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作家|王山虎：母亲的缝纫机
母亲的缝纫机
文/王山虎
母亲忙完手里的活，小心仔细的给缝纫机上了一遍润滑油，娴熟的松开皮带、将机头小心翼翼的放倒在机仓、盖好盖板、然后用布将缝纫机遮盖严实，抚摸着依旧很新的缝纫机，回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父亲，依旧一脸的幸福、温馨、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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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小卧室靠近窗台的地方，闲置着一台已经完全失去作用、充当女儿写字台的缝纫机，飞人牌的，说起这台缝纫机，母亲总有许多许多讲不完的故事，那是在计划经济时代，买什么东西都得凭票供应，粮票、布票、肉票、酒票等等……在有钱没购买票也买不来需要的东西，就在那个年代，母亲却总惦记着能有一台缝纫机，连父亲都被母亲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这在当时绝对算是个大的投资啊，而且也绝对是一个特别超前的想法，绝对比现在购房买车引起的轰动还大。
但在母亲再三强烈要求下，父亲千方百计、费劲了心思、也吃尽了苦头，在一个电影院售票员的亲戚那里弄来一张缝纫机票，那时候人们文化生活很少，看电影非常时髦，买电影票的交往的人就多，终于从遥远的戈壁滩买回一台飞人牌缝纫机，在当时那可是名牌产品，缝纫机运回来那天，母亲开心极了，连走路都透着轻盈，给父亲擀的长面碗里意外的多了一筷头大油，父亲蒙着头吃，吃完自顾自睡去了，母亲一遍一遍抚摸着缝纫机，看一眼崭新的、彻底属于自家的缝纫机，回头瞄一眼熟睡中的父亲，眼中全是幸福、温馨、自豪，满足之情难于言表，整天将缝纫机擦的干干净净，遮的严严实实，一有空就学着用缝纫机做件衣服，做个窗帘什么的，羡慕的村里年青媳妇们跟啥似的，回家就闹腾自家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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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我们姐弟三人的衣服总是变着花样，带领着时髦和流行，走到那都被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拨愣来拨愣去，将穿在身上的衣服反过来调过去的看，一遍赞叹着这衣服样子多时髦，颜色多好看，做工多匀称，最后的话题都将扯到缝纫机的原因上去。
“你看这针脚多直多匀，样式多新，速度又快，我前天才将料子送过去，没想到今天就好了。”
“我要是有台缝纫机，保证比这还快，做的更好看更时髦，有啥啊？”
“算了吧你，就你那打猪草的手，能会用那洋东西？这可是的确良的料子，滑的很，一般人根本抓不住。”
“有啥啊，不就是用脚踩着转吗？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见过猪跑啊……”
“在那见的？还不是在人家虎子家见过一次吗，见一次就会用了？”
慢慢的村里大姑娘出嫁、小伙子结婚、媳妇出门的衣服，包括村里谁家老人去世的老衣，都拿来让母亲给做，十里八乡的亲戚也老远托人捎来布料让做个什么样式的衣服，连学校老师都会变着法的夸奖我的淘气，母亲也乐意服务，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都伴随着母亲踩着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进入梦乡，忙碌的生活总是被这些事情打搅着、充实着。母亲的手艺也被村里村外的人传诵着、夸奖着，一年又一年，那个时候，我总被母亲叫回，帮助母亲熨衣服，那时我练就的手艺，直到现在仍旧被老婆一次次夸着。自那以后，谁家姑娘出嫁都必须让婆家给买台缝纫机，也不管自己会用不会用，否则就躲在窑里不出来，任凭吹鼓手呜啦呜啦一遍遍将锁呐吹的震天响，急的催客人也一遍一遍婆家女家两头跑，直到婆家答应才出门，虽然最后好多家的缝纫机都被闲置在家，但那是身份的象征，半点也不能怠慢的。
在我们离开农村的时候，丢弃了家中的所有，连同当年的口粮都留给了爷爷奶奶，但母亲就是舍不得丢弃这台缝纫机，父亲将缝纫机拆开打包，背着它带着一家五口人走了几十里的山路才坐上车，经过几天几夜的行程，挤进快节奏、高文明的大都市，成了城里人，开始了新的、同农家小院截然不同的城市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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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以后，这台缝纫机也就失去了他应有的作用，被闲置在靠近窗户的地方，但依旧被母亲擦的干干净净，遮的严严实实，定期给上点油。后来便被我五岁的女儿当做写字台了，终于有一天，母亲又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缝纫机，打算给我们做几双鞋垫，熟悉的瘩瘩瘩的声音又将我的思绪带回到那个遥远的地方，又将我的思绪带回到那个不断被打搅的农家小院。女儿也在旁边饶有兴趣的看着比划着，总想在这台缝纫机上一试身手，一次次缠着她奶奶想自己去摆弄摆弄这个新鲜的东西，平时什么都答应孙女的母亲这次破例没有答应，态度很坚决，女儿很懊恼，想了很久，最后很认真的对她奶奶说：
“奶奶，这缝纫机是从那买的呀？”
“从很远的戈壁滩买回来的，运了上千里的路程。”
“是谁给你买的，是你自己去买的吗？”
“是你爷爷给我买的。”
“我爷爷给你买的，什么时候买的啊？”
“好多年了，你姑姑、你爸爸还有你二叔都很小很小的时候。”
“啊？那么小啊？奶奶，缝纫机真好玩。”
“是吗，喜欢玩啊，现在不行，你还小，等在长大一点了让你玩。”
“我啥时候才能长大啊？”
“快了，我孙女很快就长大了。”
“奶奶，等你老的死的时候，你将这缝纫机送给我好不好？”
“啊？哈哈……完全可以，我现在就送给你。”
家里所有人都一楞，转瞬都哈哈大笑起来，母亲也被孙女天真的想法弄的笑出了眼泪，一遍擦眼泪一遍顺口就答应了孙女的要求。
“真的啊？那你现在起来。”
女儿一听现在就给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小手使劲将正在用缝纫机的母亲往外拉，母亲一看孙女认真的样子赶紧说：
“好了好了你先别动，还是等奶奶老的死的时候在留给你吧，现在不能给你，再等几年吧。”
“啊！”
女儿好失望，但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母亲忙完手里的活，小心仔细的给缝纫机上了一遍润滑油，娴熟的松开皮带、将机头小心翼翼的放倒在机仓、盖好盖板、然后用布将缝纫机遮盖严实，抚摸着依旧很新的缝纫机，回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父亲，依旧一脸的幸福、温馨、自豪，年幼的孙女在脚边绊来绊去，屋内暖洋洋的，窗台上一盆君子兰花正开的那么娇嫩、那么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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