运向我开启的一道门，是上层社会向我抛下的一支橄榄枝，如果我不能抓住机会通过晋级，很有可能一辈子就会被挡在生活的另一端，处于社会的下层。
我别无选择！再苦，也要苦中作乐；再难，也要迎难而上！
当拿到卷纸的那一刻，我的心静下来了，由慌乱到平静到泰然，我知道，多年的寒窗苦读，多年的刻苦努力，现在就是证明自己的关键时刻，而我已经准备妥当。
当最后一门考试结束走出考场的时候，我的心情是轻松的，如释重负。我知道，大局已定，在向命运发起的这次挑战中，我已经胜券在握。
多少年后，当我再度回首那段岁月，我的内心充满感激。
感谢我的父母，他们双脚从未走出黄土地，却像见识卓越的智者一样，为我指明了生活的正确方向，并支持我，供养我。
感谢我的老师同学，他们没有因为我的贫穷，我的愚笨，嘲笑我，孤立我，而是一如既往地鼓励我，帮助我。
感谢当年努力的自己，在最困难的时刻，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从不曾放弃，而是不屈不饶顽强拼搏，咬紧牙关坚持到底。
高考归来不少年，不经高考枉少年！
高考是一次考验，是一次历练，是一次洗礼！不经历高考，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么努力；不狠狠努力一次，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这么优秀！
又到了一年高考季，考场里又迎来了万千莘莘学子，这是一次人生的通关测试，祝愿大家都能发挥水平考出好成绩，不负父母不负己，不负韶华不负希冀！
（原创文章，春哥出品，欢迎转发、转载！）
延伸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