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吴叶林，博士，副教授，硕士生导师，西南大学教育学部（重庆 400715）；刘述，副研究员，国家开放大学终身教育研究院（北京 100039）。基金项目：国家开放大学委托项目“成人教育学科师资合作培养机制探索”；2019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地方高校创业教育促进区域乡村振兴的机理与路径优化研究”（19YJC880096）。引用:吴叶林,刘述(2023). 建设面向“新文科”的成人教育学：理论逻辑与行动路径[J].现代远程教育研究,35(5):66-74.
摘要：新文科建设是我国文科创新发展的重要机遇。成人教育学具有人文性和社会科学性，属于传统“文科”范畴。新文科注重实践导向、跨界融合、技术赋能以及文化自信的理念内核，与成人教育学的学科目标、学科范畴、学科路径以及学科信念高度一致，这为面向“新文科”的成人教育学学科建设奠定了基础。从学科现状看，成人教育学发展与其时代使命仍存较大差距。新文科建设将在学科建设方向、知识生产范式和人才培养模式上为成人教育学带来深远影响。新文科语境下，面对学科边缘化危机，成人教育学要促进学科建设与时代需求相融合，基于学科属性和学科范畴，准确定位学科功能，强化战略性责任、社会性责任和学术性责任担当：以学科交叉建设为导向，培养复合型创新人才；探索设置成人教育专业学位类型，增强人才岗位胜任力；以平民性为价值指引，促进学科与民生发展相融合；强化学科建设技术融入，推进成人教育智慧化；构建中国特色学科体系，提升学科互鉴能力。关键词：新文科；成人教育学；学科建设；交叉学科；成人教育
成人教育实践与成人教育学科相互促进，共生发展。随着我国高等教育普及化的深入，人民群众的教育需求逐渐从“一次性学历教育转向终身学习”，“从单一类型的教育转向丰富优质、灵活动态的教育”（陈子季，2022），也因此，国家提出要“统筹职业教育、高等教育、继续教育协同创新”，“建设全民终身学习的学习型社会、学习型大国”（新华社，2022）。在成人教育快速发展和变革的实践境遇下，成人教育学的学科理论体系进一步优化完善，发展范式逐渐摆脱西方束缚并彰显中国特色。然而需要指出的是，成人教育学的学科建设在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等各维度与成人教育实践需求之间仍不匹配，学科服务社会需求的能力仍待增强。新文科建设是我国文科创新发展的重要机遇，作为一种文科发展的技术路线，意在推动文科服务社会需求能力提升，促进文科的学科建设与社会发展、国家需求充分匹配。作为人文社会科学的分支，成人教育学如何有效引导我国成人教育实践，为人力资源强国建设和国家高质量发展提供支撑，需要以新文科理念为牵引，进行系统审视与改进。本文将在深刻理解“新文科”理念内核基础上，结合当前成人教育学发展现状，探索其学科建设的逻辑与路径。自“成人教育学”提出并纳入我国学科目录以来，对其学科建设的探讨一直为学界所关注，尤其近五年在“双一流”和“新文科”等学科新政影响下，对成人教育学的反思更为活跃。整体来看，学界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四个论域。成人教育作为一种教育思想或教育现象早在柏拉图（Plato）和孔子等的著述中即已出现，然而，作为术语概念则出现较晚，学界倾向认为德国社会学家罗森斯托克（Rosenstock）首次公开使用成人教育学术语“Andragogy”，强调了成人教育学与儿童教育学的内在区别（王宏等，2012）。诺尔斯（Knowles）对成人教育学的解释较成熟，他认为成人教育对象的独立性、社会性、经验基础和知识价值是其学科化的关键支柱（凌玲，2013）。学科滥觞之初学者们更关注的是其合法性问题，一般均习惯于将成人教育学与普通教育学、儿童教育学进行比较而界定其内涵。