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一家上海养鸡企业的辉煌、困境和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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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刚进中国时“高大上”的形象不同，现在的肯德基早已放下身段，开遍大街小巷，成为“洋快餐”品牌的首选。而肯德基的招牌产品，自然是炸鸡。
【图】肯德基里座无虚席（图片来源：站酷）
肯德基大家都知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它的鸡是从哪里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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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德基的鸡是哪里来的？
在几年前，互联网上流传着这样一个段子，说肯德基的鸡之所以长得那么快，完全是用了“激素”的结果，用了激素的鸡，可以长“6只翅膀，8条腿，身上插满管子”，传得神乎其神。
真有这种神奇的事么？如果是真的，那为什么科学家从来没说过呢？
经常买菜的朋友会知道，菜市场上的鸡，有“土鸡”和“洋鸡”之分，肯德基的鸡肉，选用的是养殖的白羽鸡，也就是所谓的“洋鸡”。和黄羽鸡“土鸡”相比，白羽鸡的优势很明显：长肉快，饲料省，肉质嫩。唯一的劣势，就是口感上没有土鸡那么鲜。
【图】不同种类鸡特点的对比（图片来源：方正证券）
白羽鸡之所以能长得快，得益于严格的品种选育，和规范化的养殖过程：如下图所示，肉鸡养殖业需从祖代甚至曾祖代开始培养，经历两代繁育，不断去粗取精，才能得到商品化的肉鸡。这样的繁殖过程，本质上和植物选育良种没有什么区别。
【图】白羽鸡选育过程（图片来源：君临）
这样“过五关斩六将”的鸡，无论是生长速度，还是出肉量，都有过人之处，因而被养殖业广为采用：至2014年，全国白羽肉鸡出栏量约45亿羽，黄羽鸡35亿羽，白羽肉鸡占比56%，已成为国内肉鸡消费市场的“半壁江山”，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
从这样的描述中，我们也可以看到，白羽鸡之所以长肉快，肉质鲜嫩，完全是现代科学技术的结晶，和什么“激素”没有半毛钱关系，而之前在网上疯传的“6条翅膀8条腿”，其来源只有一个——万能的PS软件。如果是真的，培育的人早该拿诺贝尔奖了。
既然如此，“6条翅膀8条腿”就是彻头彻尾的造谣了，网络不是法外之地，造谣必须付出代价。
据报道，2015年肯德基已向法院提交诉状，起诉10个微信账号造谣，并要求索赔350万元，最终，法院判决三被告道歉，并赔偿60万元。正可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和谣言的斗争是长期的。
事实上肯德基的鸡，有着不同的供应商，今而有这样一家为肯德基供货的企业，曾经是全国农业产业化的龙头，同类企业的标杆，却在新世纪的产业转型中一度落寞，但现在，又浴火重生，续写新的辉煌。今天，我们就来回顾一下这家公司的浮沉，以此为中国的养殖业找寻些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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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上海本土养鸡巨头的沉浮
时光回到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百废待兴，各种物资的供应非常紧缺，各种农副产品还需要凭票排队购买。
以全国最大的城市——上海为例，在此前的十年里，上海郊区农村（包括农场）在“以粮为纲，全面砍光”的极左思潮影响下，许多副食品生产基地转轨，菜田面积压缩，上海的副食品供应日益减少，菜场几乎成了“清水衙门”。
和米面等主食相比，副食品有着根本的区别：前者可以采用大规模长距离运输，而后者受保鲜、物耗、物流成本等特有属性因素所限，在物流业不发达的时代，依靠本地供应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图】运输不便的年代，副产品本地供应是唯一选择（图片来源：站酷）
当时的上海市民，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每家每户凭票供应一只鸡。这在今天看来是难以想象的一幕，却反映了当时物资匮乏的实情。
一方面，是城市的物资供应紧缺，另一方面，是上海郊区的畜牧业，特别是养鸡、养猪业，长期受传统观念、传统方法的束缚，一直徘徊不前，而依靠养殖发家致富，更是农民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1985年，上海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只有806元，其中财产性收入只有区区15元。
