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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热爱那些令人羞耻的事情 | 致2016

吕糯米 吕糯米饭 2023-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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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倏忽一下,就要过了。


在十几个小时飞行后,我在京郊天竺路的某座上个世纪的楼房里,对着黑夜,睁着两只炯炯的眼,原来西半球到东半球的距离,不过就是三个字:睡不着。从小姑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看——《梁实秋精选集》,没成想,一看就看到天亮,手倦抛书时陡起的念头,吓了自己一跳:这一年,竟然是赶到尾巴上,才读了这么几篇老老实实算是真的文字。


时间都去哪儿了?


其实也大把地花在阅读上,却是那些手机端乱七八糟的语言碎片,大量瞬息即逝的八卦信息,在365天里见缝插针,当然有新鲜,有搞笑,有猎奇的快感,我非不爱看八卦,可是久而久之也会疲倦。那天,在Markham一家日料店小聚,几位媒体前辈说起微信的发展、办公众号的体验,纷纷感慨业已年长,现在这种充满网络语言的文字是写不出了,硬要去写,也多半是别扭没人看。我却在想,语言文字,大概也和政治差不多,大乱之后必有大治,终有一天会走向回归,再一次的规矩、纯粹,诚恳、踏实,叙之有情,言之有物。


前辈们不置可否,依旧挂心眼下这段趋势,毕竟这直接关乎公司利益。而坐在一边的Z兄却和外子说起了我这个小小的公号,我装作不经意地去听,只听他道:“能够用文字把生活的细节、内心的感受,这样细腻地表达出来,真的挺好。”我就感动了,可我只是笑笑地说:“就是闲得没事,写字玩儿呢。”


然而我其实是想说:“谢谢您,能体会文字于我的意义。”


是哒,如果人间有宿命,我相信我那为数不多的一两几钱,一定是拴在一支笔上。很小很小“抓周”,我妈说我抓着一支毛笔牢牢不肯放;长大了一点,请了位神神叨叨的算命先生,他既不说我将来会多金,也不说能嫁到金龟婿,只叮嘱我妈:这个细伢子,一百块钱一支笔、十块钱一张纸,都要买给她。天知道我妈那时一月工资也才三十多块,这样金贵的纸笔,大概是故乡小镇上的人们能想象的最大空间。


却并非天才的孩子。

张爱玲三岁会背唐诗,七岁写了第一部小说,九岁就懂用稿费去买人生的第一只口红,而我的九岁,还在为凑足作文课要求的三百字愁眉苦脸,写出的最好句子也是和同学们千人一面:白的像雪,粉的像霞,红的像火……渐渐能把文字写得高分一点,无非是字迹工整,多背了几个锦绣华词,然后一段一式,严格遵守老师讲的套路,谨谨慎慎走在新八股的康庄大道上。

唯一的一次实验性创作是在初二,命题作文,类似于难忘的一件事或一段经历,也不知为何,我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文革时期受迫害的老人,多年后,衣衫褴褛地拉着平板车艰难地行走在坡道之上,却与失散已久的亲生女儿不期相遇,由此展开了一段饱含沧桑的久别重逢……这一次离经叛道的实验性创作,当然以失败告终,40分的作文老师给了我1分——写了那么多字,也算是人道主义慰劳。


等到真正会用文字表达自己,那还要感谢爱情——这同样是令人羞耻的事情吧,现在的年轻人,不是“钓”,就是“泡”,情感大师都在教你怎么去推倒,谁还会真正去爱对方的内心一直到老?而在千禧年,我们是真的相信爱情,相信心跳,相信一见你就笑,相信自己轻唱的那首歌对方会听到。当然,坎坷的爱情就像“国家不幸诗家幸”,其实更容易孕育深刻的笔。好吧好吧,我承认,我第一次感受到手中的笔能触到心中纹路,是缘于还没开始恋爱就失恋了,少女心中的那种羞耻和绝望,就像喜马拉雅山的所有峰与长江的每一滴水都在向死而哭泣,屋外的阳光也变成千万枝撒谎的箭,毫不留情地穿透我赖以生存的热爱和信仰,把整个世界扎得支离破碎——我毫不掩饰、洋洋洒洒地把这些写进了一个秘密的小黑本中。