当前，学界较少论及成人教育学与儿童教育学的关系，更多强调其时代内涵。国内学者倾向于将“成人教育学”作为统整性概念来理解，其要素众多，如乐传永等认为，成人教育学是一门应用性很强的学科，当前老龄化社会问题、乡村振兴问题、在线教育问题、终身学习体系建设问题等等，成人教育学者都应当重点关注（乐传永等，2016）。成人教育学创建者一般认为，成人教育需要特殊教师、特殊方法和特殊哲学，成人教育学的主要价值在于弥补儿童教育学的不足。随着社会的发展，成人教育学日益被置于一个更广阔的空间进行审视，其公共价值、社会价值、经济价值和精神价值等逐渐被关注。学者德文波特（Davenport）率先抓住了成人教育学的公共价值，认为成人教育学被人认可包含了人们对成人教育价值的公共认识（Davenport，1987）；桑宁霞等系统阐述了成人教育学的公共性及其价值所在（桑宁霞等，2014）；李小艳等认为成人教育学具有鲜活的社会功能，其中以引领社会风尚、变迁社会思维方式和规范社会行为等最显学科特色（李小艳等，2021）；何爱霞等认为成人教育的派生功能是调整社会结构和促进社会进步（何爱霞等，2005）；徐国庆认为，越是面对重大的社会变革，越需要重视成人教育（缪建东等，2021）。此外，成人教育学具有的精神价值也为学界所关注。如高志敏等认为，成人教育学有益教育对象“回归丰富的成人生活世界，走进缤纷的成人精神家园”（高志敏等，2005）。学界认为成人教育学有三个问题较为突出。其一，学科身份与范式依附。成人教育学以教育学作为母学科，其学科发展的多数事项均基于教育学理论框架，教育学的学科要素、学科规范及其核心价值对成人教育学有内在规约（郑苗苗等，2020）。有学者感叹“‘成人教育学’作为一个完整的学科概念尚显稚嫩”（杨平等，2010）。其二，社会服务功能遮蔽。“成人教育是直接同社会发展需求相联系的一种教育形态”，然而“面对成人教育实践的变化与发展，成人教育学应提供什么样的指导与服务，应如何与实践保持紧密的联系与互动，发展自身的知识再生能力，加速知识创新的速度等一系列问题尚未解决。”（杨平等，2010）第三，人才培养能力较弱。一方面，成人教育学“培养目标有泛化和定位模糊的问题，给研究生的就业出口带来麻烦”；另一方面，成人教育学高素质人才急缺，有学者呼吁扩大规模，如何爱霞提出“期待华东师大、南京师大等高校加大成人教育学科博士人才培养力度”，欧阳忠明希望具备成人教育学博士培养资格的高校“能够为其他具有学科点的高校输送更多人才”（缪建东等，2021）。学界对成人教育学发展给出了较多方案。其一，突出本土化。本土化是成人教育学建设的底色和基础（李中亮等，2016；桑宁霞等，2016；张永等，2019）。只有基于中华文化立场与传统，才能辨明中国成人教育问题，讲好中国成人教育故事，形成中国成人教育智慧和方案，构筑中国成人教育的精神、价值和力量（张永等，2019）。其二，夯实学科体系。加强学科自身范式，增强独立性、科学性、系统性是学科发展之基。要加强“元成人教育学”研究，围绕对象问题、思想方法问题、体系问题、动力问题等进行深入研究，形成新成果（黄瓅等，2006）。其三，强化学科融合（张夫伟，2007）。成人教育学要加大学科间融合交叉力度，吸纳其他学科营养（张永等，2019；郑苗苗等，2020；缪建东等，2021）。成人教育学未来在专业建设上应加强多学科的融合，比如与人工智能方向的融合，加入心理学和技术科学相关的课程等（缪建东等，2021）。文献回顾显示，成人教育学相关研究视角广阔，立足多元立场进行学科反思和建构。既有研究不仅注重反思学科基本理论和体系，也关注学科外在价值，探寻学科与社会、国家的基本关系规律，但从新文科视角探索成人教育学发展的成果却较少。成人教育学具有人文性和社会科学性，属于传统“文科”范畴，新文科内蕴的核心理念与成人教育学的学科目标、学科路线以及学科信念等相契合，两者价值相通，路径相融。成人教育学内蕴新文科建设的可能与优势，这是成人教育学走向新文科的逻辑起点。