落后的农业体制，弄得“两头不讨好”：城市居民怨声载道，农村居民也收入微薄。为了解决城市农产品供应紧张的问题，也帮助农民增收致富，建立新的农业模式刻不容缓。
1985年，上海市新市长甫一到任，就开始着手解决市民的菜篮子问题，正如他所言“我到上海三个来月，最使我睡不着觉的问题是菜篮子”，还指示“要搞几个大的机械化养鸡场，大中小结合，注意提高规模效益。”
事实上，80年代的上海养殖业，已经有了发展的苗头：松江新桥乡有3个青年养8万只鸡、人均年收入2万元，嘉定黄渡的陆荣根，靠养鸡年收入好几万元，成了远近闻名的“养鸡大王”。
虽然有着榜样的示范效应，但农户个体的力量毕竟有限，上海的养殖业要想闯出一片天，需要的是全新的模式，“时势造英雄”的时代呼之欲出。
1985年的上海松江，已经成为郊区著名的农业大县。至1983年，该县肉用鸡生产的数量和质量均名列上海市郊县前茅。1985年，全县肉用鸡上市量为270万只。
在养殖业发展的同时，面临的问题也相当突出：养殖业散、乱问题突出，没有形成规模，对抗外来风险能力薄弱。
1985年8月10日，上海大江有限公司成立，是中国最早农牧业中外合资企业之一。由上海市松江县畜禽公司、饲料公司和泰国正大集团合资建立，双方各出资300万美元，占50%。
而上海市前市长汪道涵，对大江尤其情有独钟。“上海大江有限公司”这个名称，就是汪老给取的。当时的松江县委书记杜述古，“下海”亲任大江第一任董事长。
和传统的农户直接面对市场不同，新成立的大江，采取完全不同的新打法：开创“公司+农户”新模式，也就是说，集饲料生产、良种繁育、肉鸡饲养、屠宰加工、内外销售“一条龙”，这是在中国建立的第一个“一条龙”，农户不需要独立面对市场风险，而是有公司成为其坚强后盾。
【图】养鸡场的种鸡（图片来源：站酷）
大江的这种模式，在上海周边地区掀起“养大江鸡热”，创造“成批培养万元户”传说：据统计，大江仅仅在1987年一年，在一个乡造就的“万元户”就达到三百多户，有效促进了农民增收。相比之下，位于广东的温氏股份，也于大江成立后一年，采用了这种模式。从这个角度而言，大江做到了领全国风气之先。
在促进农民增收的同时，大江的巨大产能也为市民的“菜篮子”做出了重要贡献：1987年春节前夕，上海市政府需要7到8万只鸡投放市场，于是找到大江公司请求供货。一开始面对这么大的需求，市领导自己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知能否如愿。
但结果却喜出望外：大江公司1天的产量就是3—4万只鸡，10万只鸡，只需要3天的产量。通过这件事情，市领导惊叹不己，都称“闻所未闻”。
正是这种先进的模式，使得大江如鱼得水，不断扩大生产规模。到了1993年11月，改制为上海大江（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发行A股、B股股票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一家从养鸡起家的公司，竟然做到了上市！
到了1994年，公司经营业绩大幅增长。当时它是国内规模最大的多形式、多成分、多元化组合式农牧企业集团之一，是上海郊区重要的饲料生产基地、良种繁育基地、副食品生产基地和出口创汇基地之一，上海市人民政府重点扶持的54家大型企业集团之一。
公司产品不仅走上了肯德基、麦当劳等“洋快餐”的餐桌，还相继获得了欧盟、中东、日本、韩国、港澳等国家和地区的出口认证。
【图】大江的王牌产品米汉堡，曾经是一代上海小囡的记忆（图片来源：站酷）
把大江汉堡放在油锅里炸一炸，蘸点番茄酱，在上个世纪，这可是上海小囡的美味一餐。不仅在家里吃，因为其烹饪方便快捷，大江汉堡还是学校食堂里和春游时“常客”。考究一点，还能用夹上面包和黄瓜，做成汉堡包。那滋味，就相当于现在的“网红食品”——辣条。
【图】“网红食品”辣条（图片来源：站酷）
然而“花无三日红”，大江在不断扩大规模的同时，也为后来的衰落埋下了隐患。其中一些因素是全行业的，也有一些因素来源于企业自身。
1997年5月，香港报告全球首例人感染H5N1禽流感病毒事件，这对养鸡业带来第一次系统性危机，而在1997年7月暴发亚洲金融危机，对养鸡业可以说是雪上加霜：大江的产品出口受阻，到了1999年，更是首次出现亏损。
进入本世纪后，大江又遇到了一系列新问题：由于上海城市产业结构的调整，以及环保法规的不断严格，大江的养鸡场在上海难以立足下去，不得不迁移到内地，或是被出售，在松江基地，养鸡存栏数量从最初的5000万羽，下降到2003年的3000万羽，2004年只剩2000万羽。
祸不单行：2004年的禽流感疫情来势汹汹，使得大江的产品销售再度受阻。面对着养鸡行业的重重困境，大江选择了开展多元化经营，从单一的养殖业，到养殖、饲料加工、房地产行业的全面开花，到了2005年，绿庭投资入主大江，标志着公司的重大转型。
对于这家曾是“国内最大的农牧业龙头企业之一、上海郊区重要的副食品生产和出口创汇基地”的企业而言，这样的结局未免有些残酷。然而，市场是无情的，适者生存，不适者只有被淘汰。
