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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每个外科医生心中都安放着一块墓地

Dr 春哥 温柔医刀 2023-06-17


外科医生总是自带光环,让人在敬畏中又心生崇拜,尤其是那些曾经饱受病痛折磨,在外科医生神奇的双手下妙手回春的病人,更是把外科医生当作再生父母,感恩戴德。

 

在行医生涯中,我也曾遇到很多患者不止一次地对我表达感激之情,希望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从他们那真诚的神情中,我能感觉到,他们不只是口头的客套,而是真诚地发自内心的感谢。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深深地为自己选择从事外科工作感到庆幸,以能够帮助他人祛除病痛拯救他人生命感到自豪。

 

可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每次自省反思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伟大,很多时候,手术的成功除了技术的因素,很大程度上,还要归功于运气的成分。(外科医生,没有自省就没有成长)

 

曾经有一例直肠癌手术,在手术台上我就后悔万分。

 

患者之前曾经发生过肠梗阻,腹腔的粘连非常严重,在分离粘连的过程中,有一处小肠壁浆肌层不慎分破,我就在旁边缝了一针,用缝线做了个标记,想着等粘连全部分离完毕,其他部位操作都结束了,再来统一修补。

 

可是,当所有操作都完毕,想修补肠壁破损的时候,却翻来覆去始终找不到那个破口。缝线还在那儿,只是缝线旁边的肠壁破损却没有印象当中那么严重,我一直无法确定,这个破损是不是就是当时手术中分破的那个破损?

 

当时,我真是懊恼万分,恨自己为什么不在破损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做修补;因为一旦遗漏了肠壁破损没有修补,下来以后肠腔一扩张,极有可能就会发生肠瘘,而一旦发生肠瘘,再次手术的难度无法估计不说,对病人的生命安全也会造成严重威胁!

 

在无法确定有无遗漏的情况之下,我只有再三地检查,再三地确认,但即使这样,也没有完全消除我心中的顾虑。手术后一周,我几乎没有睡过安稳觉,每天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好在病人恢复很顺利,没有任何不适和异常,手术后十天,病人完全康复出院后,我心中的石头才终于落地。

 

其实,我做手术向来很细致,很谨慎,但是这件事情给我的教训就是,细致没有极限,谨慎永没有太过!再熟练再漂亮的手术,有时一个环节的疏漏就可能带来致命的打击,让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

 

外科医生的成长之路永远没有尽头,我们能做的除了小心还是小心。有时,天堂和地狱就仅隔咫尺的距离,外科医生是在扮演上帝还是在扮演魔鬼,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有一次,给一个老年病人做直肠癌手术。
 
患者的肿瘤有点偏晚,手术中我就在想,这个病人手术后接受化疗的可能性不大,这次手术的质量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病人能活多长时间。
 
在进行淋巴清扫的时候,我就想着要尽量做得彻底些再彻底些。因此,我就没有像平时那样,尝试去保留左结肠动脉,而是直接在根部离断肠系膜下动脉。
 
没想到的是,Hemolock夹上去的时候,因为患者血管的脆性太大,血管壁直接爆裂,鲜血瞬间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我赶紧左手夹纱球压住出血点,嘱助手用吸引器吸尽周围积血,右手以钛夹尝试去钳夹出血点。
 
不幸的是,血管再次断裂,而且因为肠系膜下动脉本来就是在根部离断,残留的血管桩很短,经两次断裂后,血管破口几乎已经缩到了腹主动脉壁里面。
 
眼看钳夹无望,腔镜下缝合也很困难,无奈之下,我只有一手持钳按压出血点,一手帮忙助手迅速切开腹壁,在直视下修补腹主动脉壁,进行缝合止血。
 
那是我近年来为数不多的一次腔镜手术中转开腹。手术后,我一直在反思,如果当时不是一味地追求清扫效果,不是那么靠近根部地离断肠系膜下动脉,给自己多留点余地,是不是就不会把情况搞得那么紧急狼狈?而且,即使血管两次钳夹后断裂,是不是依然还有腔镜下再次控制住出血的可能?
 
但是,正如世上没有后悔药一样,外科医生手术中一旦一步操作出错,除了勇敢去面对,尽全力弥补,也绝无后悔的机会。
 
而且,外科手术永远是在安全与效果之间摇摆,在风险与获益之间权衡,我也依然不确定,即使有了这次的惨痛教训,下次遇到类似的病例,还会不会为了更彻底地切除肿瘤,为了给病人多争取一线生存的希望,再次去做同样的尝试?
 
亨利·马什是英国的一位知名神经外科医生,他在《医生的抉择》书中写道,有一次在动脉瘤手术中,所使用的钛金动脉瘤夹出现了故障,不得不连续换了两次,每一次把夹子夹上去再松开,动脉瘤都有破裂的风险,心情无比紧张,还好最后一次重放夹子,成功了。
 
其实,像他这样类似的情况几乎所有外科医生都曾经历过!
 
在处理最关键部位的血管时,好不容易把夹子夹上去了,结果器械出了故障,夹子卡在施夹器上取不下来,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每一次摇摆施夹器尝试取出来的时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动作幅度稍大,就会把那薄如蝉翼的静脉血管壁扯破引发不可控制的大出血。
 
而所有这些极其惊险的“插曲”,病人并不知情,手术醒来后,他们只是感觉刚刚睡了一觉;只有外科医生知道,在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情况是如何地危险重重险象环生,彷佛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每当手术成功时,患者和家属千恩万谢,将好的结果归功于医生的水平高超医术精妙;而一旦手术失败,则立马翻脸,将坏的后果归过于医生的水平低劣医德缺失!但是老天知道,外科手术的成功与否,除了跟主刀医生的经验水平,与手术本身的难度,患者的解剖变异等有关外,很大程度上,真地受“运气好坏”的影响。
 
法国医生勒内·莱利彻曾经说过:每位医生的心中都有一块墓地。每当一次失误或意外造成了患者的灾难,他心中的这块墓地里就多了一块墓碑。
 
外科医生,在成长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发生失误,会遭遇意外;或者说,只有当我们发生失误,遭遇意外,懂得从失误中吸取经验教训,学会从容沉着应对意外时,我们才能真正成长、成熟!
 
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慎重面对每台手术,对风险永存敬畏之心,尽最大限度避免失误,降低风险;同时,对每位病人永怀感激之情,因为是他们用生命和健康在帮助我们成长,我们的优秀是踩着他们的身体在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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