新文科的提出源于人才培养，但事实上又有所超越，既强调新时代文科人才、社会科学家的培养，同时也对中国学派、中华文化创新有所期待。新文科的理念内核体现在四个方面。第一，注重实践导向。新文科相较传统文科在发展取向上有所转变。以往文科的发展更重视人文理论的创新，重视学科范畴与领地的拓展；新文科强调对人类文明演化、社会发展进程中遭遇的现实问题的破解，面向实践场域是新文科的重要特征。新文科旨在改变或扭转传统文科应用能力不足的窘境，真正促进文科与社会等有效互动，让文科教育生成国家发展的“软实力”和“巧实力”，为“硬实力”和“锐实力”提供有效支撑。近年来，有关新文科建设的研究大都强调学科的实践性，新闻、外语、经济学等领域学者，甚至包括文科中的基础学科如历史、哲学等领域学者，均在反思其所在学科如何面向社会解决现实关切。第二，注重跨界融合。学科跨界融合本身不是目的，真正目的是促进“问题”解决，增强服务社会需求的能力。也即是说，学科融合是一种手段，意在通过多学科知识的互动互联，产生新的思想成果和科学认识，培养新型的具有复合能力的文科人才。新文科强调依托所在学科，围绕实践问题适度跨界，与相关学科、边缘学科形成学科汇聚。在学科发展中，学科分类制度能够促进学科深层进步，但也会带来阻滞力，如固化领地、固化思维等，进而出现学科壁垒。新文科即是要打破学科发展的传统路径依赖和专业主义，促进学科横向沟通。美国希拉姆学院（Hiram College）在全球率先提出新文科时就描绘了未来发展路线，即是要重组传统文科，促进文理交叉，为学生提供综合性的跨学科学习环境（王之康，2019）。第三，注重技术赋能。传统的文科发展观似乎与技术隔绝，而事实上文科与技术同样存在互通性。今天我们强调的计算社会学、智慧教育、文科实验室等事实上就强化了文科与前沿技术的整合。有学者认为，“传统的人文社科应转向运用现代科技、信息技术和人工智能，特别是要运用算法，将文科的定性方法与定量方法相统一，彰显新文科的科学性”（徐飞，2021）。文科是思想或思维的创新，是对客观世界不断追问而凝结形成的认识，如何获得科学的认识，以及如何让这些认识有效作用于物质世界，技术工具或方法的介入至关重要。以往文科对技术的要求较少既因学者学养、思维惯性的约束，但更因客观世界技术的落后，技术与精神的互动本就难以产生。新文科对技术的重视既是文科发展的自觉，也是技术积累和跃升的体现。第四，注重文化自信。文科归根结底是文化文明的体现，不同国家的文科建设事实上都与本国的历史、文化甚至意识形态紧密联系，这既有合理性也有必要性，我国新文科建设同样不能脱离国家立场。有学者认为，“中国现代意义上的文科来自西方”，学科发展也大量参考西方范式，诚然这的确是一种客观现实，但“中国这样一个大国，没有自己的理论建树，人文社科研究和教学光靠引进是不可持续的”（陈周旺等，2021）。顾海良认为，独特的文化传统，独特的历史命运，独特的基本国情，注定了我们必然要走适合自己特点的发展道路（顾海良，2022）。学科发展尤其是文科更要注重国家实情，与理工农医相比，文科更需要扎根中国大地。也因此，教育部《新文科建设宣言》明确提出新文科就是要弘扬中国精神、凝聚中国力量、践行中国道路（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2020），有学者更是直言新文科建设的实质就是提升中国学术话语权，要返回中国性（陈先红，2022）。成人教育学作为人文社会科学的一个重要领域，在其建设与发展过程中“特质”鲜明，这些“特质”是学科历史演化中不断凝练形成的，是学科使命、学科范畴和学科范式的集中体现。观察成人教育学的“特质”，与新文科所倡导的理念有内在契合性，这为成人教育学建设新文科提供了理论基础，如图1所示。（1）学科目标：人与社会的发展。作为一个正式的学问领域，成人教育学由罗森斯托克首先提出。这源于他对劳工问题的重视，体现了成人教育学在源头上即关注人和社会的需求。