虽然大江的养殖业已经风光不再，但作为一家有着深厚底蕴的企业，其技术依然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迫切需要的，是找到一个新的平台，将大江的技术底蕴转化为经济效益，使得这家有着辉煌历史的企业重新焕发出光芒。
2017年底，大江被山东新和盛控股，后者也是一家国内知名的龙头企业。对于两者“牵手”的原因，新大江董事长金钧这样解释：
“相较于大江30年的品牌底蕴，新和盛是一个仅有七八年历程的年轻品牌，其强大的产品资源需要一个窗口进行转换，而大江同样需要一个牢靠的后台资源为其升级进行配套，两个品牌间有着很强的互补性和依存性。”
双方的合作是水到渠成的：作为白羽肉鸡全产业链企业，新和盛集团实力雄厚，充满生命力，而大江则有着深厚的历史底蕴和终端品牌基础。此次“强强联合”，真正使得大江重生。
2017年5月，大江重返上海零售市场，考虑到消费升级，大江“复出”后，带来很多深度加工的产品，比方说，不用油炸的鸡翅、鸡块、鸡柳，只要放在微波炉里转一转就能食用，符合现在年轻人的需求；同时，为了适应现代大多数中国人无辣不欢的重口味，大江此次也推出了川味鸡柳，新奥尔良烤翅等新产品，成为户外烧烤撸串的好选择。
【图】户外烧烤，大江食品成为好选择（图片来源：站酷）
而“承包”上海小囡童年的大江汉堡，也同样重出江湖，食材的配料表和过去一模一样，只是包装重新设计了——大江，真正做到了传统和现代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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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的重生，
给我们什么启示？
回顾大江的发展史，从松江起航，却在世纪之交时遭遇逆风，不得不断臂求生，后与新和盛联合，终于重振旗鼓。从中我们可以得到什么启示呢？主要有以下四点：
1. 公司+农户的模式，在促进公司早期迅速做大的过程中，具有难以比拟的优势。这种优势包括：科学有效的员工激励机制、创新的产业化分工合作模式、高效的养殖产业链一体化管理、紧密的产学研合作机制，以及健康的企业文化。
2. 要重视金融市场的作用，用适合的工具对冲风险。众所周知，农产品的价格受到市场行情影响很大，而在期货市场不完善的时候，企业很容易受到价格波动的影响，而运用期货工具，才能实现套期保值，对冲市场风险。而这不光是企业的任务，也有赖于市场机制的完善。
3. 要及时把握政策的变化，调整产业布局结构。例如在世纪之交时，大江的养殖业受到环保压力，不得不搬离大本营上海，之后因养殖行业不景气，不得不走上了“多种经营”的道路，在资本市场上也表现萎靡，最终难逃被收购的结局。
4. 要重视品牌“无形资产”的力量。大江深耕上海几十年，不但积累了良好的技术基础，还取得了其他企业短期难以达到的品牌效应。而新和盛之所以愿意和大江携手，很大程度上就是看中大江品牌效应这一“无形资产”，从而使得大江起死回生同时，也让自身如虎添翼。
一部大江的兴衰史
就是一部中国养殖业的发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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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章
1. 鸡肉涨价，连“吃鸡”也要吃不起了！一文梳理白羽鸡养殖产业链，杨天明、程一胜，君临，2018
2. 深度重磅！103页PPT全面解析白羽鸡行业全产业链，杨天明、程一胜，方正证券，2018
3. 状告10个微信公众号侵犯名誉权，肯德基获赔60万元；南方都市报，2016
4. 从供不应求到量足质优，“菜篮子”工程破题大都市副食品供应难；上海三农，2018
5. 隐居都市的“农民农”；新民周刊，2013
6. 上海市农村居民财产性收入的回顾与思考；上海市统计局，2008
7. 菜篮子工程30年，填满市民菜篮子；范彦萍、魏艳阳，青年报，2018
8. “养鸡状元”陆荣根又养鸡了；解放日报，2011
9. 这家松江公司当年牛牛牛牪牪犇爆了！松江微生活，2017
10. 当年的“大江”提升了沪郊养鸡业的水平；田众钦，东方城乡报，2018
11. 《大江奔腾——杜述古和大江公司》；程新国、胡军，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
12. 大江汉堡回来了！小时候的味道你还记得吗？新民晚报，2018
13. 绿庭入主ST大江调整主业，要约收购存悬念；南方日报，2004
14. 中国农牧巨头大江股份告别“鸡市”？21世纪经济报道，2008
15. 大江股份艰难转型：1.15亿元出售旗下资产；21世纪经济报道，2013
16. 新和盛携手大江，新时代开创新格局；商情快消指数日报，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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