然而,出了点状况。


我的日记本被我妈俘获了,我的中国式老妈真的很担心啊……于是我们之间进行了一场严肃的谈话,面对亲情的拷问,我当然没法责备她侵犯隐私,只能一再地表示:我很好,我没事,我学中文的,您知道,学文的人容易夸大事实,需要大量的修辞和比喻,文字的夸饰有时候是技巧的卖弄,您看,我很会写文章,但我没想死,真的,我怕疼。我妈自然也不能全信,只是装作相信地点点头,暗地里依旧把家里的刀啊剪啊这些利器,都锁了起来。哎呀呀,十五年过去了,直到今天我还是想说,妈呀,我真的只是写写文章,我怕疼。


不过,这终究是个宣泄口,年轻的心也很容易痊愈,只是从这里,我不仅得到了恋爱的,哦,失恋的经验,也明白了,原来文字有另外一种功能——表达,把真实的自己说出来,做生活中不能做的那个人。所以,我从来不否认、不看轻文字的私人性,相反,累世以来,正是那些私人话语,让我们看到不同的人,他们的文化、社会以及情感,从而让我们懂得人,理解人,去爱人,包容人。


而做这个公号的初衷,我一直以为是想对人在尘世的辛苦作一些慰藉,想做雪中的炭,沙漠中的水,烈日下的荫凉,但是这半年做下来,我发现,其实,我做我自己就很好,因为我就是普普通通的“我们”中的一份子,我所处的大时代,就是我们共同的大时代,我所经历的小情小爱小悲伤,也是我们曾经、正在或是将要经历的那一切。而在这个发现的过程中,其实最初我很不自信,也功利,艳羡极了那些动辄100000+的大号,还跟外子讨论过到底怎样的内容制造才可以吸睛,然而大概是懒惰,也大概是不甘,最终,我还是想写些干干净净、安安静静、却有心跳的纯文字,想让它们活的时间稍微长那么一点点。


对啊,我多么羡慕那些灵动而又有命的文字,它们可以一代一代地去打动人,感染人,影响人,安慰人。抛开那些经久传世的巨著不谈,几乎每年,我都会读一遍台湾作家萧丽红的一本小书——《千江有水千江月》,那是我很喜欢的一本书,从北京带到多伦多,周围的朋友几乎人手赠予一册。而萧丽红与《千江》,其人其书在整个台湾文学史上算不得名人大作,她没有白先勇古典,不及钟理和沧桑,不像三毛那么传奇,也不如天文、天心通俗流行,但其所造之境深深打动了我,温婉沉静的调子深流直下,舔舐到心灵最隐密的每一寸。


更不可思议的是,如果现实生活中,在那么霾的四九城,真有人、有事、有物从那书里走出来,海市蜃楼般的存在,却又捉摸可见,那种三生石上旧精魂的感念,简直是生命中至大、至真、至贵的惊喜。而这惊喜超脱了人间的爱和情义,它最大的力量来自于涤荡,教我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本我和梦想从固执尘封的黑洞中升腾而起,那一瞬间,我对它们惊奇无比,虔诚无比,热爱无比。


是的,梦想!和感动啊、爱情啊、文艺啊一样,在这匆匆流转的大时代,是多么令人羞耻的事情,人们宁愿用调戏的口吻说它: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见鬼了呢?然而这一年,我们真的很认真地讨论过这个问题。那是在7月,走过了加东海洋三省7000多公里路后,我在海边一个有日出的早晨给小谢发信息:诶,你的梦想是什么?她并不像别的人一样嘲笑,也未随即胡乱诌出一个,而是停了一下,说:让我好好想想再告诉你。第二天,我收获了她的梦想,她说:“我想,应该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感受不同的人不同的生活方式,感知不一样的人生观、世界观。”


我感动极了。当生活无处不刁难、琐碎无处不流俗,大可不必如此之郑重。然而如此之郑重。于是我也交付给她我的梦想:我想写一些东西,也许能出一本书,也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不过没关系,我就想写一些东西,以真正的文字,在某时某刻感动某些人。


在那个漫天繁星的夜晚,我们互相祝福:愿你梦想成真。


嗯嗯,我知道我们,在大多数的时候,都在用调侃掩饰热忱,用漠然隐藏热爱,用沉默表达悲伤,但那最真的渴望和梦想,其实一直在心底呜咽,从未消失;那些令人羞耻的事情,我们其实是那样热爱,敝帚自珍。


好了,2016来了,我要继续偷偷热爱那些令人羞耻的事情去了,你呢?

祝你梦想成真。
吕糯米饭
一个出自饭香门第的
文艺饭儿青年
尽爱说那些没用的事儿~
微信号:lvnuomif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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