具体看，一方面成人教育学重视对人的观照。成人教育学以促进个体发展和人的进一步社会化为己任，不仅关注成人技能、知识学习、创新能力增强等，同时也强调人的成长和个性完善，关注人的精神世界和生命体验。与面向儿童青少年的普通教育学有所区别，成人教育学更强调实用性，无论是对社会还是对人自身的实用。在实践中，成人教育学既包括休闲教育、老年教育、社区教育等，同时也涵盖了各类人力资源开发教育，如职业技术的继续教育。另一方面，成人教育学也体现了对社会的战略意义。成人教育作为学校教育的补充，是人力资源持续开发的基础。因为完全依赖学校教育是难以满足个体职业生涯或岗位知识素养要求的，建立与产业结构、经济结构甚至社会结构相适应的现代成人教育体系是支撑国家高质量发展和学习型社会建设的基石。（2）学科范畴：多样化和异质性。成人教育学关注的理论或实践问题往往具有交叉性和复合性，这是因为其不仅要解决成人教育的普遍性问题，同时还要面向不同群体开展专门的知识建构与人才培养，如面向农业农村的成人教育、面向中小学教师的成人教育、面向现代产业的成人教育、面向老年群体的成人教育、面向家庭场域的成人教育等。不同教育场景下的能力素质要求相异，这对成人教育学的理论与实践体系提出了挑战。成人教育学的学科范畴“异质、多样”已为学者所重视，其研究的边界、领域在实践发展中不断拓展，衍生出诸多术语，涉及继续教育、终身教育、终身学习、老年教育、人力资源开发等（缪建东等，2021）。当然，成人教育学这些具有异质性的学科范畴并不是彼此割裂的，而是相互关联的，叶忠海对此“倡导交叉综合的跨学科研究”，主张“围绕主题，多方吸收，为我所用，善于综合，自成体系”（缪建东等，2021）。成人教育学并不是一项纯教育学的事业，而是以教育学为底色的交叉学科，内蕴强烈的跨学科诉求。（3）学科路径：与技术进步共生演化。教育包括教育者、教育资源（或服务）和受教育者三个基本要素，教育行为的发生即是要推动教育者、教育资源和受教育者三者之间产生交互，形成育人效果。对此学校教育有着较为成熟的应对方案。成人教育的对象大多数是职业人，难以集中于固定场域、固定时间学习，同时对学习资源也有更为灵活的要求，总体上看成人教育更显个性化。那么如何保证个性化的成人教育活动顺利开展，产生有效的资源传递和教育交互呢？这必然依赖技术的保障。成人教育的发展过程与教育技术的变革过程一致，两者之间天然统一。就我国而言，新中国成立后邮政寄送学习材料为主要形式的函授教育为成人教育第一阶段；以广播电视为路径的音频、视频材料学习为第二阶段，也就是多媒体学习阶段；成人教育的第三阶段主要基于卫星通讯、电信网络和计算机网络。当前随着信息化技术的深入发展，成人教育的形态也在变革，尤其是人工智能、云计算和大数据技术的出现，使成人教育在时空便捷性、个性化需求满足以及学习效果与质量提升上均取得显著成效。（4）学科信念：立足中国性和民族性。新文科语境下的人才培养强调立足中国情境，面向中国问题解决，体现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价值。与普通教育学相比，成人教育学的中国性体现得更为直接和鲜明，这是因为成人教育学指向性更明确，教育活动与国家需求天然统一，如城乡社会教育、社区教育、老年教育、企业职工教育、农村职业教育等。以继续教育为主要内容的成人教育已经成为我国人才布局的关键一环，与国家高质量发展以及双循环格局等高度融合。同时，成人教育学科建设立足民族文化历史与传统。近代以来晏阳初、陶行知等平民教育实践，新中国成立后探索形成的扫盲教育、函授教育和开放教育等均重视与民族文化的结合。新文科建设强调，要坚持走中国特色的文科教育发展之路，既要尊重文科的规律，同时也要守正创新，培养符合国情、符合时代、符合文化传统的高质量人才。我们认为，对民族文化的坚守和对国家社会的促进是成人教育学理论与实践体系构建的基本信念，也是学科发展的底色。成人教育学的学科特质与新文科的理念具有契合性，成人教育学所彰显的四种特质是学科发展的重要支柱，这四要素也正是新文科所着重强调并作为理念核心的。