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无所医，离我们有多遥远？
文丨安娜
新年快乐！
今天是我母亲因为肺炎排队等候一张病床的第十六天，坐在窗前敲打这篇文章之前，我照例去电话询问，结果还是和昨天一样：没有空床。
我母亲手上拿的是老家的农保卡，异地就医的结算手续非常烦琐，为免麻烦，一直自费。从几千的小病到数万的手术，都是自掏腰包，按理并不占用医保额度，是医院比较欢迎的一类病人，为什么也不收呢？
我想医院没有故意为难，真的一床难求。
无数佝偻着身体拖着吊瓶的人，把一幢幢数十层的住院大楼塞得满满当当，连走廊都没放过。病床外面，每天都是潮水一般的病人家属，在住院部电梯里上上下下，争夺电梯空间绝对是体力活。
大部分病人有城市居民医保卡，粗糙计算，报销六七成治疗费不是问题。我相信很多人对此感恩戴德，入院前的冗长等候和治疗中的冷淡简陋，因此变得可以忍受。
上个月，我朋友的老父做了心脏搭桥手术，报销百分之八十几，老脸笑成菊花。
“现在的日子真好，看病由国家买单，老百姓再也不怕生病了。”，要不是术后体虚，恐怕他会跳上一段。
难怪我上一篇写医疗市场化的文章，因后台没设置“关注后才能留言”，涌进黑压压的谩骂者，骂我又蠢又坏。
最典型的骂法，是说“医疗关乎生命权，非普通服务，公共医疗虽然粗糙，但至少免费或价格便宜，出了意外还有国家兜底（相信医生不敢乱来）。”
“而你说的市场化，嫌贫爱富，穷人怎么办？穷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出了事，谁来兜底？”，所以，按此逻辑，市场化等于直接将人的生命暴露在凶险丛林 。
我不想再说上述观念其实全错，以免招来恶毒问候。就此问题，我曾回复其中一位留言者，我说生命权是个伪权利，只有自由和私人产权才经得起自由伦理的追问。
“如果人有生命权，那么因自身原因而饿死、病死、摔死、自杀的，应该归罪于谁？连施害者都找不到，你说他们被侵犯了生命权，怎么理解？”
“如果因为生命权，免费治病天经地义，那么按同一逻辑，免费穿衣服，免费安装暖气，免费吃饭也就变成天经地义，否则人会冻死饿死。再推演下去，全天下的人都要求免费活下去，谁来提供生活资料？”
结果，被骂得不知天南地北。
真实世界里，生命并不平等。人们起早贪黑，放弃闲暇，拼命赚钱是为了什么？除了享受未来的生活，也想让自己和家里的老人孩子在需要花钱治病、甚至花钱续命的时候，可以更加从容。
如果生命平等，有钱人也不能用钱选择更好的医疗，不能用钱延长生命，人们最大的奋斗动力就会消失。
所有人都归于同一水平线，那就回到计划和分配时代，回到那个已经无数次被历史经验和科学理论证实了的悲惨世界。
真实世界的人类行动有其科学规律，我们现在的公共医保的大锅饭（分配经济）本质，是违反人的行动规律和经济规律的一种制度。
公共医疗因为“人人有份”，免费或远低于市场价就能消费，不可避免地，无论什么病都往三甲医院跑，打个喷嚏也挂主任门诊，小病小痛也想住院治疗。
我们楼下的社区诊所，天天都有闲人在排队，一捧捧地抱药回家囤积，等药效过期了再一捧捧地丢进垃圾桶。
我母亲以前跟我描述过农村生产队吃大锅饭的情景。那些块头大，态度狠的人，或与掌管饭勺的人关系好的，饭就打得多，饱嗝连天。而身胚瘦弱低调老实的，通常吃不饱。如果不小心得罪过分饭的人，连续饿几天都有可能。
医保的现状也是如此，接近神仙的人群，无条件使用最优医疗资料。远离神仙的普通人，只能靠运气和天气。
医疗服务是稀缺资源，医生和护士的劳务、针筒、仪器、病床、血浆、药片统统是稀缺的，不能满足所有人，需要一定的经济手段才能换取。
人们得到的商品/服务的质量也取决于付出的市场价格。因为是双方经过经济计算后自愿达成的交易，边界清晰，正常人不会超过支付程度去要求商品品质。我点了一份二十元的套餐，绝不会要求上一条大西洋鲑鱼。
但当医疗变成公共产品，贴上免费标签，经济活动的特征就消失了。即使疾病本身不至于住院，因为成本极低，病人也会要求住院，从而挤占真正严重到需要住院的人的医治资源。
治疗中，即使一分钱不花，病人也会理直气壮地要求医院提供“让他满意”的服务。而“他的满意”没有用“支付”手段作为衡量标准，就很乱，患者闹不闹，是用拳头闹还是尖刀闹，只有上帝知道。
上帝如果一闭眼，医生可能连活着回家都变成了奢望。
又因为公共医疗的性质，病人没得选择，医院也不能拒绝病人，治疗等于医生与患者之间的强迫交易。
强迫交易的本质大概率会引发矛盾冲突，只是矛盾有大有小。今天普遍人对医疗服务不满，不少医生喊出“来世不学医”，就是这一冲突的表现，
在正常经济活动中，医闹侵犯医院的产权，保安会出手，闹者会上黑名单，下次就诊可能会受限。闹事的成本一高，野蛮暴戾的人也更容易平静下来。
除去战争和暴力，人类生活的全部内容是经济活动。在违反经济规律，强行消灭经济信号的地方，都很不堪，甚至残酷。
表面上的平静和欢颜是压制和伪装的结果，底下暗流汹涌，只是一般人看不到。近年来层出不穷的袭医事件，正是控制不住的暗流在咕咕往上涌。
当然，有人会说，反经济规律怎么了，别人的事我没兴趣，我个人得到好处就行。“我本来手术要花5万，医保卡一刷，只付1.5万，赚了3.5万。”
可是，也许你并未真正少付钱。表面上少付的3.5万一部分从你平时的薪资所扣，一部分来自别人的收入，如果你不介意排队，多动几次手术，可能赚到了，但你介意医疗质量吗？
当全民无差别共享医疗，支出一定大到无法想象，而这个池子的一切资源都是有限的，如果不制订严厉到变态的控制手段，浪费和fu败很快能将整个池子掏空。
医保一直在变，每个医院、每个科室、单种病例的治疗费都有严格的使用额度。额度像紧箍咒一样，死死约束着医生的治疗手段，如果控制不好费用，超过额度的部分，要由医生个人承担。
因为人人自利，医生不是神仙，所以他们在制订治疗方案的时候，一定优先考虑费用，而将治疗效果放在其次。
体现在具体行动上，病情能拖就拖；手术较大超过医保额度的一律推给上级医院；手术中间需要加大切除范围但会增加医疗费用的一律少切，能省则省。
所以呢，公共的悲剧正在上演。如果你非富非贵，无权无官，家里无矿，二线城市的房子少于三套，一定要认识到医疗服务在（权力）计划管制下的千孔百疮。
为避免老无所医，未雨绸缪，新的一年，多挣钱，好好学习理财吧。
祝我们长命百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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