新文科强调的服务性、跨界性、技术性以及本土性等与成人教育学的学科目标、学科范畴、学科路径以及学科信念高度一致，这为面向新文科的成人教育学学科建设奠定了基础。成人教育学虽契合新文科理念并具备建设新文科的优势，但从学科现状看，成人教育学与其时代使命仍存较大差距，新文科的提出对成人教育学的发展带来深层和系统的影响。成人教育学自建立以来一直追求独立身份，试图打破对教育学或者说普通教育学的依赖。毋庸置疑，这对任何一个初创学科而言都是必然的选择。事实上，大多数学科都具有较为独立的身份，其成熟的范式和学科文化有助于学科知识生产和人才培养，但也有不少学科并不具备独立属性，而是先天具有混合性，他们在追求独立学科身份上指向交叉学科。如前所述，成人教育学具有包容性的学科架构，异质多样的学科范畴很难让其成为一个如文学、历史学、物理学等独立纯粹的学科，某种意义上，成人教育学更是一个交叉学科领域。新文科对实践问题解决的重视客观上使得学科发展超越了单一学科框架和范式，寻求多学科的协同和融合。新文科对跨学科和学科交叉的天然诉求，事实上也为成人教育学在学科独立身份追求的道路上提供了另一种选择。换言之，新文科理念促动成人教育学重新审视和反思其学科独立性问题：是独立为一种区别于普通教育学的学科，还是超越学科纷争走向交叉身份？如果说新文科是内在要求和思想契机，那么交叉学科制度的提出则是外部机遇。2021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交叉学科设置与管理办法（试行）》明确指出为促进学科交叉融合，加快知识生产方式变革和人才培养模式创新，鼓励多学科相互渗透和融合形成新学科（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2021）。新文科理念与交叉学科政策为成人教育学的学科建设愿景创新了思路，指明了新方向。新文科是后工业时代基于知识高度综合化、信息化、数字化的一种文科知识生产与再生产的新形态（崔延强等，2021）。区别于传统文科知识生产，新文科更加注重情境问题的解决，知识生产主体具有弥散性、异质性和多元性，知识创造发生在多主体的互动耦合中，并在此过程中形成新的创新生态。新文科形塑新的知识生产范式，这对传统成人教育学的知识生产带来冲击。一是生产目标发生转向。我国成人教育学建立时间短，学科发展更重视对本体论、价值论和方法论的探讨以及对学科人才培养等核心议题的求解，以往研究具有典型的“内部”和“理论”特征。新文科要求成人教育学知识生产目标由内部转向外部，由理论生产转向实践问题解决，而知识质量则体现为问题解决的实效性和需求满足程度。外部主体对创新成果的评价与反馈是衡量知识质量的重要标准。二是生产过程组织化、集群化。传统成人教育学知识生产属于典型的个体化模式，组织性、系统性较弱，具有碎片化、偶然性特点。“传统文科当中‘单打独斗式’的个体化研究已很难符合时代发展的要求，人文社会科学知识分子必然要选择跨学科协同作战”（金华等，2018）。新文科通过政府、高校、社会等多主体共同参与形成情境化的学科知识生产网络，具有知识要素交融、优势互补和风险共担特点。三是生产质料异质化。新文科知识生产不再局限于单一学科质料，而是由情境问题本身所决定，一切有益于问题解决的研究质料都会融入知识生产系统。成人教育学科知识生产与相关学科互动仍然不够，其知识生产范式更多局限于教育学框架之下，生产质料仍然立足教育学基本范畴。新文科既注重吸收传统文科人才培养优势，如思辨性、批判性和人文性等，同时也突出文科人才培养的实用性、复合性等。新文科理念对成人教育学产生三方面影响。一是影响培养类型。传统成人教育学学术人才培养是主导，人才培养着重于学生科研思维与学理素养，对学科人才的实践能力培养关注不够。纵观国内成人教育学学位授权点百分之百为学术型，尚未设置专业学位类别，虽然各高校在人才培养方案中强调要理论与实践结合，但理论型课程仍是主体。二是影响培养规格。在宏观“方向”设置上，根据笔者整理，23个学位授权点大都集中在成人教育理论、原理、管理、改革、比较等方向，较少关注家庭教育、社区教育、企业培训、教师教育等具体问题领域，一些急需领域如农业农村教育、老年教育等更是鲜有关注。在微观“知识”规格上，成人教育学知识结构与能力形塑遵循普通教育学标准，人才培养方案中跨学科知识鲜见。然而成人教育实践问题具有复杂性甚至超学科性，纯粹教育学知识难以有效解决。此外，在培养范式上，成人教育学强调学科导师指导下的高深知识学习，且这种学习更多聚焦于通识性知识，对具体专业领域和情境性问题（家庭、企业、农村等）的感知较为薄弱，人才培养的针对性、有效性不足。新文科的情境化人才培养诉求将从内部冲击成人教育学的通识导向培养机制。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成人教育学面临边缘化危机（韩秋茹等，2019），学生对学科的认同陷入窘境，究其根本在于学科的责任意识不够、责任能力不强、责任效果不彰。新文科语境下，成人教育学要基于学科属性和学科范畴，准确定位学科功能，促进学科建设与时代需求相融合，在三方面强化责任履行。与学校教育相比，成人教育应该更加敏捷和灵活，能够快速感知国家战略并弥补学校教育人才培养滞后性的缺陷。然而，成人教育学的现状却是服务战略的自觉意识并不显著，其学科人才培养、学科方向凝聚、研究领域等均显滞后，战略服务能力弱。《新文科建设宣言》指出，“新时代，把握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战略全局，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促进文化大繁荣，增强国家综合国力，新文科建设责无旁贷”（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2020）。新文科的创新理念将深层激活成人教育学服务战略的责任意识与能力。一方面，新文科建设的逻辑起点就是要促进国家高质量发展过程中关键问题的解决，尤其是战略问题。按照新文科理念建成的成人教育学需要迎合国家战略需求，唤醒战略服务意识。进而言之，成人教育学学科建设就是要服务乡村振兴战略、双循环战略、“一带一路”发展战略等，并瞄准第四次工业革命，围绕重要战略需求进行学科的顶层设计，根据战略内容明确成人教育学建设方向，最终培养符合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人才。另一方面，作为新文科的成人教育学要具备战略促进能力。新文科人才培养以实践能力形塑为目标，培养过程与实践场域紧密融合，学科研究呈现异质性和跨学科、超学科特点。整体而言，成人教育学的新文科转型是触发成人教育学战略责任的催化剂，将系统促进学科功能释放，提升学科地位，推动成人教育学从边缘走向中心。作为新文科的成人教育学其社会性在三方面应更加凸显。一是更加突出平民性。从学科创建者之一罗森斯托克到我国晏阳初先生，其开展成人教育实践活动目的都是要改善平民的生活世界和精神世界，通过提高劳动素质以改善劳工生活和工作条件（王宏等，2012；熊杰，2021）。作为新文科的成人教育学也必须扎根劳工阶层，真正以人民群众的高质量生存和发展需要为学科建设逻辑起点，注重满足平民的教育需求。二是更加突出普及性。普及性由成人教育的平民性所决定，低门槛和超时空等特点让人人、时时、处处接受教育成为可能。立足知识社会背景，成人教育学要与学习型国家建设高度融合，成为一种均等化公共服务，让每一位学习者的教育机会得到充分保证。三是更加突出终身性。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需要与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客观存在。教育是民生工程，所谓“美好生活”无疑包括伴随一生的学习和教育资源、服务的供给。这既是因知识、技术更新进程加快，同时也因教育与日常生活世界之间逐渐融合，人对自身生命质量的期待更加强烈。新文科语境下，成人教育学要更加重视自身的社会责任。在新发展境遇下，成人教育学如何在社会层面产生积极的引导作用，夯实社会公平正义，满足人民群众精神、生活和生产需要，是学科发展的责任所在。学科的学术性责任包括对内与对外两个方面。对内的学术责任包括学科研究有效高效，能够切实推进理论和实践问题的解决；对外则体现为学术话语权的彰显和夯实。此两点均是新文科建设的重要着力点和目标设定。在新文科背景下，成人教育学对内的学术责任体现在两方面：一是注重中国问题的解决。要更加重视科学研究与中国国情、中国传统的充分结合，重视与劳工需求和人民群众美好生活期望的结合，立足中国语境进行学术研究。二是注重问题解决的有效性。新文科重视从经验走向科学，打破以往思辨式和书斋式研究，提倡成人教育学的实验研究，充分利用现代技术手段，尤其是人工智能、大数据等，以此来提升问题解决的科学性和精准性。就对外学术责任而言，我国成人教育学要加速形成学术话语权，建立具有国际竞争力的、能彰显中国特色和中国贡献的成人教育理论与实践体系。学术话语权就是指在本学科范围内，学术领域的话语生产能力、话语资格权利和话语影响力等（陈先红，2022）。这既是学科国际化发展的需要，更是彰显中国气派和中国学术影响力的内在要求。诚然，我国成人教育学发展更多处于输入借鉴阶段，但自我创新发展和变革也日益为学者所重视，未来将形成强大的基于学科学术责任的创新能力。立足新文科理念改造成人教育学既是强化学科功能的要求，也是学科内在理论体系完善的重要方向，更是培养高质量成人教育专门人才的改革举措。在实践层面，我们有必要从以下五个方面推进成人教育学学科建设。成人教育学具有显著的学科交叉特性，应加快探索基于学科交叉的复合型人才培养，推动成人教育学与关联学科的交叉融合。在目标上，立足同一培养平台，形成不同出口规格，以成人教育学为主干学科，加大人才培养过程中关联学科的融入，将交叉学科知识集成运用到成人教育实践中，并逐级进阶培养学生的交叉思维与创新实践能力。在路径上，要围绕成人教育学学科使命，以国家的战略任务为导向，形成若干跨学科领域，如在学科之间推动形成“成人教育学＋心理学”“成人教育学＋人力资源开发”“成人教育学＋生命科学”“成人教育学＋人工智能”等，为解决成人教育实践问题提供复合型创新人才。在评价上，要转变以往从学科内部出发的单一学科评价范式，强化评价的外部性和异质性，突出培养具有真正跨学科知识和能力的人才。具体来看，就是要组建成人教育领域的跨学科评价组织与运行制度。需要指出，“交叉学科不同于学科交叉，它是在学科交叉的基础上，通过深入交融，创造一系列新的概念、理论、方法，展示出一种新的认识论，构架出新的知识结构”（李玉兰，2021）。在学科交叉成熟的背景下，可尝试探索将成人教育学建成为交叉学科，从学科交叉到交叉学科进一步明确成人教育学的学科身份，发挥其在国家发展中的价值。2.探索设置成人教育专业学位类型，增强人才岗位胜任力学术型学位注重学科原理，关注学科内在概念、机制与思路创新，对于学科面向的实践场域难以产生直接效用。相对而言，专业型学位以实践需求、岗位需求为导向，培养的人才更具问题解决能力。我国成人教育学的学术化约束了学科功能发挥，需要创新学位类型以在深层次上扭转人才培养困局。对此，我们有必要从三方面着手。一是在教育硕士和教育博士类别中设置成人教育学专业或方向，改变当前硕士专业学位缺位和博士专业学位粗放培养困境，真正形塑成人教育领域内具有创新能力、实践能力、跨界能力，且能够适应变化和解决问题的复合型人才。二是推进项目式培养。紧跟国家战略和重点任务，在不同战略领域设置专业学位项目，围绕需求开展专业学位人才培养，如面向乡村振兴战略、面向老龄化社会和国家信息化战略的专业学位项目等。三是创新导师制度，实行双导师制或跨学科导师团队共同指导，立足真实情境开展实训实习，在理论素养培养的同时重视专门领域实践能力训练，将人才岗位胜任力作为学科评价的关键指标。成人教育学的学科建设应该立足平民性这一根基，因为其所要解决的问题无不关系到公众现实生活和切身利益。平民性价值下，学科建设要做好三个方面。一是要扎根产业工人。产业工人是支撑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中坚力量，其素质和能力是高质量发展能否实现的关键所在。习近平总书记针对产业工人指出，“我们要思考和研究怎么去培养他们、发挥他们的作用，这个才是重要的”（杜尚泽，2022）。成人教育学就是要致力于某一专门领域内成人学习与认知研究，探索成人群体高质量教育服务供给体系，在根本上提升产业工人群体的岗位胜任力。这种教育需求正是重要民生所系。二是要扎根生活世界。后工业社会使得学习日益成为一种生活方式。知识社会境遇下，人类生活的各领域均呈现出知识主导和知识密集特征。为了改善生活境遇，丰富生活体验，人们需要不断提升能力素养和知识水平。三是要扎根生命质量提升。生命质量内蕴身体保健和生命体验等内容。前者要求成人教育学科建设要指向公众的健康教育，围绕“健康中国”等发挥成人教育功能；后者要求成人教育学科建设还要切实满足公众高级生命体验需求，开展更多形态的休闲及自我实现教育等，尤其是高质量推进社区教育、老年教育发展。成人教育学是一个高度依赖技术的学科领域，强化智能技术与学科发展融合是成人教育学的内在要求，也是新文科的重要特点。成人教育学要从四个维度推动学科建设的技术融入，实现智慧化。在学科理念创构上，将技术逻辑作为学科框架设计和范式构建的重要遵循。成人教育学要立足技术变革，因为技术是学科核心范畴生成的基础，技术融入是学科功能实现的保障。在学科战略层面，积极推动成人教育学与教育技术学、计算机科学、人工智能科学等适当交叉，加大在交叉地带的创新力度和理论建构，积极探索服务成人学习的智慧环境和智慧手段，致力于成人学习成效提升。在学科实践层面，要充分认识到智慧技术是成人教育发展的重要动力，从而引领成人教育事业及其实践智慧化。在学科生态上，将技术要素与学科各要素耦合，形成促进技术赋能成人教育学的学科文化氛围、学科制度氛围和学科评价氛围，推进技术从边缘性手段走向学科核心，进而超越手段成为学科发展模式的支撑。5.构建中国特色成人教育学学科体系，提升学科互鉴能力随着我国成人教育事业的发展，成人教育学的学科体系也在不断完善，并走向科学化。需要注意的是，西方范式对成人教育学学科的深层影响与约束仍然显著，未来要着力体现中国特色，加快学科建设的本土化进程。具体来说，一是要以马克思主义教育理论为总纲，坚持成人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致力于培养全面发展、充分发展、自由发展的社会公民与成人个体，最终促进社会进步和人类解放。二是要扎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成人教育改革实践，总结中国成人教育发展经验。新中国建立后，我国在不同历史条件下对成人教育事业进行了诸多探索和改革，这些改革举措和经验立足国家性质和具体国情，是域外范式所不具备的。三是要遵循和发挥传统文化中的相关思想精髓。我国成人教育学的学科建制较晚，但实践却有悠久历史。梳理发掘传统优秀文化中蕴含的成人教育历史经验和思想，对补充和完善当前成人教育学学科建设价值体系、话语体系、学术体系等具有重要意义。诚然，学科建设要立足本土，但学科同样需要交流和互鉴。我们要在讲好中国成人教育故事，呈现中国成人教育学气派风貌的同时，有针对性地吸收、整合、创新域外成人教育学的有益经验。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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